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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1)

第十六卷 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1)

举世混浊士乃清,岁寒松柏节亭亭。首阳山下一抷土,千秋万古留芳名。

古来泯灭知多少,执鞭求富徒营营。操戈入室刃同气,埙篪让国史编青。

社稷一如敝屣轻,至今留得采薇行。采薇声高高入云,青山兀兀水泠泠。

却说春秋时,吴国姬姓乃泰伯之后,传至寿梦,寿梦正妻生子四人,长曰诸樊,次曰余祭,三曰夷昧,四曰季札。季札贤而有才,父兄皆爱之,商量欲让国位与他。季札推辞道:“国家立子以长,我居最幼,若以我嗣位,是我为乱阶之首,这国家反不能长保了。”长兄诸樊私与二弟议论道:“今若无名而让国,季札决然不受。已后相约不要传子,我却传弟,弟又传弟,自然轮着季札。这便有名,他也肯受,二弟意下何如?”余祭、夷昧俱点头道:“甚妙,大兄尚且为宗社计安危,要传贤能,如此用心,弟辈怎敢有悖?”尽皆欢喜散去。后来三人果迭相为君,皆轻死好勇,遇着饮食便向天祝道:天苟有吴国,尚速加罪于吾身,使吾早亡,以传贤者。

后来将及季札,季札预先谋一差使聘问列国去了。及夷昧已死,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便立了寿梦庶妾所生之子,名僚。他原居四人之长,因是庶出,分封在外。如今只得将他权摄国政,待季札回国,依旧要他为君。季札聘问事毕已回,僚并不提起让国诸樊的长子,名曰阖闾,说道:“先君之所以不传位于子而与弟者,为叔父季札之故。若从先君之命,国家宜与叔父,如不从先君之命,则当立我,僚安得为君。”便寻一个刺客,名曰专诸,藏刀鱼腹,刺杀王僚,将国让于季札。季札道:“王僚虽庶母所生,既立便为一国之主,我若受了这位,是我与尔同谋为篡也。我若为君必诛叛逆,尔杀我兄,我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就往延陵终身竟不返吴国。后人有诗曰:

让国高风不可攀,至今古道照人颜。唐家亦有三兄弟,蹀血公庭一日间。

那唐朝李世民、建成、元吉三人相夺天下,那世民与众臣商议,于六月初四这一日设计杀了哥哥建成,又怕兄弟分说,即时杀了元吉,后来世民登了帝位,这便不及季札多了。闲话不提,如今单讲伯夷、叔齐兄弟让国的故事。那伯夷名允字公信,叔齐名致字公达。姓墨胎氏,孤竹君之二子,伯叔是他二人的排行。古人都把伯仲叔齐称呼。他一人居长,一人居三,故此排作伯叔,夷齐乃其谥也。因他二人有让国的高义不可泯灭,死后把他一生的做人行实尊称他。安心好静谥曰夷,执心克庄谥曰齐,以此竟叫他是伯夷、叔齐,原是神农的后裔。当初,商汤道:“神农是上古圣王,有功于民,故访其子孙封于孤竹,以奉祭祀,即今辽西令支地方,孤竹城的遗迹还在。”神农原是姓姜,因其子孙居于墨胎地方,后来就改姓墨胎氏。他父亲名初,字子朝,即位以来共生三子,长子就是伯夷,次子行仲,名远,字公望,第三便是叔齐。

那孤竹君平昔最爱叔齐,疾病将危,唤他三人到寝室分付道:“这国位原该是立长的,但我见公信平日好静,不肯劳心劳力,不若传与公达,还会料理些政事,百姓肯归附,不绝祖宗的祭祀,我死在九泉之下也是瞑目。”说罢,不觉泪下,伯夷回言道:“父亲可保重身体,不必过虑,孩儿谨遵父命便了。”不两日,看看沉重,又唤他弟兄三人到面前分付些后事,又把传位叮嘱了一番,叹息而终。弟兄们免不得痛哭悲号,治丧已毕,伯夷便对叔齐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你可嗣立国位,待我庐墓三年,以尽人子之礼。”叔齐道:“这是父亲病中的言语,国家立长,礼法当然,若将天伦紊乱,则弑父杀君。那一件不可做,是犬豕之不如也。兄弟决不做这样人,还该长兄嗣位,名正言顺。”伯夷道:“国父死而悖遗言是不孝也,饰言以欺父是不仁也。不孝不仁,有何面目立于世间?我也不在这国中了。”叔齐知不可强,便问兄长要往那里去,伯夷道:“茫茫宇宙,何必拘滞一方?若遇得同志的,约了他,寻个隐逸去处,逍遥自在,以终天年。”叔齐道:“兄长一人怎么去得?不若兄弟随了你去何如?”伯夷道:“这国家那个料理?”叔齐道:“我二人去了,公望自然没得推却,决不误事。”伯夷见叔齐志向亦坚,也自肯了。他二人到父亲墓前,将逊国的事情哭诉一番,便飘然逃去。后人有诗为证:

无伦父命两无妨,好去双飞向四方。逊国自知心似石,千秋落得姓名香。

那时国人便把仲子墨胎远立为国君,那仲子即时分遣数人各处追赶,四下找寻,并无踪影。他二人却合志同心,在路饥餐渴饮,跋涉间关。一日来到朝歌地面,却是殷朝建都之处,传至纣王登位。那纣王荒淫暴虐,杀害忠良。伯夷道:“吾闻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杀卵刳胎,麒麟不游其野。焚巢竭泽,凤皇不入其郊。今纣王听信妲己,斫朝涉之足,剖比干之心。吾二人若居于此,难免祸害。”叔齐道:“既如此,我们往那里去好?”伯夷道:“止有海滨僻远,可以全身。”两人就来到海滨。但见:

渺渺茫茫,一望漫天无际。悠悠荡荡,四方踪迹难寻。洪涛卷雪,浑如大地翻身。巨浪排空,却似山陵耸背。衰草残烟流曲浦,黄云淡日暗长堤。山魈来往,何曾有岸口悲猿。野鹜依接,并没个平沙落雁。红蓼影繁知景色,白蘋香浓任依依。

伯夷道:“此处尽可安身,但不知甚么所在?”叔齐道:“里面有一老者坐在鱼矶上,持竿钓鱼,想是隐逸之叟,待我上前问他一声便知端的。”那老者怎生模样?只见:

苍髯似雪,白发如银。貌堂堂两耳垂肩,珠闪闪双睛贯日。身披蓑笠,无荣无辱。任心怀手执纶竿,自在自繇多逸趣。若非厌世逃名客,必是深机用世人。

叔齐上前问道:“老者,敢问此处是甚么所在?”那老者道:“此处是东海之滨,这便是涧水。这一搭小村,就唤做磻溪。”叔齐又问道:“老者,钓鱼有甚么意趣?”那老者道:“老夫姓吕名尚,因见商纣无道,恐遭其虐,故此隐在这里,把个直钩钓鱼。那里指望得鱼,不过自适其适。”叔齐见老者说出这话,也把两人姓名并让国避纣事情述了一遍。吕尚便道:“敝居去此不远,二位速来,不若权到家下,暂解尘劳。”叔齐道:“曾无半面,怎好取扰。”吕尚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易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方才二位所言,却与老夫合志,故此相邀。若待相识,天下无交矣。”叔齐见说得有理,便去对了伯夷把上项事一五一十的细细说了,就引伯夷与吕尚相见,随着吕尚同行,不数步就是他家了。吕尚放了蓑笠纶竿,就在中堂坐定,分付家人安排夜饮。三人乍会,彼此讲些民风土俗。过了几日,那吕尚所说的都是济世安民之术,伯夷对叔齐道:“此老志在天下,名虽隐迹,其实借此以掩饰他人耳目。如此老年还有壮志,怎好与他同处?不如去了罢。”叔齐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必辞他。”两人竟自撇了吕尚。不数日又到北海之滨了。伯夷道:“此处恰好。”两人就在山谷中结一茅舍,把几亩空地种植些桑麻蔬果,自娱心志。有一首《蝶恋花》为证:

山清水秀堪游衍,世事无闻,淡薄随缘转。红瘦绿肥春正缓,倏然炎夏熏风转。又值秋容山色浅,香绽黄花,折嗅堪供玩。迅速严冬如指捻,逍遥四季无人管。

(本章完) vMvd7QxKyrnwY7VGtFC6ENtvgt/Bd3RboS7HXNnsiCOVwA33P1UJkXbxl//mQA7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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