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抓住灵云的胳膊,可脚下的一声异响生生将他的思绪强行拉扯回来。
他垂眸,弯腰,捡起地上的铁片。
腾蛇!
蝌蚪文!
“这不是犬戎文字吗?”
腾蛇骁勇善战,是犬戎一族信仰的神兽。
一旁的宫徵差点就惊呼起来,可想到刚刚这铁片是从王妃身上掉下来的,就立刻压低了声音。
“王爷,王妃难不成是犬戎一族的细作?”
沈玦好看的眼眸里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他握紧了拳头,任由铁片硌的他掌心疼。
他刚刚的确是魔怔了,竟以为是她回来了。
“景家,很好。”
沈玦眼底一片疯狂,本来他还打算留着景翎芸一命,但现在看来,后日的回门宴,她便也和景家一起死吧!
六年前,要不是犬戎和南楚同时异动,他和镇国公也不会兵分两路。
镇国公率领战无不胜的青甲军前往南境边界,在里河坡与南楚大打出手,素来善战的青甲军竟死伤无数,甚至丢了边境三城。
里河坡一战,青甲军仅余千余人。
他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处理掉犬戎扰境之事返程,可不仅晚了,更是被人设下埋伏,重伤昏迷半月。
那半个月,恍如隔世。
他初初醒来,就听到镇国公府被冠以通敌之罪抄家,父皇暴毙,嵘王登基,他也被对外宣称薨逝,甚至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孩也死了,甚至连全尸都找不到,这些消息,让他从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他不信一连串的变故只是巧合,终于在蛰伏多年后,他找到了突破口——兖州,景家。
有血从指缝溢出来,铁片硌破了他的掌心。
“王爷!林先生,赶紧治治。”
沈玦摊开掌心:“不必了。”
腾蛇染血,大凶之兆!
他一定会让六年前参与过这些阴谋的人,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这一夜离秋院安静如常,只是院子外多了不少眼线,忠心于厉王的人都知道,这位王妃的路算是走到头了。
天边泛起一缕白,灵云从柔软的被窝里探出个脑袋,感受到外面非比寻常的气息,她扯出一抹笑意:“沈玦,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吗?”
她假装不知道外面多了眼线,打着哈欠走出院子,轻车熟路地在温汤旁洗漱完,又伸了个懒腰,径自往厨房走。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沈玦眼里。
她越是清楚厉王府的布局,就越是肯定了沈玦心里的猜测。
当真是景家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从厨房顺了两个大肉包和一根油条,灵云心满意足地盘坐在厨房外的小石凳上啃着。
以前她就最喜欢到厨房来偷东西吃,每回子厨娘都会提前给她准备消磨时间的小零嘴,有猫耳朵、红薯条,或者是用盐腌制好的小虾,她乐意在厨房外偷吃,所以爹专门让人劈了一块石凳子。
“你还有心情吃?礼王府那边都快闹翻天了。”
沈玦见不得她的吃相,隐隐的熟悉感,可那张脸却不是她。
灵云解决掉包子,开始咬油条,嘴里塞了东西,含糊不清:“闹吧闹吧,闹不出个所以然浪费我一片苦心。”
她昨晚上可是给景宝珠送了一份大礼,景家的真千金可千万要接住这泼天的富贵呀。
礼王府门口。
从天不见亮就开始一茬接着一茬地来人,本来沈瑜上完朝见完母妃回来心情就很不好,阴郁着脸,马车还偏偏在距离府门还有二十步的地方停下,他恼怒地掀开车帘子。
“做什么!”
“王爷,咱们王府被人围了?”
侍卫程志望着前面一群将王府大门重重包围起来的贫民,纳闷不已。
这才不到三个时辰,就被人偷家了?
“混账!”沈瑜怒火中烧,这一天天的什么都不顺心。
上朝挨了父皇的白眼,下朝去了母妃那又被母妃一顿数落,现在回府都还让他不安生。
他匆匆下马,才刚刚走近尚未来得及发火,就听到那些低贱的贫民嘴里振振有词地喊着:
“礼王妃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为上京城除了乞丐窝一大祸害啊!”
“以后我们晚上都敢出门了。”
“王妃是活菩萨,是女英雄,是九天玄女下凡尘!”
……
而礼王府门口,景宝珠正一脸理所应当地接受着人的朝拜,看到沈瑜回来,她欢腾地就像一只黄鹂:“王爷!”
她走下台阶,人群自然而然地给她让开了路。
她更得意了,疾步上前,挽住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沈瑜:“王爷。”
声音娇滴滴的,当真就像黄鹂鸟儿那般。
王府门口的人齐齐给沈瑜跪下。
“王爷和王妃当真乃天作之合,王爷在朝堂上为国忧心,王妃巾帼不让须眉,昨夜一把火烧了城北的乞丐窝,为民除害,以后我们城北的老百姓有福了。”
有人简单地将昨晚城北的大火给解释了一遍,又给沈瑜脸上贴了金,他愠怒的脸色才算好了不少,顺势就搂住了景宝珠的腰身。
“昨晚上我也是念着大家伙儿常年都被那群流民欺辱,心中不忿,这才动了手。”
她娇羞地靠在沈瑜的怀中,添油加醋地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通,虽然都是子虚乌有的。
她今儿一早才从睡梦中醒来,就听说外面有人找她,出来就遇到这些人跪拜磕头,还说了昨晚她放火烧了乞丐窝的事。
可明明昨晚上她在房间里和沈瑜补了新婚之夜没办完的事。
累的她腰酸腿疼。
沈瑜自然是知道景宝珠在说假话,但被人跪拜捧上天的滋味,他很喜欢,便是扬起了高傲的头颅:“本王身为皇子,理应为父皇分忧,城北流民早成大患,大理寺、皇城司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由本王来动手。”
“要不是那些流民,我的长姐也不会被人毁了容貌,成了上京城最难看的丑八怪!”
她故意加重了“最难看”和“丑八怪”这六个字,生怕旁人听不懂。
“婚宴上,长姐还以为是我抢了王爷,负气嫁给厉王,厉王也是好心为毁了容貌的长姐解围,假意答应成婚。”
“幸好是假的,若是真的,还不知道厉王殿下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肯定是假的,就景翎芸那张脸,厉王怎么可能真的娶她,就是现在,都还没拜堂呢!
明日的回门宴,大抵也只有景翎芸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景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