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售历史

最近约翰·肯尼迪纪念品拍卖展示了20世纪90年代美国文化令人反感的两个特征：一是对名人的痴迷，二是乐意把一切东西都转化为商品。售出的物品包括：一把肯尼迪摇椅（30万美元），一幅总统的涂鸦（12 250美元），肯尼迪前往达拉斯所携带的黑色鳄鱼皮公文包（70万美元），他在哈佛时穿的毛衣（27 500美元），短裤（3 000美元），一把塑料梳子（1 100美元）。这次拍卖的大部分物品来自罗伯特·怀特，他是肯尼迪纪念品的狂热收藏家，是从肯尼迪多年的秘书伊夫琳·林肯那里得到这些东西的。

肯尼迪的子女卡罗琳·肯尼迪和小约翰·肯尼迪反对这一拍卖，对一些物品的所有权持有异议，并呼吁把它们送到波士顿的约翰·肯尼迪图书馆。他们说：“林肯女士对怀特先生从她那里得到的大多数肯尼迪物品从来都没有获得所有权，它们曾经属于我们的父亲，现在属于我们的家庭，属于历史，属于美国人民。”拍卖会的支持者指责肯尼迪的子女伪善，指出他们两年前把属于肯尼迪夫人杰圭琳·肯尼迪的物品拍卖，获得了3 440万美元。怀特的律师指责他们试图“把收藏品当作宾恩服装（L.L.Bean）的商品目录挑挑拣拣”。怀特最终同意把肯尼迪的两本日记和其他一些私人物品交出，以换取肯尼迪的子女承诺不把这次拍卖告上法庭，纠纷到此结束。姑且不考虑法律是非，这场拍卖反映了一种日益流行的俗气趋势：把记忆变成商品，兜售民族自豪感和痛苦，把过去放进邮购商品目录和家庭购物频道。就与肯尼迪有关的物品而言，纪念品市场的红火不仅有感情的因素，而且是一种可怕的对悲剧的猎奇所致。收藏家尤其中意与暗杀相关的物品。去年，一家拍卖行出售了美联社报道肯尼迪遇刺事件的电报打印件。几年前，杰克·卢比刺杀李·哈维·奥斯瓦尔德时用的枪拍卖售得20万美元。 85

许多人对拍卖行展示的历史物品感到一种道德上的忧虑，那么，将总统日记、文件和内衣卖给出价最高的人到底有什么问题呢？对不同的物品而言，这至少有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是它将应该公开的东西私有化；另一方面是它将本属隐私的东西公开化。

就重要的历史文献而言，把它们出售给私人收藏家意味着剥夺了公众通过图书馆、博物馆和档案馆接近这些收藏品，并获取集体身份和了解过去的机会。把历史商品化带来的后果是公共领域的萎缩。这就是为什么艺术领域的许多人反对为筹集资金或支付开销，把博物馆所收藏的艺术珍品倒卖、出售的原因。这也是人们对几年前把新发现的第一版印刷的《独立宣言》以24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给私人收藏家的事情感到遗憾的原因。一些学者和民权人士对马丁·路德·金的家人试图把他的遗产变现的行为提出了类似的反对。去年金的家人与时代华纳签订多媒体协议，推广金博士的语音和形象，这一交易预计会带来3 000万到5 000万美元的收益。由于和时代华纳的交易涉及图书、录音带和光盘，我们也许可以说这种商业行为是促进而非限制了公众接触。但是伴随着金博士的遗产迅速市场化的是对学术界接近金博士中心档案的严格限制。在执行遗产许可权方面也异常严格。它曾起诉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出售包含金博士“我有一个梦想”演讲片段的录像带，并起诉《今日美国》在未支付许可费的情况下发布该演讲。 86

当然，收藏家梦寐以求的许多东西更多与名人有关，而不是与历史有关。公共领域并没有因为某人付一大笔钱买了一把总统用的梳子而变小。不过，买卖公众人物的个人物品多少有些令人反感，也许，隐藏在拥有这些东西的欲望背后是一种猎奇的、低级的趣味。几个月前，在另外一个备受争议的拍卖会上，米奇·曼特尔的前经纪人兼同伴格里尔·约翰逊，试图拍卖大量曼特尔纪念品，包括他作为纽约扬基队强击手的一撮头发、他的美国运通卡、浴袍、护身三角绷带、旧袜子、高尔夫球鞋、四小瓶处方药解充血药。在曼特尔家人提出诉讼的威胁下，约翰逊同意撤销一些出售的私人物品，包括处方药瓶。去年，另外一个名人纪念品拍卖会——在东京举行的披头士纪念品拍卖会上，来自世界各地的收藏家通过卫星和电话出价竞标。保罗·麦卡特尼赢得法庭判决，即禁止出售他的歌曲《便士小巷》（Penny Lane）的手写稿，但他的出生证（曾被他的继母以14 613美元的价格售出）却卖到了73 064美元。

对名人——体育英雄、摇滚歌星、电影偶像——的崇拜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将名人商品化，购买和拥有相关商品的狂热冲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几代人以来，小孩们早早来到棒球场，希望能见到一名球员，得到他的亲笔签名。今天，亲笔签名市场是一个价值5亿美元的产业，销售商付给选手钱，选手在成千上万的物品上签名，这些物品通过全国各地的产品目录公司、有线电视频道、邮购商店和体育纪念品商店出售。据报道，1992年曼特尔通过亲笔签名和形象代言获得275万美元，超过了他在扬基队整个职业生涯中的收入。 87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今天人们最追捧的形象和物品，属于肯尼迪、米奇·曼特尔、披头士、马丁·路德·金等文化偶像，这些人物都来自20世纪60年代那个更天真、更理想化的时代。那时，公众人物的私人癖好还不会被无情地曝光，总统们也不会在电视上谈论他们的贴身短裤。或许，我们正以这种疯狂的市场手段，徒劳地试图买回一个并非任何东西都能销售和向公众开放的世界。 88 E9iE7OYcX2NbLn4eBN4t49CVpReaGpSGLZ6GBsmHLMo2pu8AYr96zrAcnn4IdOc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