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长寿

独羊居珍藏100余方古董闲章之中，“王震长寿”为唯一名章。名章高12厘米，印面2.2厘米见方，印纽小兽则为典型的朝天吼。

只是，它流落市井年深日久，颠沛流离，饱受无知无识者的轻贱，晓幸得遇知己，才幸免沉沦于岁月波澜。到我的独羊居，已磕碰磨蹭近百年，印面一角亦已伤残。但老气横秋面目，倒是增加了它的温煦古韵。

中国的神话传说中，龙的第二个儿子名叫朝天吼，据说是观世音菩萨的坐骑，为护法瑞兽，民间则视其为守护平安兽。朝天吼形象与一般瑞兽有别，但见它，仰鼻朝天，眼望天穹，张口咆哮，而利爪上翘，雄踞印顶，形象威严。民间还传说，朝天吼不单守望主人平安，大嘴还可吸纳福禄，因此旧日建造庙堂屋宇，屋脊必塑造朝天吼，来犯者望而生畏。“王震长寿”印，从细长高度到朝天吼印纽，到青田虎斑印材，100余古董闲章中皆独一无二。

刻制“王震长寿”者为吴臧龛（1876—1927），是书画篆刻大师吴昌硕的第二个儿子，自小在父亲吴昌硕左右，耳濡目染，书画篆刻造诣皆颇深厚。他晚清时期踏上仕途，从小小笔吏官至江西万安县令。

吴臧龛别署藏戡，亦为藏龛。《海上印坛百年：近现代海上篆刻名家印选》刊有吴臧龛为王震制“半偈缘”印，名款即署藏龛。王震与吴昌硕为至交，二人常吟唱诗文，谈书论画，操刀作印，吴藏龛待王震毕恭毕敬。王震（1867—1938）字一亭，自号白龙山人，吴兴人，久居上海。王震工书善画，花果虫鱼、鸟兽人物皆栩栩如生。因其信佛，画佛像尤为传神。王震与吴昌硕皆性情中人，后经商，竟成富商。吴藏龛因父亲年高辞官，1922年回到上海，旋任王震秘书。“王震长寿”印，许是制于这一时期，逢王震寿辰，添加喜庆。

“王震长寿”印款识，虽已被岁月的风刀霜剑磨削了一层，仍能辨识，为“仿汉印之精绶者，以颂一亭先生贵寿无极，安吉吴藏龛”。汉印一印一绶，绶带的精或不精以官衔大小定，太傅、太师、将军等皆金印紫绶，以下官员或铜印青绶，或铜印黑绶。绶带亦以官阶高低论长短，高则长、低则短。绶带编织，同样长绶精编，短绶粗放。换言之，即官印皆用绶带佩于腰间。官印拴着绶带，官场称为印绶。西汉时有则关于印绶的轶事，说的是汉武帝时期会稽吴县有个才高八斗的朱买臣，在吴县时被人瞧不起，妻子也弃他而去。后经人引荐给汉武帝，武帝惊叹其学富五车，授他会稽太守。朱买臣仍旧布衣回到吴县，但故意露出衣袍下印绶的一小段，惊得吴县人急忙去报告县令。县令亦大惊，慌忙率人迎拜……弃他而去的妻子得知消息，次日便羞愧自缢。吴藏龛作“王震长寿”印，不单精雕朝天吼与众不同，且印面仿汉官印篆法和布局，朝天吼背上雕琢有拴绶圆环，喻指执印者身份地位皆高贵，即所谓“仿汉印之精绶者”，也就是仿高级别官员官印了。又因王震自号白龙山人，吴藏龛定购龙之子朝天吼为纽之印石，当然意在投其所好，更是皆大欢喜。

一人多方名印很普遍。笔者为一渺小文人，名印即六七方，分别出自三湘篆刻名家谢梅奴、李立、三湘印坛后起之秀吴贤君、天心印社副社长李斌利等刀下。三秦知名碑帖学者、古印鉴定专家、陕西终南印社副社长陈根远，亦曾赠我“文伟读过”小印。大人物，尤其是书画篆刻家之中，十方八方，乃至10多方名印者，比比皆是。“王震长寿”印必不仅一二三方，经商有成，金石书画界高朋满座。寿辰时日，有几名金石书画家制“王震长寿”印贺寿，不足为奇。

细加梳理，认定“王震长寿”印石老旧面目，与其流传岁月长短同步；边款铭题文句内容，完全合乎时流逻辑；奏刀人与用印人，确实存在赠受情缘；印纽雕琢精细，印面使用篆字和布局皆符合汉时官印。

于是，手抚“王震长寿”印，便殷殷然在与奏刀人，亦与用印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