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阿德勒的个体心理学是一种心理哲学,他创造了很多让我们精神为之一振的理论,他的许多观点都极具哲学智慧。因此,我愿意称之为有力量的心理学,同时也有理由相信,这是一种可以让我们内心强大的心理学。
阿德勒是心理学界的三大巨头之一,曾担任维也纳精神分析学会主席,后来因为与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观点不同而离开了精神分析学派。很多人非常困惑,为什么阿德勒心理学跟弗洛伊德心理学有那么大的出入,甚至于有些学者认为他们的观点是对立的。原因在于,阿德勒是精神分析学派内部第一个反对弗洛伊德心理学体系的人。阿德勒后来创立的个体心理学与弗洛伊德的学说在很多方面都有不同的见解。阿德勒反对弗洛伊德以本我为中心的泛性论(即把人类的所有行为都视为由性本能所驱使的心理学学说),更强调自我的功能以及人格发展中的社会因素。弗洛伊德认为人格动力是力比多——一个和性本能相关的动力指标,而阿德勒则认为人格动力源于人的自卑感。很显然,这是两种相对立的人格理论。
对于“自卑感”的来源,阿德勒最早从生理学角度对此进行阐述,即生理上的缺陷引发了自卑感,后来又将原因有意识地转向主观的自卑感,认为自卑感起源于个体生活中所有不完满或者不理想的感觉,不管这种感觉是基于客观现实,还是属于个体的想象。在《理解人性》( Understanding Human Nature )等著作中,阿德勒还将自卑感的来源推得更加遥远,认为自卑感来源于人类祖先。
阿德勒的个体心理学受亚瑟·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1788—1860)的“生活意志论”和弗里德里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1844—1900)的“权力意志论”的影响很深,主要体现在阿德勒理论中的“目的论”,或者称之为“动机论”,即我们为了什么而行动。
阿德勒的目的论告诉我们,人都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活着,都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采取相应的行动。因此,无论你过去经历了什么,都将对你如何度过今后的人生没有影响。
在这里,我们能看到阿德勒与弗洛伊德之间的一个很大分歧,即弗洛伊德的理论强调过去的经历在影响甚至决定着个体的行为,认为人现在的不幸是由过去受到的伤害或者心理创伤所造成的,对此我们称之为“原因论”。但是阿德勒的“目的论”对此进行了否定,认为决定我们自身的不是过去的经历,而是我们赋予经历的意义。
可能会有很多人认为这是两个完全对立的观点,但我倾向于它们不是对立关系,而是进化关系。阿德勒并不是完全忽视过去经历的作用,而是更多地强调如何利用被给予的东西和赋予过去经历什么样的价值,这才是现在的我们所面临和需要考虑的,主导权在我们手中。如果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而是沉浸在过去的束缚中,那么我们将无法突破和改变现状。
恐婚是现在的年轻群体中一种比较常见的现象,甚至有些人在面对被催婚或者逼婚时,会非常愤怒。为什么有的年轻人那么恐婚?如果从弗洛伊德的“原因论”来解释,一个人之所以会对婚姻充满恐惧和不信任,往往是因为小时候经历了父母的离异,或者被身边人一些不好的婚姻状态所影响。但是,并不是所有离异家庭中的孩子都会对婚姻充满恐惧和不信任。因此,阿德勒的目的论认为,不想进入婚姻是这个人的“目的”,为了说服自己达到这个目的,于是搬出了小时候痛苦的经历来作为解释。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恐婚也是因为不结婚有利己的部分,比如可能是我们更喜欢目前单身生活的现状,因为这种现状让自己更加安心和自在。
在家庭动力学里,我们经常会遇到这样一种情况,就是很多人不能很好地进入一段亲密关系,比如不能结婚。不能结婚听上去是因为自己的某些原因或者曾经受到过某种伤害,但是不能结婚还有一个原因——无法离开他原来的家庭,因为在那个家庭里有一个需要照顾的人,并且自己可以从照顾那个人的过程中获得优越感。就好像有的姐姐会牺牲自己去照顾弟弟,她是无法离开她的原生家庭的,因为她的目的是想要打败自己的弟弟,成为一个对于家庭来说有更大贡献的人,从而被更多的人看见。
小A今年33岁,有一个谈了五年的男朋友,但是他们一直无法顺利地进入婚姻关系。原因是小A总是一边抱怨家人对她索取太多,一边又给弟弟还赌债,即使自己已经很累了,也一样会竭尽全力地去帮弟弟收拾各种“烂摊子”,并且还因此辞掉自己的工作。为此男朋友跟她争论过很多次,但是小A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男朋友太不近人情了,一点都不为她着想,最后直接跟男朋友提出分手。表面上是小A因为男朋友的不理解而提出的分手,实际上是她的故意为之。她的目的绝不是进入一段婚姻关系,而更多是想要成为一个对原生家庭提供更多价值的人。
和小A一样,很多时候,我们总会为自己做的事情找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于是就有了“原因论”,常见句式为“我就是因为你,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从精神动力学的角度来讲,这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我们称之为“合理化”。这是很多人无法意识或者无法承认的一点。
在导言里,我曾经提到这样一句话: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用一生治愈。假使我们从弗洛伊德的原因论来看,这句话更多会让我们感到悲观或者消极,因为只要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似乎我就要用我的一生去治愈它。但是如果从阿德勒的目的论来理解的话,会让我们感觉到更有力量,那就是你可以做一个选择,到底是要去疗愈你的童年还是给你不幸的童年重新赋予一个意义,然后成为一个幸运的人。
在我的工作中,当我的来访者总是对父母给她造成的伤害而耿耿于怀时,我会问她:“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改变你的父母吗?”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要表达对现实状况的不满,想要有人来为自己的生活负责。
曾经我也抱怨我的父母,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的父母会这样对待我,特别是我父亲对我的那种严厉教育。后来,通过学习心理学,特别是学习了阿德勒理论,我开始尝试去重新定义我对父母的抱怨。我的目的是为了不要成为他们,并且想要跟我的孩子相处得更加舒服自在。因此,当我重新给这件事情赋予一个新的意义以后,反而父母对待我的方式就变成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正是因为经历了那些,所以我对自己的孩子,包括对亲子关系和家庭教育都有了不一样的理解。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反而挺感谢我的父母,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我自己跟父母的关系。所以,我成为了一个幸运的人。
总的来说,原因论更多是为了归因,从而把一件事情合理化,而目的论是为了重新去给这件事情赋予一个新的意义或者目标。事实上,我们应该拥有怎样的人生,全由我们如何诠释所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