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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有事服务,无事不扰

小政府,大服务

改革开放的历程,是政府不断调整和完善自身定位、职能和机构设置的过程。深圳特区建立至今,政府进行的机构和审批制度改革大大小小有十几次。虽然每次改革的侧重点和采取措施不同,但从经济发展和创新的角度看,这些改革始终有一个不变的主题:构建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服务型政府,做到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

1981年经济特区正式成立刚刚一年,一场深刻的改革就在深圳市政府中展开。

从改革结果来看,首先是改变了政府包揽一切的职能定位,初步按照新的经济运行模式确定政府权力边界,总体上向市场让渡了很多权力,在一些领域还实行了官商分离、政企分开。比如,把计划经济中存在了几十年的粮食局、物资局、商业局、供销社等专业经济主管部门,全部变成自负盈亏的经济实体,让它们成为市场主体。对过去兼有行政管理职能的一些国有公司,剔除附加在它们身上的行政权力让其回归企业属性。此外,政府还减少了一些审批事项和审批环节。

其次是大幅精简了行政机构和机关人员。通过重新确定政府职能定位,市政府撤销合并了10多个专业主管局和20多个行政单位,局级行政职能机构由原来的65个减少到18个,机关行政人员由改革前的2237人减少为867人,改革和精简力度都特别大。“小政府,大服务”是这次改革期待实现的目标。

接下来几年的改革,除了精简机构,在服务经济发展上也不断推出一系列新举措。比如1987年、1988年的改革,就适应深圳外向型经济特点,新组建了贸易发展局、引进外资办公室、经济协助办公室等机构,在国有企业中进一步推进政企分开,对企业的管理从直接管理逐步改为间接管理。其间深圳还成立了市投资管理公司,这是全国第一家国有资产专门管理机构,把分散在各个部门政企不分的公司全部集中管理起来,由此逐步建立起以资本为纽带的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和营运体系。

20世纪90年代初,深圳明确提出了“政府培育市场、市场解放政府、市场解放企业、企业解放生产力”的改革思路,以适应市场经济发展,市场能解决的尽量让市场去解决。深圳于1999年至2001年在全国率先进行审批制度改革,审批事项从原来的1091项减少为351项,数量大幅减少,流程大幅简化,向市场释放发展空间和活力。这次改革后不久,全国就有17个省、市、自治区派人到深圳学习。在管理上,深圳在1993年就提出“依法治市”,把市场经济纳入法治化轨道,之后利用特区立法权出台了一系列有关市场经济的法律法规。为了确保行政人员依法行政,2001年出台《深圳市行政机关工作人员行政过错责任追究暂行办法》,规定63种行为将被追究过错责任。

2013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深圳市领导在北京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深圳的政府机构改革以“市场、服务、效率”为方向,坚决不干预市场机制能自行调节的事项,凡是能通过培育市场、扶持社会组织来发展的事项,政府也主动放手,为国家的改革探索路径。这些话道出了深圳机构改革的出发点,也揭示了改革成功的深层原因。

经过持续不断的深化改革,作为实际管理人口近2000万的超大城市,如今深圳市政府的机构数量和人员数量都显得比较精简,所以这里很多部门人员很忙,加班加点干活是常态。比如,深圳是个金融大市,但现在市地方金融管理局编制只有40余人,而其他地方同样职能和业务量的部门,编制可能会翻倍。还有粤海街道,辖区目前有110多家上市公司,而负责联系和服务这些公司的政府人员只有4人。

小政府、大服务营造了一个优良的营商环境,成为促进深圳创新创业和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著名经济学家许小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我认为深圳是目前中国最具创新能力的城市,没有之一。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深圳是小政府,让市场充分发挥作用,市场上的创新型企业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

深圳在小政府、大服务方面能做得好,有几方面原因。首先是坚定不移地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服务型政府,市场能解决的交给市场,政府给自己“减负”。其次也与城市发展太快有关,深圳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从一个小县发展成超级大都市,政府扩张的速度很难跟上。曾经有段时间,深圳一个叫布吉的街道实际管辖人口竟然高达100多万,比内地很多地级市的城区人口还多。还有一个原因是深圳流动人口多,户籍人口一直相对较少,这也限制了政府机构人员编制的总量。

数据多跑路,企业少跑腿

深圳是著名的“科技之都”,政府特别重视借助科技手段提高服务质量、科技赋能,将能搬到线上的都搬到线上。尤其是移动互联网出现之后,深圳市政府在利用“互联网+”服务企业方面,更是走在了全国前列,被国内很多地方学习借鉴。目前,深圳政务服务事项网上办理率已达100%。

深圳人爱创业,每年有大量人员进行商事登记。过去注册一家公司,要拿着材料到几个部门跑很多次,非常麻烦,因此诞生了很多中介机构,帮人注册一家公司要收费好几千元。2013年8月,深圳在全国率先实施商事主体全业务全流程无纸化网上商事登记,申请人足不出户,通过互联网提交资料线上申请,并借助数字证书和个人银行U盾进行电子签名。登记机关收到申请后,进行网上审批,发放电子营业执照。这一改革大大方便了申请人,缩短了办照时间。

在线上办理的基础上,深圳不久后进一步推出“多证合一、一照一码”改革。在商事登记部门实施“一表申请、一门受理、一次审核、信息互认、多证合一、档案共享”登记模式的基础上,只发放记载有统一社会信用代码的营业执照,不再发放组织机构代码证、税务登记证、刻章许可证、社保登记证、统计登记证等其他多种证照,赋予营业执照与其他证照同样的功能。这大幅提升了行政审批效率,申请人无须再去税务、社保等部门办理证照,也避免了这些部门的重复劳动。这项改革的技术基础,是深圳整合了多个相关部门的数据库,实现了数据集中、互认和共享。2019年,深圳进一步用技术加快审批速度,通过将申请人提交的材料与企业名称库、统一地址编码库、实名核身数据库、失信人员名单库四个基础数据库的权威数据进行实时校验、多维度比对,企业设立审批时限由原来的一天压缩至几十秒,实现了全程无人干预的自动审批,这个系统也被誉为“秒批系统”。

商事制度的持续改革,极大地方便了企业和市民办事,加上改革中大幅降低了申办条件,比如过去需要数量不菲的注册资金,还必须进行验资,改革之后不仅注册资金数量大幅降低,而且取消了验资要求,使得商事主体数量快速增加。改革前的2013年2月,深圳市商事主体总量只有99.4万个,而到2015年8月,这一数字就达到200万,两年时间的增长量超过了之前30余年的总量。

2018年6月,深圳市人社局在全国率先启动应届毕业生接收“秒批”改革。有人统计,改革前毕业生及用人单位要在人社、发改、公安3个部门间重复提交材料,毕业生为此要跑1次,单位人事部门人员要跑5次,共有8个办理环节,需要10个工作日的办理时间。改革后,运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实现全流程网上“秒批”,前后仅耗时几分钟。深圳企业每年接收数万大学毕业生,让数据代替人去“跑路”,仅此一项就减轻了不小负担。此后,“秒批”模式在人社系统逐步扩展到人才引进、社保征收、社保待遇领取等众多业务。从市外引进一名人才,本人只有在落户时到派出所办理相关手续和采集指纹,只需要跑一趟现场,其余都在网上“秒批”完成。

从2018年率先改革至2022年9月,深圳已经成功推出350项“秒批”改革、539项“秒报”服务。所谓“秒报”,是指申报者填报材料时系统自动从政府数据库中调取相关信息,申报者只需确认提交即可。这些改革涉及人才引进、员工社保、投资项目备案、项目审批等,让企业办事变得方便快捷。南方电网深圳供电局的工作人员说,他们有一个变电站工程需要调整,须向管理部门申报工程进度变更。按照过去的做法,要详细整理之前的工程文件,在线填写20多项信息,成功提交之后,还要等4个工作日才能得到审批结果。没想到实际操作时,只需要在系统中选中项目名称并填写申请事项的原因,其他信息系统自动匹配了出来,一键确认就完成了申报,然后几秒钟就收到了审批反馈。

利用科技手段实现“秒报”“秒批”,大幅提高了办事效率,为企业节省了人力成本,很多企业因此减少了这方面的人员配备,政府也因此节省了行政资源,可以把更多人手用在事后服务和监督上面。这些改革在提高效率的同时,也让政府审批服务更加公开透明、公平公正。由设定好统一规则的机器来审批,不会受到人工审批中各种人为因素的影响,企业再也不用在找关系办事上花心思了。

用真金白银支持企业创新

政府对企业创新最直接的支持就是用真金白银提供资助。在深圳,企业从注册到后面的经营发展,整个过程都可能享受到政府的资金支持。

深圳支持创新创业。毕业5年内的高校毕业生,或港澳台居民等群体,在深圳注册公司创业就可能获得政府一系列资金支持,具体包括创业场租、初创企业、社会保险、创业带动就业、创业项目等多种资助。比如:创业场租最多可以连续资助3年;经评估后的好项目可以获得5万~50万元的扶持资金;符合条件的股东每人可以获得1万元资助,共计不超过10人。政府这些支持降低了创业门槛和风险,对急需资金的初创企业来说帮助很大。

深圳市钱海网络技术有限公司(Oceanpayment)是国内跨境支付领域的头部企业,自成立以来始终得到各级政府部门的有力支持。2017年,公司自主开发出跨境支付大数据风控技术支撑系统,获得深圳市扶持资金239.6万元,后来又开发出AI智能运营管理系统,再次获得资助258.6万元;2022年5月,获得市商务局专业服务奖励项目支持100万元。此外,该公司还获得深圳市企业研究开发资助、高新技术企业认定资助、政府组织的创新创业大赛奖金等。另外,该公司目前在高新区联合总部大厦近5000平方米的办公场所是市政府战略性新兴产业用房,租金是市场价的50%左右,每年能节约500多万元。董事长刘超峰在谈起这些资助时说:“这对我们来说是物质支持,更是精神鼓励,说明我们干的事情得到了政府认可,有价值!”

深圳市诺安智能股份有限公司(简称“诺安智能”)是国内智能气体传感及检测分析前沿技术方面的知名企业,产品和服务包括四大类:气体传感器,气体探测器和气体报警控制器及监控系统,气体检测分析预处理装置,防爆声光报警器和火焰探测器。公司从事的是政府重点支持的产业,2022年获得政府各种支持超过1000万元。公司需要不断推出新产品和迭代老产品,计划购买设备扩大生产,政府部门获悉后表示,购买设备的费用可以按规定获得一定额度的政府资助。

新冠疫情暴发之后,企业经营和市民生活受到严重影响,深圳市政府及时出台了很多救助措施。仅2022年3月下旬到7月上旬,短短3个多月时间就连续推出了5个“30条”,包括“纾困解难30条”、“培育壮大市场主体30条”、“促消费30条”、“工业经济30条”和“稳增长30条”。150条措施精准有力,条条都是干货。比如:按照50%的幅度减征资源税、城市维护建设税、房产税、城镇土地使用税等,适用主体由增值税小规模纳税人扩展至小型微利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制造业小微企业、服务业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承租市、区政府以及市属、区属国有企业的房屋,免除3个月租金,再减半收取3个月租金;对2022年6—12月从深圳辖内商业银行首次获得贷款的企业,给予2%的贴息补助,单户企业贴息金额最高20万元;对企业2022年新投资并完工纳统的技改项目,按照深圳市有关企业技术改造项目操作规程,在同等条件下按最高的资助比例足额资助,单个项目最高给予5000万元扶持。因为这些帮持政策,很多大型企业获得的扶持资金总额有上亿元。

深圳企业能够得到较多的政府资金支持,一个原因是这里经济发达,政府本身有可观的收入。深圳创造财政收入的能力很强,加上是国家计划单列市,地方财政留存占比高于一般城市,这也让深圳每年有更多可用的财政收入。另外,深圳每年土地交易有一大笔预算外收入,而且这笔钱用起来比较自由灵活。2021年,深圳财政收入4257亿元,土地交易收入1121亿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企业创新能够从政府那儿拿到不菲的扶持资金,也就不足为奇了。企业得到有力支持,促进经济加快发展,政府因此有了更多财政收入,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

政府对企业直接进行资金扶持,是全世界很多国家的通行做法。比如,德国政府扶持科技公司研发费用的比例最高可达100%,企业通过银行渠道把相关申报材料填好,银行就会依据程序把费用补给企业。中国建材曾在德国收购一家高科技公司,每年也得到了来自德国政府的研发经费资助。疫情期间,英国、美国、法国、新加坡等国家对受影响的企业直接发放了大量扶持资金。

政府的资助对企业发展帮助很大,但我们也必须承认,这种资助无论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最终决定一家企业能不能长期生存和发展壮大的,还是企业自身的创新能力和由创新所形成的核心竞争力。

需要时政府就在身边

政府工作是由人来做的,服务型政府对企业的支持服务,要通过政府人员的行为来落实和体现。因此,政府人员的服务意识、态度和方式,最终决定对企业的服务质量。

经济特区建立以来,深圳市政府一以贯之地重视对企业的服务,形成了良好的传统。华为早期发展遭遇重重困难,时任市主要领导曾给予大力支持和帮助,有些故事至今仍传为佳话。

1991年,市领导听说有个华为公司在做电话交换机,学机械出身的他就带着几个人去考察。那时华为虽然只有几十号人,但任正非介绍中展露了万丈雄心。这让市领导产生了好感,就问公司发展有什么困难。任正非回答说搞研发非常缺钱,向银行贷款需要抵押,公司刚起步,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领导能不能帮忙贷3000万元。市领导一听,觉得数字很大,但还是答应了下来。离开华为后,他就联系深圳的银行机构,没想到好几家银行都表示有难度,认为华为这么小,而且还是民营企业,贷这么大一笔款,将来万一还不上风险太大。市领导最后找到建行深圳分行才获得贷款。拿到这笔贷款,任正非喜出望外,加快引进了一批人才,在程控交换机研发上取得一个个突破。这之后,这位市领导又多次在贷款、用地等方面支持华为。

后来,华为的规模和影响力大了,遇到的困难也随之变得更大。一次为了解决华为的问题,深圳市领导还找到国务院的领导。国务院的领导坦诚地跟他说:“为一家民营企业的困难找我的,你是第一个。”然而就算帮了这么大忙,这位市领导在深圳任职期间,任正非也没请他吃过一顿饭。直到他退休后2007年到美国考察,一天晚上任正非去酒店里找他,一见面任正非就有些激动地说:“您在领导岗位11年的时间,我们公司一顿饭也没请过您。但华为公司的人是懂得感恩的,您是我们的恩人,您现在退休了,我请您吃饭,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企业遇到问题需要解决,政府有求必应。有一年中国平安盖楼,开挖地基时发现地下铺有很多不同部门的管道、电线,需要移动之后才能继续施工。如果企业出面一家家去沟通需要很长时间,而且效果也不一定好,会耽误施工进度。中国平安找到市政府,当天下午市政府就召集相关部门开会协调,很快解决了问题。

2020年,TCL华星一个生产线正处于非常关键的设备安装期,急需日本、韩国设备供应商的技术专家来深圳帮忙安装调试,但疫情暴发让跨境人员流动变得困难。公司把情况反映给政府相关部门,政府想方设法协调,终于帮公司申请了5次包机,一共运了近500名专家来安装调试设备,确保了生产线正常开工生产。

有人说,从深圳市行政服务大厅的布置细节就能体会到政府的服务理念。大厅设在市民中心B区,是整个建筑最中心的位置,里面集中整合了39个政府职能部门的审批办证系统。大厅布置得整洁温馨,等候时可以从书架上取阅图书,有问题随时可以询问里面的服务人员。部分窗口还安装了AI翻译机,可以为外国企业和外国居民提供72种语言的实时翻译服务。打印、复印只要不超过限定数量全部免费,而限定数量是为了节约环保、避免浪费,额度是根据大数据分析出来的。

为了让企业和市民更好地“办成事”,2023年2月深圳各级政务服务中心和专业服务分厅都加挂了“办不成事”反映窗口的牌子。目前,这些窗口解决的主要是三类问题:一是企业或市民遇到需要加急的事项,要特事特办的;二是企业和市民对怎么办把握不准,需要先咨询再办理的;三是涉及多个办理部门,需要窗口去协调推动办理的。

深圳市政府对企业的服务究竟做得怎么样,企业家最有发言权。任正非的评价是:“深圳有一个很好的创新环境,法治环境、市场环境都会比别的地方好。”有很多企业家用非常生动简练的语言来表达对政府服务的评价,比如,“有事服务,无事不扰”,“不要政府的时候,感觉不到政府的存在;需要政府的时候,政府就在身边”。

还有人把政府的服务比作“空姐式服务”。在飞机上,当你需要一杯水、一份报纸,只要说一声,空姐马上就会送来。但你在座位上看书或闭目养神时,空姐绝不会时不时跑过来问你需不需要服务,因为这样可能会打扰你。在深圳,政府的服务做到了定位、到位、不越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边界清楚:你需要时马上就有热情周到的响应,你不需要时就像空气一样让你感觉不到,绝对不会来烦你。

2022年,全国工商联就营商环境对全国数十万民营企业家进行无记名投票调查,深圳获评“全国营商环境最佳口碑城市”。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与普华永道联合发布《机遇之城2022》的报告,在细分的“宜商环境”一项,深圳排名全国第一。2023年2月,第二届全国中小企业发展环境论坛发布《2022年度中小企业发展环境评估报告》,深圳在全国城市中综合排名第一,实至名归。 72wX9a4EaLLalUeLztgseJKqE5H4RLpzdejlshSz55Xi8pz/ctGaaTQ4oDkP8l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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