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至德无称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孔子从道德修养和事业成就的角度赞美上古圣王尧,指出了君子对于民众的表率作用,阐述了“大德不言,民无得而称”的道德修养至高境界。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至德] 最高尚的道德。
[三让] 再三辞让。三:多次。
[无得而称] 想称颂而又找不到具体的事由。
泰伯:一作太伯,周太王长子,有弟仲雍、季历。太王欲立季历为王,泰伯、仲雍奔避荆越,文身断发。泰伯自号句吴,为春秋吴国始祖。
孔子说:“泰伯,可以说是具有最崇高道德的人,他再三地逊让,把国君的位置让给了季历,老百姓简直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赞颂他。”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劳] 徒劳,劳碌。
[葸] 畏惧,畏缩。
[绞] 尖刻刺人。
[君子] 指德才兼备的人。
[兴] 起。
[偷] 冷漠无情。
孔子说:“虽然谦恭,但是如果没有按照礼仪的规范处事,则是徒劳的;谨慎小心,但是如果没有礼仪的支持,则沦为畏缩;勇于行动无所畏惧,但是如果没有礼仪的约束,则可能导致祸乱发生;虽然为人正直,但是如果没有礼仪的修饰,则会失之于尖刻而引起争执。君子对于自己的宗族亲厚友爱,那么老百姓的行为就将受到好的引导而渐趋仁厚。不遗弃自己的老同事、老朋友,那么老百姓就不至于对人冷漠无情了。”
张子曰:“人道知所先后,则恭不劳、慎不葸、勇不乱、直不绞,民化而德厚矣。”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启] 开,抬起。
[战战] 恐惧。
[兢兢] 戒谨。
[临渊] 恐坠。
[履冰] 恐陷。
[小子] 孩子们。意在反复叮咛。
曾子病了,召集他的学生们到他身边,说:“看看我的脚,看看我的手!《诗经》谕示我们:‘小心谨慎啊!就像来到深渊边,就像行走在薄冰上。’(回顾一生)从今以后,我知道我可以解脱了!你们懂得了吗?!”
程子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君子保其身以没,为终其事也,故曾子以全归为免矣。”
尹氏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曾子临终而启手足,为是故也。非有得于道,能如是乎?”
范氏曰:“身体犹不可亏也,况亏其行以辱其亲乎?”
朱子曰:“曾子平日以为身体受于父母,不敢毁伤,故于此使弟子开其衾而视之。曾子以其所保之全示门人,而言其所以保之之难如此;至于将死,而后知其得免于毁伤也。”
人生多艰,不但要承受来自生活的压力,还要遭遇各种疾病、天灾人祸的折磨,能够平安度过一生是值得庆幸的。生死不可避免,无论活多久,这样的结局迟早会来。能够走到今天,实属不易,“算是真正落幕了”,我们应当感到快乐,因为毕竟到达了终点,完成了肩负的全部使命,尽管历程也许并不如意,但总算是解脱了,可以休息了。对于生命来说,那些过去的磨难都是微不足道的,不论当时多么困难,毕竟都走了过来,都没有冲决死亡的关卡。那么,有什么理由不欣慰呢。
不论我们的处境多么困难,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关爱我们的人,都应当好好地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孔子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此生此身受之于父母,不可不珍惜,只有兢兢业业,谨慎小心,才能够度过人生路上的一个个陷阱和危难,让生命的航船安全驶抵彼岸。当我们回顾平生所走过的路,挥手告别人生之时,能够完整地去见我们的父母,无愧地面对后人,无所牵挂、心安理得,该是何等的欣慰呵。因此,对于生命赋予我们的每一天都应当珍惜,并为之努力奋斗。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问之] 探望,慰问。
[贵] 珍重,重视。
[暴] 粗暴。
[慢] 放肆,怠慢不敬。
[信] 诚实。
[辞] 言语。
[气] 语气。
[鄙倍] 浅陋背理。鄙:凡陋,平庸。倍:通“背”,背理,背叛。
[笾豆] 指笾和豆,均为古代礼器。笾用竹制成,盛果脯等食物的器具。豆:俎豆,祭器,木制,也有用铜和陶制的,盛齑酱等。
[有司] 有关部门、官员。
孟敬子:仲孙氏,名捷,鲁国大夫。
曾子卧病,孟敬子来看望他。曾子说:“飞鸟在将要死去的时候,鸣叫声充满了哀婉的音韵;人到了快要死去的时候,他说的话也都饱含着深情和善意。君子在待人接物方面要注意三点:加强学问修养,严肃自己的仪态风度,避免粗暴傲慢的神态,使自己的气质表现得谦和安详;内心平和,态度诚恳,就容易建立起信任和友谊;言谈举止,多考虑措词和语气,就可以避免鄙陋粗野和错误。如此修身持正,政事公正,那么那些芝麻绿豆类的琐屑事务,自然不需要分心应付,交由职责部门办理就行了。”
郑玄曰:“此道,谓礼也。动容貌,能济济跄跄(庄严敬慎貌),则人不敢暴慢之;正颜色,能矜庄严栗(严肃庄重,使人敬畏貌),则人不敢欺诈之;出辞气,能顺而说之,则无恶戾之言入于耳。”
程子曰:“动容貌,举一身而言也。周旋中礼,暴慢斯远矣。正颜色则不妄,斯近信矣。出辞气,正由中出,斯远鄙倍。三者正身而不外求,故曰‘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尹氏曰:“养于中则见于外,曾子盖以修己为为政之本。若乃器用事物之细,则有司存焉。”
王安石曰:“观此言也,曾子而不知道也则可;使曾子而为知道,则道不违乎言貌、辞气之间,何待于外哉?是故古之人目击而道已存,不言而意已传,不赏而人自劝,不罚而人自畏,莫不由此也。是故先王之道可以传诸言、效诸行者,皆其法度刑政,而非神明之用也。”
“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三者皆修身之要、为政之本,不可有造次、颠沛之违。举手投足之间,体现的是一个人的修养。言谈话语之中,自然流露着一个人的品德境界。一颦一笑之际,传达的是一个人的内在本质。因此,只要内心有着纯正的道德修养,不论从事何种职业,都能得心应手。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以] 用,因为。
[犯] 冒犯,触犯。
[校] 计较。
曾子说:“虽然自己多才多能,但能够虚心向不如自己的人咨询某一方面的学问;尽管自己的知识已经相当渊博,但仍然好学不倦,遇到不懂的就及时向专人请教;形成了自己的见解和思想,却还能诚恳地听取别人的意见,就如同自己没有什么主见一样;对于面临的问题已经成竹在胸,但是还能够怀着谦敬的态度征求他人的高见,就像自己心中没有主意一样。虽然这样有时会受到不明白的人的轻视或顶撞冒犯,但也并不计较,宽宏大度。从前我的朋友就是这样做的。”
谢氏曰:“不知有余在己,不足在人;不必得为在己,失为在人;非几于无我者不能也。”
身处高位的执政者应多听取群众的意见。群众熟知的具体情况,对全局而言是“不能”,但是执政者如果能够虚心听取,虽然有时是十分浅近的话,也往往会带来深远的启迪。学会倾听,学会聆听群众的声音,是解决很多难题的有效方法。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六尺之孤] 指未成年而接任大位的年幼的国君。
[寄] 寄托。
[节] 气节,操守。
曾子说:“可以把幼小的孤儿托付给他照管,可以把百里城郭的政权交由他掌握,面临重大考验,能固守自己的节操。这样的人可以称为君子吧?一个人如果真正具备如此品质,那么他就是君子啊。”
程子曰:“节操如是,可谓君子矣。”
朱子曰:“其才可以辅幼君、摄国政,其节至于死生之际而不可夺,可谓君子矣。”
君子守其节、成其德,小人趋其炎、附其势。君子济世,小人凌弱。
托孤寄命,非君子安承其责?操守气节,做人立世之根本,非君子何能固守其志?士可以殒命,不可折辱。人可以无才,但不能丧失做人的气节。苏轼说:“夫欲有所立于天下,击搏进取以求非常之功者,则必有卓然可见之才,而后可以有望于其成。至于捍社稷、托幼子,此其难者不在乎才,而在乎节,不在乎节,而在乎气。”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弘毅] 宽弘大量而又刚直坚忍。
曾子说:“读书人不能不做到心胸宽广、意志坚定,因为他所承担的责任重大、前程远大。以推行仁德为己任,这(责任)难道不是很重大的吗?并且毕生为之奋斗,直到死去才停止,难道承担着重任所走过的道路还不够远吗?”
朱子曰:“非弘不能胜其重,非毅无以致其远。”“仁者,人心之全德,而必欲以身体而力行之,可谓重矣。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可谓远矣。”
程子曰:“弘而不毅,则无规矩而难立;毅而不弘,则隘陋而无以居之。”又曰:“弘大刚毅,然后能胜重任而远到。”
宽深雄浑的气量是古今成大事业者必备的素质。古人注重修养这种品质,用以临大事、挽危局,用以镇世俗之急躁,立中流之砥柱。欧阳修曰:“学笃而志大。虽在畎亩,不忘天下之忧。以谓:‘时无不可为,为之无不至,不在其位,则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于天下,不必出乎己;吾言不用,虽获祸咎,至死而不悔。”
人的德行和才能,不可能各方面都完美无缺。但是,我们必须对历史负起责任,至少,能够在日常工作、生活中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兴] 激发,振奋。
[立] 根本,立足点。
[成] 完成。成就。
孔子说:“德行的修养从《诗经》开始,依靠礼仪立足于世间,经过音乐的熏陶达到和谐完美。”
程子曰:“天下之英才不为少矣,特以道学不明,故不得有所成就。夫古人之诗,如今之歌曲,虽闾里童稚,皆习闻之而知其说,故能兴起。今虽老师宿儒,尚不能晓其义,况学者乎?是不得兴于《诗》也。古人自洒扫应对,以至冠、昏、丧、祭,莫不有礼,今皆废坏,是以人伦不明,治家无法。是不得立于礼也。古人之乐:声音所以养其耳,采色所以养其目,歌咏所以养其性情,舞蹈所以养其血脉。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是以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难。”
王应麟曰:“夫子之教必始于《诗》《书》而终于《礼》《乐》,杂说不与焉。”
《礼记·内则》:十岁学幼仪,十三学乐诵《诗》,二十而后学礼。则此三者,非小学传授之次,乃大学终身所得之难易、先后、浅深也。
诗,发乎情,止乎礼。礼,约束我们的行为不逾矩,守护着我们的心灵不受玷污。乐,陶冶我们的情操,滋养我们的性情,愉悦我们的心灵,净化我们的思想,成就我们的德行,使我们能够清廉纯正地立于世间。
生活虽然面临各种疑难与困扰,但是同样充满激情和乐趣。我们不只是为了生活而活着,更是为了成就人生而做着我们热爱的事业。我们为了事业献出一切,乐于为此奋斗,我们也因此享受到了生活的乐趣,生活也因我们的奋斗而变得更加美好。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由] 遵从,奉行。
[知] 通“智”,理解,了解。
孔子说:“老百姓,可以让他们按照我们的指令去做,却不能使他们懂得为什么要这样做。”
朱子曰:“民可使之由于是理之当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也。”
程子曰:“圣人设教,非不欲人家喻而户晓也,然不能使之知,但能使之由之尔。若曰圣人不使民知,则是后世朝四暮三之术也,岂圣人之心乎?”
以往的统治者对待民众的态度是,愚民、重民、爱民、恶民,则其治乱兴衰可知。
愚民政策的卫道士们总是视百姓为洪水猛兽,他们总是百般掩盖、歪曲事实真相,剥夺民众的知情权。“不可使知之”是他们奉行不渝的圭臬,这使得人民对于有关自己的生存状态知之甚少。他们的理论是对孔子言辞的歪曲。那么,孔子真正的思想是什么呢?从《论语》中传达的思想主线,我们不难知道,愚民并非具有民本思想的孔子本意,因为贯穿《论语》始终的就是富民而教化之。孔子主张有教无类,认为没有不可教之人,没有不能教之人,没有人不应教其礼仪,即使是异端叛类,也应当得到自新的机会。孔子没有说过不教民礼仪、耕战的话,却一再阐述教化的力量。不教而战是谓弃民。正是孔子打破了贵族的教育垄断,将教育从封建贵族的特权下解放了出来。他倡导教育要面向民众,使平民受教育,掌握知识和礼仪,于是才有了三千弟子的规模。那么,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愚民之说呢?想来,恐怕是后来的统治者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做出的有意歪曲。所以,我们有必要做出合乎逻辑的解译,以复先哲。
治国难,治大国尤难。国家是人民的国家,人心向背,关系国家兴亡。要治理好国家,重要的是爱民。只有爱民,才能争取到人民的支持。爱民,绝不能扰民,要使人民安居乐业,休养生息。只有这样,生产才能发展,物质财富才能增加,国家才能富强。为政勿扰民,无为而治,是历来统治者自诩的德政,也是广大民众理想中的善政。给予百姓以自由生产的权利,在于顺乎民心,取法自然,不妄作“政绩”的干扰,这是符合孔子一贯崇尚的三代治道思想的。
孔子曾经说过治理国家的办法: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如果不让人民充分了解真相,又何谈取信于民?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疾] 通“嫉”,厌恶,憎恶。
孔子说:“好勇斗力,憎恶贫穷,这是引起社会动乱的根源。人如果没有能够包容一切的仁德,嫉恶太过分,则必然导致祸乱发生。”
朱子曰:“好勇而不安分,则必作乱。恶不仁之人而使之无所容,则必致乱。二者之心,善恶虽殊,然其生乱则一也。”
人到途穷则拚命,贫穷则无所顾忌。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服务于经济基础。经济力量是政治统治的保证,政治统治是经济实力的体现形式。每个人都生活在现实之中,经济的现实性显而易见。民众的生活状况决定着国家经济基础的稳固程度。民众的生活问题都不能保证,如何实施政治统治?任何一个政权不论其性质如何,首先是要解决的是人民的生计问题,体恤人民的疾苦和所受的灾难。政治清明、为民谋福利,才能得到民众的支持。只有让人民安定富裕,才能得到最广泛的拥护,这个政权才有存在的基础。因此,社会的治乱在于经济的发展,并不取决于政治形态。当然,政治制度的优劣对经济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政治制度的设计必须能够体现经济发展的要求。
历代有识之士,其用于世,最看重的是富民。民众富裕了,然后再实施教化。
中国走过了漫长的的封建社会,老百姓曾经太穷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因而在走投无路之际揭竿而起,为自己的生存权利斗争,从而造成社会动荡。经过一番血与火的较量,在一片死亡和废墟之上,新的王朝建立起来了。于是,人们又满怀希望地急切奔走,想为自己及子孙后代谋取富贵。就是在这样的轮回中,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社会在变革、没落,再变革、再没落的循环中艰难前进。一旦哪一个时代能够使百姓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人们便感恩戴德了。中国的老百姓就是如此容易满足。不论历史上的“圣人”如何实施“教化”,经济问题始终是社会治乱的诱因。社会的治乱兴替,其根源就在于此,在于经济。发展经济是富民强国的第一要务。如果没有经济支撑,一切政治理想都只是空谈。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也已。”
[才美] 智能、技艺超群。
[骄] 骄矜自夸。
[吝] 鄙啬,小气。
周公:名旦,姬姓,周武王之弟。因其采邑在周(今陕西省歧山),故称周公。曾辅佐成王东征,勘定叛乱,建洛邑,制定礼乐制度。
孔子说:“一个人即使有周公那样令人叹服的美好才华,假若他既骄傲又偏狭,也是不值得称道的。”
程子曰:“此甚言骄、吝之不可也。盖有周公之德,则自无骄、吝;若但有周公之才而骄、吝焉,亦不足观矣。”又曰:“骄,气盈。吝,气歉。”
朱子曰:“骄、吝虽有盈歉之殊,然其势常相因。盖骄者吝之枝叶,吝者骄之本根。故尝验之天下之人,未有骄而不吝,吝而不骄者也。”
古人云:人必先器识而后才具。心胸与器识,是成就人生的主要因素。才、德、学三者全都具备的人并不多,只在某一领域有深厚造诣便是值得钦佩的,也是可以引为自豪的。然而,中国人可以忍受胯下之辱,却很难容忍别人的骄傲。一句“骄傲”就可将其打入冷宫,甚至葬送其一生的前程。这是一些嫉谄之徒的惯用伎俩。
真正骄傲的人,仔细考察之,必有可恃为骄傲的资本。其骄傲之所以不能被容忍甚至遭致中伤,往往是由于某些人的气度狭窄与嫉恨。因而,骄傲的代价总是昂贵的。
虽然骄傲对于我们这个以谦让为美德的民族来说不是一个优点,或许还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缺点,但也一定不是不能容忍的恶行。
从另一个方面考察,骄傲之人必为有识之士,有不甘平庸的积极进取之心,是坦荡无诈之人。那些以“唯唯,喏喏”终了一生的逢迎之辈才多居心叵测者,他们有意见不当面宣讲,只爱在背后施放暗箭。
骄傲之人实不乏光明磊落之行,表现出的是耿直的自信。比照那些只钟爱暗算的人,其品质不知要高出多少。
骄傲带给人的伤害是深刻的,但是谦让所导致的民族的退缩与安于现状,也是让人刻骨铭心的,我们因此丧失过很多东西,比如交流,机遇,发展。历史的教训是深刻的,足以为鉴。崇尚谦让的社会心态造就了层出不穷的虚伪狡诈之徒,令诚实处境尴尬。因而,与其赞赏虚伪的谦虚,不如容忍诚实的骄傲。
总而言之,骄傲不值得肯定,但是也不必大加挞伐。重要的是要有真正的才能,有宽容的气度。当然,一个人有才能而且很努力,并且又具有弘毅的胸襟,深厚的美德,不骄不吝;同时还具有同情、包容和宏大气魄,是最值得称赏的,但是这世间又有谁能十全十美呢?既然人都是有缺点的,那么我们何不多一点宽容之心呢?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榖,不易得也。”
[至] 志。
[榖] 俸禄。
孔子说:“读书三年,还不想做官,这种人是很难得的。”
朱子曰:“为学之人,而不求禄,如此之人,不易得也。”
杨氏曰:“虽子张之贤,犹以干禄为问,况其下者乎?然则三年学而不至于榖,宜不易得也。”
读书之目的在于明理、达礼、修德。一言以蔽之,就是做人。
那种借读书而热衷于名利的攀求,做学问是不会有建树的。即使其谋求得以实现,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有益于社会的成就。而这样的人一旦被任用为官,则为国家之灾,百姓之祸,社会之悲。因为他们的动机本身就有问题,其结果和影响也必将是负面的。
潜心学问的人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中是很少的。人们难有“坐十年冷板凳”的耐心,太多的人在为名利奔走。鲜有人愿意困守清贫,忍受寂寞,他们的周围往往充满了太多的诱惑。
读书,不去求取名利,这在那些孜孜于功名利禄的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但是,我们要赞美这样的人,静下来时,我们不妨扪心自问,我们在为谁读书?我们究竟在为谁读书?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孔子说:“坚定我们的信仰,努力学习,矢志固守自己的德操。不去政局动荡危险的国家游历,不在纲纪紊乱的国家居住。天下太平则出任政务,政事混乱则隐居林泉。国家兴盛时,如果不能为国尽力而生存在贫贱之中,这是读书人的耻辱;国家政治黑暗、混乱腐败,读书人却以不正当的手段独享富裕奢侈的生活,这更是可耻的。”
晁氏曰:“有学有守,而去就之义洁,出处之分明,然后为君子之全德也。”
《礼记·中庸》云:“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孔颖达疏:“国有道之时,尽竭智谋,其言足以兴成其国。……若无道之时,则韬光潜默,足以自容其身,免于祸害。”
心事宜明是做人的原则,才华须藏是处世的铁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高才招嫉,历来如此。首要的是保护自己,充实自己,固守自己的思想和信仰,否则你的任何努力都将是徒劳的,都会受到诋毁。人们都在努力地寻找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人生在世必须要面对各种现实问题。
若逢世途乖蹇就当清心远避,静观蓄力。如果这时还辛辛苦苦地推行自己的主张,那就是不合时宜。“君子者虽无所处而不安,然其于自处也,未尝不择。”选择怎样的时机,以怎样的姿态成就自己,是非常重要的。孔子说: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此言诚为至理。但是,民族和国家的未来又高于一切,一个有大才德有高远志向的人,在国家危亡之际还去讨价还价则是可耻的。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位] 职位。
[谋] 谋划。
孔子说:“不处在那个位置上,就不谋划有关的事务。”
程子曰:“不在其位,则不任其事也。若君大夫问而告者,则有矣。”
子曰:“师挚之始,《关睢》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乱] 乐曲结尾的部分。
[洋洋] 美妙盛大。
孔子说:“鲁国的音乐大师挚开始演奏,直到结尾演奏的《关睢》之曲,美妙动听的音符充满双耳,真是好听极了。”
朱子曰:“孔子自卫反鲁而正乐,适师挚在官之初,故乐之美盛如此。”
礼、乐相辅,相得益彰,无限和谐美好。
在社会历史的发展进程中,所发生的波澜壮阔的各种战争是最为惨烈的,也是最令人振奋的。它是旧时代的终结,是新时代的开启。其如戏剧,上演时如火如荼,轰轰烈烈,推动着旧王朝的覆灭,催拉着新的历史纪元的帷幕。
社会的变革必定以文化为先导,在文化现象上渐萌其兆。可以说,礼乐文化的兴盛衰靡直接影响着社会发展的走向。
乱,既是高潮,也是结束,更是新的开始。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侗] 无知,未成器的人。
[愿] 谨厚,谨慎老实。
[悾悾] 无能。
[信] 诚恳。
孔子说:“狂放而不正直,貌似忠厚而不朴实,浅薄无识而不讲信用,我实在不能理解这种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氏曰:“天之生物,气质不齐。其中材以下,有是德则有是病,有是病必有是德。故马之蹄啮者必善走,其不善者必驯。有是病而无是德,则天下之弃才也。”
人的天资不同,智愚参差不齐,任何人都有可取之处,有可以造就的方面。其结局之所以不同,主要在于后天的努力。
在人之初生和孩提时代,原本没有什么贤愚高下之分。随着年龄的增长,由于学与不学,个体之间的差别慢慢增大。学习使个人的天资与潜能得到发挥,由此出现了才智、平庸的分别。由此可知,学习不但重要,而且影响是深远的。
人都是有缺陷的,与生俱来,只有通过后天的学习才能补救,不学,终将一事无成。谁都有令人诟病的不足,只要为人纯朴,诚实不欺,谦虚好学,就会成为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虚伪佞巧、玩弄手段之人,不仅卑劣,而且最终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总之,才之高下,在于学习勤奋与否。所谓“生而知之”是不现实的。如果只有天资而不学习,也将同样沦为平庸。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孔子说:“深入学习的人总是感到自己的能力不及,对于时间的流逝感到紧迫,唯恐失去机会,落在后面而被淘汰。”
朱子曰:“人之为学,既如有所不及矣,而其心犹竦然,惟恐其或失之,警学者当如是也。”
程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不得放过。才说姑待明日,便不可也。”
人类已经进入了信息化、网络化时代,一切事物都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昨天还在孜孜以求的东西,一夜之间变得无足轻重;今天奉为圭臬的经典,顷刻之际已显得陈旧不堪。创新的理念则更令人眼花缭乱,各种概念纷呈。生活观念的剧烈冲撞、变化往往令我们不知所措,仿佛置身迷茫的星空,几许惆怅,几许失落。似乎一旦不学习就会立刻被淘汰,这样的生存危机意识与紧迫感,让我们的心灵难以承受。诚然,无论技术如何进步,只要能不断地增长知识,增长才干,加之我们自己的努力,一切就都可以应对。这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变。学习,只有学习,不断地学习,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否则,真的就只能被进步的潮流无情地抛弃了。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
[巍巍] 崇高伟大。
孔子说:“伟大啊!舜和禹得到天下!谦恭礼让,以德而治,而不必动用干戈。”
古代治理天下,首先需要修养自己的德行,躬行对民众有德泽的事业。舜、禹有天下,不是凭藉武力夺取的,而是因其自身德行的感召自然形成的。
舜的孝行为天下人所称颂,其德义感动天地。舜的孝行是出于内心的至诚,而不像现在的一些人是做给他人看的。禹以天下为重,三过家门不入,人民因为感念他的恩泽而衷心地拥戴他。
舜、禹之所以有天下,在于积德深厚,天下归心,盛德自成,得之以德,治之以德,以仁继仁,民被其泽。巍巍乎!舜、禹之德天下。
圣人们并没有为了得到天下而去做事的想法,他们只是全身心地服务,以自己的至诚,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因此,孔子盛赞道:“巍巍乎!”这是真正伟大的境界、真正崇高的品德。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唯] 独,唯一。
[则] 法则,效法。
[荡荡] 广远。
[成功] 成就功业。
[焕] 光明。
[文章] 礼乐法度。
孔子说:“伟大啊,尧帝!巍然焕然,不可仰视!只有上天最伟大,也只有尧能效法做到。尧的恩惠真是博大浩荡呀,百姓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称颂赞美他。伟大呵他的事业!光辉呵他的礼乐法度!”
尹氏曰:“天道之大,无为而成。唯尧则之以治天下,故民无得而名焉。所可名者,其功业文章巍然焕然而已。”
尧之盛德!
巍乎高哉!天道浩荡,无为而无不为。
上苍的恩泽普施,只有尧能够效法做到。然而,尧却不以为德,民亦无所颂扬。
至德者无言,也无须言,以民之言为言,以天地之意为意。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五人] 禹、稷、契、皋陶、伯益。
[治] 治理。
[乱] 通“治”,治理。
[才难] 确实是这样的。
[唐、虞] 尧、舜有天下之号。
[际] 交会之间。
[服事殷] 臣服于殷纣。
孔子说:“舜帝时任用五位有德行的人,天下得以大治。”周武王说:“我有十位具有安邦勘乱之才的贤明人士。”孔子说:“有才能的人难得呵,难道不是这样吗?唐尧、虞舜的时代之后,以周武王的时代最为人才济济。《书》中记载,这十位大臣中有一位是妇女,所以只能说是九个人罢了。当初周文王三分天下拥有其中之二,仍然以臣属之礼服从敬事殷纣王。周文王可以说是做到至仁至义了。”
包咸曰:“殷纣淫乱,文王为西伯而有圣德,天下归周者三分有二,而犹以服事殷,故谓之至德。”
范氏曰:“文王之德,足以代商。天与之,人归之,乃不取而服事焉,所以为至德也。孔子因武王之言而及文王之德,且与泰伯皆以‘至德’称之,其旨微矣。”
人才难得。更难得的是其才得到重用。兴衰治乱、社会安宁,皆在于人才的贡献。
赵翼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李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
天下非无才也,而乏识人者,更鲜有能用之者。
真正的才德之士少之又少,而且也只有同样具备慧眼且大度、有过人的才能之人才能够识而举之,将其从微不足道的境地中选拔出来,委以重任。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
[间然] 杂列其中。
[菲] 薄,淡。
[衣服] 平常所穿的服装。
[黻冕] 指祭服。黻:蔽膝,以韦为之。冕:冠。
[沟洫] 田间水道,以正疆界、备旱涝。
孔子说:“夏禹啊,我无从非议他。他吃的是饭菜粗疏,却把祭品办得很丰盛;他穿的衣服很破旧,而祭祀的礼服却做得十分考究华美;他居住的房屋低矮窄小,却把力量完全用在了农田水利上。大禹啊,我无从非议他啊。”
朱子曰:“或丰或俭,各适其宜,所以无罅隙之可议也,故再言以深美之。”
杨氏曰:“薄于自奉,而所勤者民之事,所致饰者宗庙朝廷之礼,所谓‘有天下而不与’也,夫何间然之有!”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一切都被打上了土地的烙印。因此,自古以来,改变生产条件、改善自然面貌、改造思想观念一直是人们关注的重要方面。千百年来,人们一代一代地做着不懈努力。
执政的关键在于所推行的法令是不是符合民众的心愿,是不是能够解决百姓生活中亟待解决的问题。苏东坡说:“天下所在陂湖河渠之利,废兴成毁,皆若有数。惟圣人在上,则兴利除害,易成而难废。”“唯天道难知,而民心所欲,天必从之。”
人心是知善恶的,亦知恩必报。一个人如果给百姓做过一点有益的事情,百姓都不会忘记他。民心从来都是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