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合肥以东三十里外,有一个叫磨盘乡的村庄,此处即为李氏家族世代所居之地。磨盘乡至今尚存一口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井,相传古井为明代一位熊姓侍郎所开凿,故称“熊砖井”。因为都说这井有法力,有一位官员为求庇佑,曾从井栏上敲下块石头,拿回去刻了官印,如今还能清晰地看到一处特别大的豁口。
李氏家族本以耕读为业,到李鸿章祖父时,家里都还很穷困,据李鸿章自己回忆,家里一到年终之时,上门要债的人“几如过江之鲫”。直至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这一代,李家才进入仕途,成为庐州望族(合肥古称庐州)。当地人相信,李家就是喝了熊砖井的水,才得以发迹荣升,家道中兴的。然而,对于李文安来讲,这段经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读书晚,资质也仅为中下,近四十岁时才考取进士,以此之前,多次参加乡试都名落孙山,一度不得不借酒浇愁,赋诗自嘲。
李文安生了一个聪明的儿子,小时候的李鸿章便天资突出,甚至异于常人。据说在他六岁的时候,父亲吟了一句“风吹马尾千条线”时,他立即应对:“日照龙鳞万点金。”父亲听了又惊又喜,虽然李鸿章其时年龄还小,但仍决定把他送入“棣华书屋”读书。
“棣华书屋”是李家所开设的私塾,李家口耳相传,李鸿章小时候在家门口的水塘里洗澡,私塾先生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挂在树上,随口道“千年古树当衣架”,李鸿章开口就接“万里长江作浴盆”。还有一次,李文安看到书房中的账本,感慨“年用数百金,对付不易”,一旁的李鸿章脱口而出:“花开千万朵,色彩无穷。”
李鸿章这些自小就展露的气度和抱负,并未脱离“学而优则仕”的固有轨迹,他的聪颖和勤奋,也带动着他不断向理想高地迈进——十八岁,考中秀才,岁试被拔为第一名,三年后又在庐州府学被选为优贡;二十一岁,应顺天恩科乡试,中试第四十八名举人。
其后也有小挫,李鸿章第一次入京参加会试就落第了,不过他的诗文仍获得了会试同考官的青睐。他自己也依旧意气风发,清代笔记中记载,有一次他和友人谈及志向,说到我将来不求别的,就希望得到七间玻璃大厅,大厅四周全是明亮的窗户,我能够在其中办理公务。如此考究的玻璃大厅,在当年可不易得,难怪连笔记的作者都感叹,认为李鸿章的胸襟抱负果有他人不及之处。
李鸿章第二次参加会试时,突患疟疾,幸亏得到同号举子徐家杰的照料,才没有被迫中途退场。翌日早晨,考题发下来,李鸿章马上说:“这个题目我写过!”
虽然押中了题目,但此时的李鸿章已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体和手都在不停哆嗦,哪里还能顺利地提笔答卷。考到一半时,徐家杰提前交卷,便溜到李鸿章的考舍“串门”,只听李鸿章叹息着说,这一科算是没戏了,徐家杰问他一共作了几篇,李鸿章说只誊清了一篇,还有两篇虽然完成了草稿,但已无力修改誊写。徐家杰很仗义,说这个不怕,我帮你誊了交上去试试。
其后揭榜,李鸿章不仅中试,还脱颖而出,被列为二甲第十三名。这一年李鸿章才二十四岁,是安徽当时最年轻的进士。值得一提的是,徐家杰予人玫瑰,手有余香,那科也中了。后来李鸿章回忆起,某天晚上,他在会馆押题写文章,突见桌案上灯花如斗,两者一联系,便觉得已有祥兆在前。
其实说到底,李鸿章能够在得病的情况下高榜得中,除了得徐家杰及时相助外,最主要还是得归功于他本人的扎实功底——明清科举都是考八股文,李鸿章写八股文,不落笔便罢,一落笔便能写得花团锦簇,文采飞扬,也因此早就被外界公认为八股名家了。
会试之后,必须经过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朝考,才能分配官职,李鸿章由此被录用为翰林院庶吉士。在科举时代,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就是“中进士,点翰林”,翰林院乃朝廷储备人才之地,按清制,只有翰林出身的大臣,才有资格入阁为大学士,能够进入翰林院研习,今后的仕途自然不可限量。
三年后,翰林院散馆,李鸿章因成绩优异而改授翰林院编修,次年,充武英殿纂修、国史馆协修。其间他阅览书卷,纵横经史,与同僚切磋艺文,和友人吟诗作答,一边过着怡然自乐的精神生活,一边按部就班地等待升迁机会的到来。
这一切,突然之间都被改变了。不过在经历短时间的错愕以及告别书斋后,李鸿章并没有陷入沮丧之中,相反,他像以往奔赴考场一样意气风发,潜意识里一个声音仿佛正在告诉他:投笔从戎、建功立业的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