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李鸿章一再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实际战绩,对曾国藩进行说服,然而曾国藩对使用西洋新式武器始终不甚热衷,其论据之一是,当初江南大营也装备了很多洋枪,但照样被太平军给揍得鼻青脸肿。李鸿章则不如此认为,他经过认真地观察和分析,坚持洋枪实为利器,江南大营不能打,罪并不在洋枪,根本问题还在于他们没有像洋兵那样操练队伍,未将洋枪的作用完全发挥出来。
武器装备发生变化,训练方法亦应随之改变。当时国人将西洋军队平时的军事训练方法称为“练洋操”,淮军刚到上海时,英法都曾向李鸿章提出拨兵交其训练的要求,李鸿章应其所请,从原上海防军和练勇中拨出兵员,交由英法代练,练成后分别组成了会字营、庞字营。后来因为担心洋人借此操纵兵权,把他这个巡抚撇到一边,李鸿章便以代练费用过大,且会导致今后调度不灵为由,拒绝再将所部拨交外军教练。
对于“练洋操”,李鸿章的兴趣其实是非常大的。还在最初的观察体验阶段,他就吃惊于洋兵临敌时的整齐静肃,为此曾利用与洋人交往之便,密令身边的将弁随从,跟随洋兵出战,除了观察他们如何施放枪炮外,就是想把对方“练洋操”的技术学到手。
李鸿章的这一套路,实际是要让淮军“与洋人合打”,但只有程学启羡慕洋人的开花炮,表示愿意,其他统领营官都很抵触,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此路不通走彼路,李鸿章转而盯上了常胜军。常胜军虽受李鸿章节制,但当李鸿章刚到上海时,管带官华尔却拒不来见,给了他一个下马威。李鸿章一边自嘲“与外国人何必争此小细节”,一边主动与华尔打交道,不久他就发现,华尔尽管为人狂放不羁,然而打仗勇猛,性格也很直率,没有太多心计,于是便对他进行全力笼络,以为己用。
常胜军的训练方法也好,武器也好,都与英法联军没有区别。华尔被李鸿章一通哄,在与会防、“会剿”的过程中,开始密切与淮军配合,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今后派军官教授淮军“练洋操”,以及为李鸿章代购洋枪洋炮。
搞定华尔后,李鸿章甚为得意,特地写信告知曾国藩。曾国藩同意笼络华尔,却不同意李鸿章的居心和做法,他以宋人道学教训李鸿章,称“驭将之道,最贵推诚,不贵权术”。
曾国藩说的每句话在道德制高点上都能立得住,但对解决上海方面的实际问题却毫无用处,李鸿章口头上不敢违逆老师,实际仍按照自己的想法大胆施行。他这样做的结果,是使淮军更加快速地走上了用洋枪炮装备的道路,原先李鸿章主要通过正在广东任职的李瀚章购买洋枪,有了华尔这条便利渠道后,代购变得比原来容易多了,至1862年9月,淮军总计已拥有洋枪一万余杆。
在北新泾、七宝街战役前,除韩正国的亲兵营、程学启的开字营外,郭松林的松字营、刘铭传的铭字营等,也都添练有洋枪小队,各营总计拥有洋枪千余杆,已能与湘军营制所规定的火器相配合。不过这些都只是在原营制外添建洋枪小队,属于临时措施,而非根本之计。自9月底起,李鸿章着手进行营制改革,他首先将程学启所统开字营三营中的一营改为洋枪队,并在每哨中加添劈山炮两队。这是在洋枪仍不算多时所采取的特殊编制,但在当时已算是一种新式编制了。此后,淮军各营陆续将原有的小枪、抬枪、刀矛队改为洋枪队,各营原有的旧式枪炮一律裁汰不用。经过改编,淮军每营所配洋枪多则四百余杆,少则三百余杆,尽管这些洋枪实际仍系前膛枪,但已改为铜帽底火,射程与火力都数倍于旧式小枪、抬枪,故而在人数依旧的情况下,一营的实际火力却至少可抵以前的两营。
淮军初建时,一切器械、营制皆仿照湘军,现在能如此迅速地引入洋枪和更改营制,固然主要取决于李鸿章的明智和果决,但也与淮军的实际状况及其环境有关——淮军刚刚成军,制度和战法尚未规范,且又是在上海与常胜军、英法联军并肩作战,故而易于改用西式武器。
淮军源自湘军,本以湘军为师,但现在却已以常胜军为师,不仅通过华尔购入武器,而且也向常胜军学习现代军事操练和战法。湘淮军由此迅速拉开差距,很快,连湘军都要反过来效仿淮军了,正在指挥所部围攻南京的曾国荃,一再向曾国藩索求洋式军火,最后逼得曾国藩没办法,只好又主动要求李鸿章代湘军购置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