萧可诧异,他竟然看得见阿白他们,而且未免太淡定了。一瞬还以为这小男孩是鬼,可分明有着活人的气息:“你是有灵者?”
小男孩狐疑看她:“什么?”
“喔……”萧可明白过来,非同行,“你……有阴阳眼?”
小男孩忽然笑了笑,脸色更加惨白:“是啊,姐姐也是吧,否则怎么会这么镇定问我这个。”
萧可想摇头,脖子却动弹不了,只好直接说:“我不是,我师承茅山,是茅山最小的女道士,捉鬼大赛上我蝉联三年冠军哦。”
小男孩默默看了一眼旁边电视正在播放的“僵尸道长”,忍不住露出同情的目光:“听阿蛮说,但凡看得见鬼的人,不外乎三种。一是像我这样的,二是通灵的,三是……”
萧可殷勤看他,女道士,女道士,拿了三年冠军的女道士。
“神经病。”
“……”哪里来的小屁孩,丢出去!
小男孩满脸不屑:“茅山道士不是只会捉僵尸吗,什么时候会捉鬼了。”
萧可气道:“误解,全都是误解。我们茅山法术有数百种,能对付各种鬼怪,僵尸只是其中一种,普通的僵尸就是个渣渣,我们茅山道士连僵尸王都……喂,小鬼听我说完,别睡觉!”
她盯着那紧盖的被子,恨不得冲上去掀开怒揍他一顿。忽然视线里闯入一只鬼,一只同样穿着病服,三十年纪的女人。她慢慢、慢慢从两人之间的病床飘过。目光落在萧可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而往小男孩的病床走去,方向正对半个脑袋都不露出来的小男孩。
萧可眉头微拧,开口说道:“该不会就是你经常缠着他,才让他阳刚不足一脸病态吧?”
妇人面露惊讶,张嘴想解释,萧可却只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哑巴?
她还想问个仔细,小男孩忽然猛地掀开被子,怒容满满:“她是我妈妈。”
萧可愣了愣,只见那妇人满眼怜爱,看着小男孩的眼神确实是无法佯装的母爱。可那妇人要伸手摸他,一眨眼他又躲进被窝“你走,走开,不要烦我”。
这小屁孩态度太恶劣了。萧可拧眉:“熊孩子,怎么能这么跟你妈妈说话。”
妇人微微点头,跟萧可道谢。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插话。只是片刻,也走了。
似乎是察觉到屋里阴冷的鬼气消散了些,小男孩这才探头看了看,见没了母亲影子,才冒头。萧可说道:“你不相信我是能收鬼的道士,可是刚才我跟你妈妈说话,你却很紧张。但你妈妈想靠近你,你却很凶。”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下了床,鞋也没穿,大步走到萧可床尾。萧可眨眨眼:“小鬼你干嘛?”
他抬腿,往她打了石膏的大腿上踹了一脚:“不要你管,长舌姐姐。”
“……”萧可气炸,熊孩子你过来我保证不揍扁你!
阿白晚上晃悠悠过来时,就见萧可脸上挂满了显而易见的“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瞬间瘫坐一旁:“下次我会早点来陪你,再不看其他妹子了。”
“别挡住我瞪熊孩子。”
“噢……”这种自己没有熊孩子重要想更熊一点的想法简直要不得。阿白抬头往对面床上看去,那啃鸡腿喝鸡汤还……还时而抬眼得意洋洋看他们的小鬼好像略欠揍啊。
“嗝,好饱。”
今天只啃了馒头就酸菜的萧可快要被气晕了,完全不能理解宋伯伯单身快五十年在吃喝方面是怎么过来的。
阿白摸着下巴动了动身,往左挪了一点点,又往右挪了一点点,好奇道:“茅茅,他该不会是看得见我吧?”
“对啊,他有阴阳眼。”
“我也看见过有阴阳眼的人,不过无一例外一见我们要么浑身冒冷汗要么鬼哭狼嚎的跑了。年纪这么小还这么淡定很难得啊。”阿白饶有兴趣往他走去,往手指呵了呵气,抬指——
噔~
弹指在小男孩光亮的脑门上拍出个嘎嘣。
萧可内心的小人已扶额,到底谁才是三岁小毛孩呀。
“……”小男孩瞪大了眼,眼眶一红,鼻尖微动,欲语泪先流……
阿白傻眼了:“我弹的力气很小啊,真的很小!别哭!我再也不弹你嘎嘣了,给你唱歌好不好?跳舞?做鬼脸?”
“好啊。”他眨眨眼,眼泪瞬间蒸发,透着三分狡黠,“叔叔答应的了,不许反悔噢。”
阿白怒,这哪里是熊孩子,分明就是头熊!还有,他是哥哥,不是叔叔!
萧可无奈看着两人,不能动弹的她只能倚靠墙上。余光微微往右边窗户那看,果然又看见了白天看见的那个妇人。妇人正趴在窗台上,目光柔和看着小男孩。
她收回视线,往小男孩的病床名牌看去——
板板。
半个月后,萧可出院了。在她出院前几天,板板也出院了。
在这十天里,萧可见到了板板的爸妈,帅气的爸爸和美人妈妈,起先还奇怪,经过阿白的打听,才知道那是继母。在板板的亲生母亲黄莺过世后,也就是板板三岁的时候嫁了板板他爸。
萧可还以为会有个很恶俗的后妈故事,后来听说那继母为了板板,向板板他爸声明不会生孩子,也确实对板板很好。从黄莺趴窗口看着屋里如今的一家三口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了。只有羡慕,没有怨恨。
这种鬼很难会害人,但萧可还略有点担心,趁着黄莺不注意,在她身上挂了个咒,一旦她身上出现戾气,她就能感知,再找到她将之消灭。当然,她希望永远不会有这机会这么做。
萧可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感觉整个人都活了。因为还是大白天,所以阿白他们都没来。
宋定安把她送回去时,萧可想起件重要的事来:“阿白的事有着落了吗?”
“没有。”
“噢……要是鬼娘他们肯告诉我具体年份就好了,可却一直隐瞒……难道还有什么内幕?”
萧可猜了一路也没想通,进了宅子,刚到后院,就听见阁楼上传来麻将碰撞的声音。她眯眼抬头看去,正好窗户那边也有人探头看来。
那张苍白的俊脸正好在窗户阴影下,有些许阳光光束斜映,看的更分明。萧可这一看,竟然从阿白的脸上看出温柔两个字。
她赶紧晃脑袋,清醒啊茅茅!不对!清醒清醒啊萧可!
等阿白直接从阁楼遁了木板落到一楼,萧可想镇定的板起脸,那声音已温和说道:“鬼娘已经做好了饭,吃吗?”
萧可立刻变成啄木鸟:“吃啊吃啊。”
……好像有哪里不对。
酒足饭饱的萧可元气大增,一点也不想动弹了。见阿白收拾碗筷往厨房方向钻去,看着他飘扬的头发好一会——被猰貐烧掉的头发还没有长齐。
阿白再出来时,萧可已经不在那了,不由黯然神伤,负手望着天花板:“好无情的妹子啊。”
“阿白。”萧可从门外进来,清咳一声,咔了咔手里的剪刀,“我给你剪头发吧,长短不一太难看了。”
阿白戳了戳她手里的剪刀,狐疑脸:“茅茅,以你毛毛躁躁的性格,会剪的更难看吧?”
“……”
阿白脸色更白了:“茅茅以你的面相来看,除了睡觉,其他特长根本不会啊。”
“……我会抓鬼,是茅山门下连夺三年冠军的最强小师妹!”
“哦。”
“……天罡战气!”
“……”
楼下砰砰砰的响,楼上已经推倒麻将,又开始新的一圈。
神棍感慨:“家里果然还是要有个妹子才像个家啊。”
鬼娘挑眉,慢慢吐出个烟圈。芽芽已经举手:“鬼娘也是妹子呀。”
其余四个男鬼立刻炸锅“鬼娘是正宗的汉子”“见过闭着眼还能百步穿杨的妹子吗”“萌妹子能一打六,鬼娘能一打六十”“要不敌军怎么送鬼娘称号”。
……虽然被否定是妹子,但这些话听起来怎么就是这么舒服呢。鬼娘又吐出个烟圈,惬意啊。
楼下现在已经不闹腾了。
阿白老老实实的……不对,挨了一拳的阿白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再离前面一米,就是太阳照射的地方。光线非常好,微微的热气扑面而来,舒服的闭起了眼睛。直到听见头上传来咔擦声,他才紧张起来。
如果剪的好看就算了,要是剪的不好看……也只能算了……
这样一想,泪流成河。
咔擦,咔擦。
午后没有虫子鸣叫,宅子外面也没有游客走动。剪发的声音听的格外清楚,一停一起的咔擦声交织成音符,一点一点的催眠着他。
隐约似乎……有久违的睡意?
一切不过是错觉,鬼是不用睡觉的。
“好了。”
两个字如同炸弹,在阿白心头炸开。他努力咽了咽,老天保佑不要太难看——是的,不要太难看他就心满意足了。
“哇哦,楼下帅哥是哪位。”
“老大变成现代人了!颜值满分!”
“衣服得换换,换身白衬衫吧……仔细一想为什么鼻腔一热,大将军化身霸道总裁?”
头顶上的议论不断飘来,阿白悲痛脸,他们他还不清楚吗,总是说反话。完了,过两天艳鬼妹妹还要登门拜访呢。
沉痛拿过镜子,往里一照,嘶嘶的倒抽冷气:“茅茅,怎么这么短?”
萧可眨眨眼:“很好看呀。”
阿白拿着镜子瞅了好一会,好像……确实不错,精神了很多,而且五官更突出了。一个字,帅。
萧可见他十分满意,这才哼了一声,哼完后又哼了一声。终于知道她除了睡觉还有拿手的事了吧。
阿白完全没听见。
“……”呸!早知道刨光头好了。萧可见他脸颊还有碎发没弄干净,手指摁住,轻轻一滑,将发拨走了。
白净的手突然出现在镜子里面,轻扫过来的风像暖暖春风。阿白顿了顿,刚才感觉心在跳是怎么回事。
可他明明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