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反对州营彩票

政治腐败有两种形式。常见的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贿赂、回扣、以权谋私、掮客把钱塞到官员兜里以换取准入资格和好处。这些腐败私下“兴盛”，被曝光时常会受到谴责。

还有另一种腐败，在某种程度上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这既非偷盗，又非欺诈，而是改变公民习惯，逃脱公共责任。第二种，即公民腐败，比第一种腐败更隐蔽。它不违背法律，但却使良法所赖以生存的精神源泉衰竭。等到人们意识到这类腐败的时候，其导致的新习惯可能已经无孔不入，难以扭转。

让我们考虑一下自开征所得税以来公共财政中最具决定性的改变：州营彩票的大肆泛滥。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彩票在各州均属非法，如今却突然成了政府财政收入剧增之源。1970年，美国有两个州发行彩票；如今，40个州以及哥伦比亚特区都在发行彩票。1985年，彩票销售不过90亿美元，而2004年，全美范围内的彩票销售额超过480亿美元。

传统上反对彩票的理由在于赌博是一种恶习。最近几十年，这一反对理由失去了力量，部分原因在于“罪”的概念发生了改变，也在于和以往相比，美国人更不愿意让道德法律化。即使人们认为赌博在道德上是可耻的，应该反对，但只要对整个社会来讲并没有有害的影响，就不至于仅仅基于这个理由就禁止赌博。 69

撇开传统的、家长式的对赌博的反对，州营彩票的赞成者提出了三个看似不错的理由：第一，彩票是在不加征税收的情况下，增加财政收入以用于重要公共设施的一种没有痛苦的方式；彩票是个人选择，不像税收那样有强制性。第二，彩票是一种流行的娱乐方式。第三，彩票给卖彩票的零售商（如便利店、加油站和超市）和宣传彩票的广告公司、传媒业带来了商机。

那么，州营彩票问题何在？一方面，它们虚伪地依赖于一种对赌博残留的道德异议，而在明面上，州营彩票的拥护者是反对这种异议的。基于传统的道德理由，不允许私开数字押赌，所以彩票由政府垄断经营。由于垄断经营，州营彩票获得了巨额利润。（在拉斯维加斯，各赌场相互竞争，老虎机和牌桌大约要缴纳90%的盈利税收。垄断经营的州营彩票却只要缴纳50%。）州营彩票的自由至上主义辩护者不能同时解释以下现象：如果彩票像干洗店一样，是一项道德上合法的事业，那么它为什么不能向私营企业开放呢？如果彩票像卖淫一样，是道德上应受谴责的事，那么政府为什么要参与其中呢？

彩票拥护者经常这样答复：人们应该自行决定赌博的道德地位。他们指出，没有强迫任何人去玩，那些反对者可以不玩。对那些受到州政府从罪恶中获得财政来源这一想法困扰的人，彩票拥护者回答，政府常常对许多所谓的不良产品（如酒和烟草）征收“罪恶税”。这一主张进一步认为，彩票比征税要好，因为它完全出于自愿，是一件可选择的事情。

但彩票的实际运作极大地偏离了这一放任主义的理想。各州不仅为其公民提供赌博的机会，而且积极促进和鼓励公民去赌博。每年近4亿美元的彩票广告投入，使彩票成为全美最大的广告客户之一。如果彩票也是“罪恶税”的一种形式，那么它是唯一一个让政府耗巨资鼓励其公民犯罪的税种。 70

毫不奇怪，彩票把最积极的广告瞄准了最佳消费者——工人阶级、少数族裔和穷人。在芝加哥某贫民区，一个吹捧伊利诺伊州彩票的广告牌这样宣称：“这可能是带你离开这里的车票。”广告经常激发人们中头奖、永远不用再工作的幻想。每月月初，社会保障款和福利金到账的时候，也是彩票广告在各电视、广播电台中泛滥的日子。和政府其他生活福利设施（比方说，警察保护）形成鲜明对比，彩票销售店挤满了穷人和蓝领，富人则很少光顾。

马萨诸塞州是全国人均彩票销售额最高的州，这为蓝领偏爱彩票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明。据1997年《波士顿环球报》的系列报道，在马萨诸塞州最穷的城镇之一切尔西，每363个居民就有一个彩票代理点；与此相比，在高消费阶层居住区韦尔斯利镇，每3063个居民才有一个彩票代理点。和其他各州一样，在马萨诸塞州，这种“没有痛苦的”税收替代物是以极为倒退的方式增加了财政收入。令人吃惊的是，去年切尔西的居民在彩票花费上达到了人均915美元，大约占他们收入的8%；而住在林肯这个富裕郊区的居民，在彩票上的花费仅为人均30美元，只占他们收入的千分之一。

对越来越多的人来说，玩彩票并不是其倡导者声称的那样，是自由自愿的选择。即时游戏，如刮奖和基诺（一种电脑彩票，每五分钟开奖一次），现在已经成为彩票中最赚钱的游戏，是导致赌博成瘾、赌场和赛马场争相出现的主因。赌博者互诫会中的彩票成瘾者越来越多，比如有个人每天要刮价值1500美元的彩票，结果耗尽了他的退休积蓄，欠了11张信用卡的债务。 71

与此同时，政府和这些成问题的赌博者一样，对彩票也上了瘾。在马萨诸塞州，现在彩票收入已经攀升到州财政收入的13%，这带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根本改变。尽管困扰于彩票的危害，但没有政治人物敢用增税或大幅削减投入来代替彩票带来的财政收入。

政府沉溺于金钱，只能继续用与构成民主生活的工作、奉献和道德责任不一致的信息愚弄其公民，尤其是那些最脆弱的人。公民腐败是彩票带来的最严重危害。政府沦为堕落的公民教育的承办商，腐化了公共领域。为了保持盈利增长，现在美国各地的州政府都在使用其权威和影响力，不是培养公民美德，而是散播虚假的希望。政府必须说服公民，只要有一点点运气，他们就能逃离那个他们不幸陷于其中的劳作世界。 72 3SXj8Bka59uiaL982WzuAu65YF9lnjIDhLSsHfhHg3wTsGmJShFRuBu++DxqV9C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