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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与生命力量的被剥夺

“只要我在吃,就会觉得心里好受一些。这些年我的体重已经从98斤上升到152斤。我在吃的时候很恨自己,无数次发誓再也不吃零食,要管住自己的嘴,但是我不吃就会心里没着落,慌慌的,吃点东西就好。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低血糖,不吃就心慌,吃了就舒服。但现在我依然是这样,我知道这不是身体的原因。柏老师,我真的是因为馋吗?”

一个体重152斤的23岁女孩坐在我对面,如果忽略她的身形,只是看她无助的眼神,我会以为她只有4岁。

女孩的妈妈是大家眼中公认的成功女性,干练、漂亮、优雅,思路清晰,表达能力很强,很有礼貌,非常体贴。当她们刚刚进入我的咨询室的时候,妈妈就很体贴地问我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开始咨询(前面有一位来访者刚刚结束咨询);看我把袖子卷起来一些就问我热不热,要不要开窗;看我拿起杯子喝水就问我要不要再添些水,平时工作这么忙碌有没有喝一些养生补气的茶。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这不是我的咨询室,我也不再是一个咨询师,在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我变成了一个被无比呵护疼爱的宝宝。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开心,反而有一种我的身份被剥夺、能力被弱化、被打扰甚至是被篡位的感觉。

当女孩妈妈开始给我分享瑜伽对颈椎、腰椎的好处时,我打断了她,请她注意今天来找我是做咨询,主角是她体重152斤、陷入抑郁状态无法自拔的女儿,而那个女孩已经在一边沉默了25分钟,听她妈妈周到、正确、热情的生活分享。我也如实告诉了这位妈妈,我刚刚那种身份被剥夺的一系列感受。

她脸上浮现出短暂的愠色,继而用一个优雅的微笑掩盖,并且快速地开始自我批评。然而这次打断她的不是我,而是她的女儿。

那个女孩满脸泪水地对我说:“柏老师,您刚刚说的那些感觉就是我平时生活里的感受。但是我不能像您这样说出来。我感觉离开妈妈自己就是一个废物。我想要自己为自己的生活做主,但是我离开她却什么也做不好。我除了听我妈妈的话之外就别无选择。”

面对号啕大哭的女儿,妈妈显然也惊呆了,她一边哄女儿别哭了,一边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有这样的妈妈多幸福啊!我巴不得也有像我这样的好妈妈呢。”

等她俩平静下来,我问这位妈妈:“您自己的妈妈不像您这么好吗?”

她告诉我:“小时候我妈妈体弱多病,总是咯血,有一次早上醒来的时候,妈妈的枕头和头发都被嘴里流出的鲜血浸湿了。那时候家里穷,也没钱治病,爸爸在外面赚钱,妈妈喜欢哥哥,不喜欢我,一生气就会骂我不骂哥哥,她说如果她死了,就让爸爸把我送人,省得留着让人生气。”

女孩的妈妈跟我说她的过往时一直面带微笑,但是从那个笑容里流淌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被冷冻了一个星期一样。她说自己的妈妈身体不好所以爱发脾气,她很能理解,还说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害怕妈妈死掉,那些血太吓人了,她最讨厌红色,害怕妈妈死了自己会被送人。

后来的咨询中,女孩的妈妈再也没有出现过,都是女孩自己来的。但是每次咨询快开始时,女孩的妈妈都会给工作人员发信息确认女儿到了没有;咨询刚结束,女孩就会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如果天气不好,咨询结束时女孩的妈妈还会再给工作人员发信息,让我们嘱咐女儿喝点热水再出门,戴好帽子、围巾,而这些话其实她都在刚刚给女儿的那通电话里说过了。

父母对孩子成长与生活的热情参与和无微不至的爱护,我们要如何理解呢?这个问题我们在后面的章节再详细分析,在这一节里,我们先来看看这位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和女儿的“馋”与胖有没有关系。

代际沉淀对自我成长的影响

回顾本章开头所提到的因时间意识而产生的恐惧和焦虑,过去的“生命痕迹”和因对未来的憧憬而激发的生命力量会同时作用于活在当下的我们,从而构成我们的现在。案例中的那位妈妈,她就是一个无法自拔、一直活在过去的“生命痕迹”中,热衷于打补丁的人。

时间意识让她深陷于对妈妈死亡的恐惧中,既有丧失妈妈的巨大悲伤,也有担心妈妈死去后,自己的人生会陷入未知的恐惧。

人有一种幻觉,那就是只要我足够优秀,我就能够不死;只要我消除所有的危险,我就能够躲开灾难。我控制得越多,就意味着我越安全。

这个女孩的妈妈就是在做着这样的事情,她不遗余力地让每一件事都尽可能地在自己的掌控当中,来逃避因可能发生的灾难而导致的焦虑。

所以,她看起来美好、能干、强大、热情。

但这都不是真实的她。真实的她是恐惧、无助的,内心无比软弱无力。而她外在表现出来的那些状态、品质,都是对于内在真实自我的掩饰。掩饰的主要对象,不是别人,恰恰是她自己。她想要逃离内心真实的自己,但这是一个伪命题,是无法完成的任务,所以她不能享受自己创造出来的状态、品质和力量,最终只能被逃无可逃的恐惧所淹没。

这位妈妈内在的无力感,会驱使她在各个层面都尽可能地获得更多的力量,这无可厚非。但是力量这个东西很奇妙,因为它不是单一存在的状态。比如蚂蚁和米粒的重量微乎其微,但是蚂蚁能托起几倍于自己身体重量的米粒,从中我们能感受到力量。力量的感受通常都是相对的。

那么对于这位妈妈来说,小时候母亲的疾病剥夺了母亲的力量感,又因为母亲有重男轻女的偏见,并且处在生病的状态,导致她也成了女儿生命力量感的剥夺者。如今这位妈妈自己成为母亲了,她的内在则成了一条饥饿的贪吃蛇,需要不断地获取力量来缓解内在饥饿感。

正是这样一种对生命力量感过度攫取的状态,让我在短短20分钟之内就会有一种被弱化、被篡位的入侵感。

而那个23岁的女孩,她没有其他的机会和空间来补充修复自己的生命力量,内在充满无力感。因为她的妈妈占用了她所有感受力量的机会,于是她的内在逐渐变得和妈妈一样饥饿,只能用无节制的、最原始的吃东西的方式,来完成对于内在饥饿感的驱逐。

对这一对母女来说,最原始的“死亡恐惧”带来的力量感的匮乏,通过女孩姥姥、女孩妈妈和女孩这三代女性的沉淀,最终以女孩贪食发胖的症状表露出来。 aBDfJR7q1/5UOvNciPEzzsFeDtisXlPPyZxl9/egJs2Vhv21Hqq426n4YSimlrK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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