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声很快就将吴大夫和掌柜吸引了过来,常康医馆虽然在城里一家独大,但做生意嘛,还得讲究以和为贵,尽量避免冲突。
“怎么回事?”掌柜孙谷走过来询问。
药童解释说:“这位老太太拿了个木板过来说要抓药,没有吴大夫的药方,我们没办法给她抓药啊,她简直是无理取闹!”
老太太脸红脖子粗的呛声说:“你不认识字吗?方子都写在上面呢!这可是我专门找我们村里的大夫开的药方,你们照着这个抓药就行了。”
“板子上写药方?”掌柜稀罕问,朝吴大夫笑了笑。
吴大夫摇头,同样一头雾水。
“掌柜您看,就是这个。”药童将板子拿了过来。
老旧的木板上还有黏土,上面用木炭十分潦草的写着几味药以及剂量。
“这个字......”掌柜摸着下巴。
说它丑吧,也不算丑,但就是看着别扭。
吴大夫注意到老太太身后的小孩,问道:“你可是给他拿药?”
老太太拉着金蛋上前:“可不是嘛,这是我孙子,要生病的是我老婆子,我可舍不得花钱买药。”
吴大夫走过去,毫不避讳的直接掀开了金蛋的斗笠,在老太太发飙之前又给金蛋盖上。
“你们村的那位大夫叫什么名字?”
“对了,你们应该见过的,他姓顾,叫顾什么来着?哦对,叫顾长风,他媳妇叫蓝九娘!我听人说你的医术还比不上他呢,真的假的?”
村里人说话都是大嗓门,老太太这话就跟开了喇叭一样瞬间在医馆炸开。
这会儿是半上午,医馆正是人多的时候。
吴大夫的医术竟然比不过一个乡下的小大夫?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想知道吴大夫是什么表情,有人质疑老太太是来捣乱的,还有人直接打听起了顾长风这号人物。
孙掌柜脸色铁青,这老东西哪是来买药啊,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什么顾长风顾短风的,我们不认识!整个福临城就只有一个大夫,那就是我们常康医馆的吴淼吴大夫!我念你年纪大懒得纠你见官,你识相的就赶紧给我出去!”
老太太原是想套个近乎好压压药钱,没想到弄巧成拙了,也气不打一处来。
“好呀,我一把年纪跑你们医馆来买药。你不卖给我也就算了,还要送我见官?我告诉你,我儿子就在官府当差,谁怕谁啊!”
孙掌柜气的嘴歪眼斜,朝着伙计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把人赶出去。”
“等等。”吴大夫打断,将木板还给药童,“按方子抓药吧。”
“她疯了你也疯?不许抓!”孙掌柜喝叱,狠狠剐了眼吴大夫,“你给我进来说话。”
后院里。
孙掌柜指着吴大夫鼻子,愤怒骂道:“你真是越老越糊涂啊,你让人抓药不就是变相承认了那老太婆的话吗?”
“他孙子生的是头藓,顾大夫开的药方没有问题。”吴大夫坚持。
孙掌柜气笑了:“他的药方没问题,什么意思,你也觉得自己技不如人了?你要真这么觉得那你还留在我们医馆干什么?一山不容二虎,既然他比你厉害,那不如你滚蛋,让他来医馆坐诊?”
吴大夫胡须微颤,精瘦的后背仿佛压了一块重物,佝偻了几分。
“孙掌柜,我在医馆做事这么多年——”
“别扯那些没用的,说了多少次,我们医馆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我问你,那个姓顾的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凭空冒出个大夫来了?”孙掌柜急吼吼问。
吴大夫只好将顾长风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完了感叹说:“这位顾大夫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医术,前途不可限量。”
孙掌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他跟你比如何?”
吴大夫眼神闪烁的低下头:“各有所长,况且我跟他也就一面之缘,对此人还不太了解。”
“今天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发生了,否则......”
否则如何,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
半月后。
“诶,你们听说了吗?老岑头他闺女岑巧许人家了,说是这个月十五就出嫁。乖乖,前段时间还说不着急,突然就定亲了,我看这事儿有猫腻。”
大林嫂一边手脚利索的抢摘藤蔓上的金银花,一边跟大家八卦。
由于来找顾长风看病的人越来越多,每天所需要的药材和种类也在快速增加,光靠九娘一个人根本挖不完。
刚好村里人也眼馋九娘卖草药能挣钱,都来找九娘学认草药,不出两天,挖草药的就成群结队了。
不过她们都不敢进深山,能找的也就是一些常见的草药,例如金银花,龙葵,百步等等。
今天出来的早,九娘决定去林子深处看看。
顾长风说要做什么“乌梅丸”,需要黄连、当归还有人参,这些都要去深山才能找到。
“九娘,你去哪儿?”
眼瞅着九娘一个人又往山里走,大林嫂急忙喊道。
“梅林坳。”九娘随口说。
众人瞬间脸色发白,谁也没敢跟上去。
“九、九娘,能带上我不?”
一个羞怯的声音突兀响起,是跟在人群后面的王春香。
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看,王春香局促的头也不敢抬,举起的手又缓缓垂下。
“出事了概不负责。”九娘冷漠说。
王春香却是眼前一亮,提起裙摆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九娘独行惯了,身边突然多一个人反倒有些不适应,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
王春香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跟个鹌鹑一样含胸低头的跟着,也不多嘴。
山路不好走,王春香跟的很吃力,走了半个时辰就气喘吁吁,头脑发晕。
看着前面脚步轻快的九娘,王春香简直不敢相信,明明九娘连农活都不干,怎么爬起山来比她还轻松?
不行,她不能被比下去!
想到这儿,王春香咬咬牙,再次跟了上去。
林中蝉鸣聒噪,茂密的树叶也遮挡不了正午阳光的毒辣。
干燥,闷热,以及逐渐加重的疲惫感让王春香再也受不了。
“九娘,歇会儿吧,我、我不行了......”
话音落,王春香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空荡荡的竹篮滴溜溜的顺着山坡往下滚,眼看就要跌入山谷,却被一只青筋隆结的手掌截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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