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大道无言
圣哲不刻意制造微不足道的论点,只是述而不作。大道至道,纵使有人独辟蹊径,何不由此经过?以著书立说传于后世的诸子,都把心思放在文章上,频频创立新的论点,唯恐被淹没不被世人所了解。而现代人的立论更是潦草,鲜有追求精当者,却一定要力求跟别人不同,意在制造争端,引起思想的杂乱。“夫大道不言,而致远也。雀噪聒聒,何所见也。”文化的传承不在于刻意的标新立异,而在于继承、发展。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
[述] 传述旧说。
[作] 创始,著作。
[窃比] 私下自比。
[老彭] 殷商时贤大夫,事迹无可考。一说为老子和彭祖的并称。
孔子说:“我只是阐述前人成说,并没有创建新的理论,以虔诚的态度深信而且喜爱古代文化,我其实就像一个过时的老古董,只是力求像老子和彭祖那样谨慎地做着延续传承古代文化精华的工作。”
朱子曰:“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皆传先王之旧,而未尝有所作也,故其自言如此。盖不惟不敢当作者之圣,而亦不敢显然自附于古之贤人,盖其德愈盛而心愈下,不自知其辞之谦也。然当是时,作者略备。夫子盖集群圣之大成而折衷之。其事虽述,而功则倍于作矣,此又不可不知也。”
“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礼记·乐记》)。述而不作,即对于古之礼制,只做阐述的工作,而不是创作者。彭祖之爱其身,不敢涉险,事无巨细,厉厉惕惕。夫子谨言,如彭祖之爱身,不妄作新论,必以述古而发。
学问在于求其精微,在于发乎前人之未发。学问要名实相符,不要装璜门面。但是,时下的学术腐败,虚假文凭泛滥,对社会心态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不论从事什么职业,似乎都需要有很高的学历,都需要有一个文凭。文凭的泛滥,助长了各种社会文化现象的扭曲。不必有学问,但是必须要有文凭;不必有德能,但是不可没有一个十分过硬的后台。不论是通过何种途径,只要有这样的一个证书,就可作为资本招摇。似乎只要有了一纸文凭,就标榜着素质、德才达到了相应的水平。
创新是文化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积极营造创新的氛围,使一切有利于社会进步的愿望得到尊重,创造活动得到支持,创造才能得到发挥,创造成果得到肯定,如此,社会发展才有光明的前景。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识] 记忆。
[默] 默诵熟记,融汇贯通。
[厌] 饱,满足。
[诲] 探讨,教导。
孔子说:“默默地记住所学的知识,努力学习从不感到满足,从没产生厌烦的想法,教诲别人或与人探讨问题而忘记疲倦,这些品德我做到了哪些呢?”
最笨拙的方法,往往是最为长远、最为有效的方法。
学习的人生,是充实美好的人生。我们每天都有新的东西需要学习,每天都有新的情况需要应对,每天都有新的问题需要做出决断。我们的知识是有限的,时间是紧迫的,我们没有理由不学习,没有资格厌倦学习,我们能做的就是默默地识记,将一切可以学习的东西留心记录下来,然后总结汲取。
“朝闻道,夕死可也。”学习既是继承,又是创新。学会学习,学会思考,是我们修养德能的基本功夫。“吾之生也有限,而知也无涯”,除了不懈地学习,我们又能如何呢?
天地浩荡,静默无言,何述焉,何作焉,万物备见,能不学习吗?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修] 修习,修养。
[讲] 研究,商讨。
[闻] 听到。
[徙] 迁移。
孔子说:“品德修养不能长期坚持,研究学问不能持之以恒,听到正义的呼声不能及时地奔赴伸张,不好的行为不能够自觉地迅速改正。这些都是让我深深忧虑的。”
尹氏曰:“德必修而后成,学必讲而后明,见善能徙,改过不吝,此四者,日新之要也。苟未能之,圣人犹忧,况学者乎?”
原宪曰:“无财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君子忧德,小人忧利。
德在修持,学贵探讨。能够做到的和已经做到的都不足为人道,也不必沾沾自喜,因为我们的内心深怀忧虑。浑浑噩噩、无所用心的人是快乐的,太多的责任只能使自己活得分外沉重。国家的发展、民族的未来自有其内在的力量推动,奔涌向前,谁也无法改变,更不可阻挡。我们不能够影响社会,我们只能为自己负责,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建立自己完美的人格,尽力让自我完善。不要自以为能够拯救世界,我们能救助自己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燕居] 日常居家生活。
[申申] 安祥、舒和的样子。
孔子在日常生活中的神态总是安祥、快乐的。
程子曰:“此弟子善形容圣人处也,为‘申申’字说不尽,故更著‘夭夭’字。今人燕居之时,不怠惰放肆,必太严厉。严厉时著此四字不得,怠惰放肆时亦著此四字不得,惟圣人便自有中和之气。”
杨氏曰:“申申,其容舒也。夭夭,其色愉也。”
独处见操守,居家见性情,赋闲见德行。
不急不徐,不愠不火,始终保持一种从容恬静,这是生活的一种境界。生活的真正意义并不在于事业的成败,也不在于仕途的穷达,更不在于占有金钱的多少,而在于拥有能够体悟快乐的美好心灵。知足无忧,胸襟坦荡,不为个人的私欲戚戚,也不为非分的企求患得患失,澹泊宁居,安享生活的乐趣与美好。
心忧天下并不需要整天忧心忡忡。表面的喜忧是肤浅的,往往是做给人看的,无助于现实问题的解决。在实际生活中,只有以积极的人生态度去思考、实践,才是真正担当使命的精神。
让我们的生活快乐,使我们的心情保持愉快,轻松地度过每一个白天和夜晚,这是我们尽力追求的生活常态;超脱于尘俗的琐屑与卑下,显示人生的境界与深度,是我们生活的理想;既能够平静地高居荣盛的热闹,也能够安然地静处退居的寂寞,始终以平常心对待所面临的一切,不为一时的所得喜形于色,不为应当的付出失去心理平衡,努力使自己的生活保持恬静,是我们期望达到的修养的境界。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孔子说:“我十分老迈了,衰弱到了如此地步!已经很久了,我没有再在梦中见到周公了。”
朱子曰:“孔子盛时,志欲行周公之道,故梦寐之间,如或见之。至其老而不能行也,则无复是心,而亦无复是梦矣,故因此而自叹其衰之甚也。”
程子曰:“孔子盛时,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及其老也,则志虑衰而不可以有为矣。盖存道者心,无老少之异;而行道者身,老则衰也。”
人生匆匆,如白驹过隙,蓦然回首,岁月已远。少年时代的志向,已成过眼云烟;青年时期梦寐以求的辉煌,也已如黄花零落;中年的艰难跋涉也转眼成为过往;不经意间老之将至。呜呼,人之生也何堪!一切的经历,不论其初衷如何,都已成事实,凝固在时间的链环中,成为一个个突兀、扎眼的疤痕,不容改变,只能任他人评判。因此,我们必须在有生之年尽力尽心尽责地使自己承担的每一件事接近完美。
不要让自己失望,也不要让自己后悔。生命短促,岂不勉哉!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志] 心之所向。
[道] 天理人伦不易之理。
[据] 依凭,执守。
[德] 得其道于心而守之不失,终始唯一。
[依] 不违,依靠。
[仁] 无私无欲,保持心灵的洁净。
[游] 玩物适情。
[艺] 礼乐之文,即射、御、书、数等技艺知识。
孔子说:“立志探寻天地人伦的内在规律,固守着道德操守,依恃着仁心厚德的荫庇,博古通今,知晓各种技艺。”
朱子曰:“人之为学当如是也。盖学莫先于立志,志道,则心存于正而不他;据德,则道得于心而不失;依仁,则德性常用而物欲不行;游艺,则小物不遗而动息有养。学者于此,有以不失其先后之序、轻重之伦焉,则本末兼该,内外交养,日用之间无少间隙,而涵泳从容,忽不自知其入于圣贤之域矣。”
孔子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意思是说:人哪,先要有高远的志向,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应该始终以美好的德行作为自己行动的依据。这种美好的德行从哪里来呢?它是发自内心的自然仁爱之情,而非外在的矫揉造作。仅仅如此还不够,还要博古通今,知晓各种技艺。
志当存高远,“志”是一个人道德修养的基础,人的成就没有不是从立志开始的。志之所向,无往不达,一个人能够树立坚定的志向,有志于远大的目标,固守高尚的品质德操,心存仁厚宽恕,并能够抵御任何物质欲望的诱惑,持之以恒地为之奋斗,具备各种技能智巧,便能够有所成就。人生贵拙,拙守其志而不改变;恶于取巧,毋存投机心理;恒守其初,那么必会有所成。“士之致远,当先器识而后才艺。”这句话也在告诉我们,一个人要想成功除了要具备才华、技能外,性格因素也是关键。德行高远是首要的,智力是从属的基本条件。才艺本于学,道德仁心本于质。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束脩] 亦作“束修”,干肉,十条为一束。借指送给老师的酬金。
孔子说:“凡是那些能够自我约束又有自觉进取精神的人,我从没有不予悉心指点教诲的。”
朱子曰:“盖人之有生,同具此理,故圣人之于人,无不欲其入于善。但不知来学,则无往教之礼,故苟以礼来,则无不有以教之也。”
南怀瑾说:“凡是那些能反省自己,检束自己而又肯上进向学的人,我从来没有不教的,我一定要教他。”“所谓自行束脩,就是自行检点约束的意思。”
我国的教育存在很多现实问题,对此几乎没有人怀疑。有人撰文称:一是教育投入不足;二是教育体制滞后;三是教育公平问题;四是教育乱收费;五是教育的国际竞争力弱;六是民办教育的发展问题;七是应试教育“生命力顽强”;八是学术腐败和学术浮躁。
这是一个令人无奈的事实。而出现这些问题的原因,则值得我们深思和探究。古代先哲崇尚中庸,但是我们却总是矫枉过正。我们试图突破现行的框架,却总也走不出既定的“怪圈”。在所有的问题中,有一个不得不提也是最令人尴尬的,那就是分数、钱数。
诚然,单纯注重分数,或者单纯看重钱数,都不是真正的教育。尤其钱在一定范围和程度上的作用,使教育的长远发展受到伤害。对于未来,我们还一无所知,只就流露出的苗头来分析,我们发现了令我们忧心的端倪。
任何求取或给予都是需要付费的,教育同样也不例外,只是对于教育的目的应当明确。教育是为了提高民族素质,还是培养虚伪的贵族?是培养为国为民有用的人才,还是以教育为手段,聚敛钱财?教育的市场化与商业化,无形中剥夺了一些普通民众受教育的权利,成了一种变相的教育歧视。现今风行的贵族学校,更是将教育导入了金钱的攀比之途。社会上各种文凭和学位的买卖行为,也令教育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真才实学者无用武之地,而无德无才者却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他们有着相应的身价——某种“学位”。
任何人都有学习的权利,任何人都可以追求出众的学历,掌握与之相对应的能力和知识,这无可厚非,但是那种交了钱就给文凭的做法必须杜绝,我们要使我们的教育真正走上为国为民的正途。
“任何学校都不能以学生为赚钱的对象。没有哪个国家把学生作为商品和财源来榨取的。”但是,我们的学校真的成了赚钱的机器,成了一些投机商敛财的工具。他们以各种名义办学,以各种名目收费,以至于学生的学费持续上涨。可是,教学质量提高了吗?学生的学识水平真正达到要求了吗?依靠助学贷款求学是教育的目的吗?贫困的农民后代受教育的权利如何保障?难道农民的后代就应该永远是农民吗?
我们的教育将向何处去?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愤] 苦苦思索而不得要领。
[启] 启发,提示,开导。
[悱] 想说而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发] 启发,指导。
[隅] 墙壁的角落,侧面。
[反] 辩证,类推。
[复] 再,又。
孔子说:“不到苦思不得要领的时候,不去开导他;不想说说不出来的时候,不去启发他。教给他一个侧面的知识,不能类推理解到其他几个方面,我就暂时不再教给他新的东西。直到他对已学的知识融汇贯通,再开始教授新的内容。”
程子曰:“愤、悱,诚意之见于色辞者也。待其诚至而后告之。既告之,又必待其自得,乃复告尔。”又曰:“不待愤、悱而发,则知之不能坚固;待其愤、悱而后发,则沛然矣。”
王安石曰:“以谓其问之不切,则其听之不专;其思之不深,则其取之不固。不专不固,而可以入者,口耳而已矣。吾所以教者,非将善其口耳也。”
刘宝楠《正义》:“人于学有所不知不明,而仰而思之,则必兴起志气,作其精神,故其心愤愤然。”
立人为先,授业其次。《大学》开篇就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就是说,学习的目的,首先是要树立做人的美德,这种美德就是亲近民众,融入生活,努力达到德才兼备的境界。因此,教育者的首要任务就是修正受教育者的行为,帮助其建立良好的德行。
在教育的方法上,孔子提出了因材施教、悉心指导的原则。他充分尊重和调动学生的天资与潜能,而不是“一刀切”式的以相同的进度衡量一切。“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意在充分发挥求知者个人的天资和潜在的学习能力,以求知者为主体,将解惑与质疑相统一,不搞统一的强制训练。我们现行的教育,在这个问题上不仅丢弃了古人的经验,而且背离了教育的目标。采用着一套标准教材,很少考虑学生的个体天分差异。只是要求大家都坐在一个教室里,在规定的学期内,学完大纲中确定的内容。即使天资很高,也不能多学一页,一学期就是这一本书。反应稍显迟钝的,也必须在这个学期学完这本书,至于学到什么程度,只是表现为一个以偏概全的分数。如此下来,经过几年的学校教育,大家都用了同样的时间,学完了规定的相同课程,结果把天才的锐气磨掉了,把可以提升的迟钝的人的信心磨灭了,把天资正常的人的自信磨疲了。于是,经过了教育程序的标准衡量,大家都一般高,没有多大的差别。而古人则不同,选定教材后,你可以三年读完,达到相应的程度,也可以三十年读完,也给予承认,充分考虑了各种不同的状况,只是以达到的知行水平为评价标准,而不是以时间为标尺。
让求学者学会读书。给求知者充分的自由和时间,任其自由思考,自主学习,从而充分调动学生的求知欲望、探索意识和创新能力。发现问题往往比解决问题更重要,只要能够发现问题,就有可能对已有的结论提出质疑;而通过自己的求证,就能够提出不同的意见,并通过自己的探索一步步“发现”。在探索研究的过程中,老师给予指导,学生学会学习,学会思考,也学会了求异、创新。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孔子吊丧时,在居丧的人旁边吃饭,从来都不吃饱。孔子这天为吊丧哀哭过,就不再唱歌。
谢氏曰:“学者于此二者,可见圣人情性之正也。能识圣人之情性,然后可以学道。”
深致哀悼,食则难以下咽,心无欢乐。仁德以人性为本,人性并无善恶之分,不过是推己及人。人居丧亲之哀痛,如何能满心欢乐?人情天伦同此一理。同情之心,人皆有之,天下人皆同此情。无同情之心,则何言情性,何以为人,何谈德行?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用] 任用。
[舍] 弃置,不用。
[藏] 隐居。
[三军] 同制,诸侯大国三军。中军最尊,上军次之,下军又次之。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三军合三万七千五百人。
[暴虎] 徒手搏击猛虎。
[冯河] 徒步涉水过河。
[与] 赞许,赞同。
[惧] 敬畏所任之职事。
[临事而惧] 遇事谨慎戒惧。
[成] 成就其谋,付诸行动。
孔子对颜渊说:“国家任用我,我就推行我的政治主张,并一丝不苟地实施;不能任用我,我就退隐静处,远避世事。只有我和你能够做到这样!”子路说:“夫子如果统率军队,那么与谁同行呢?”孔子说:“赤手空拳和老虎搏斗,不用船只徒步涉水渡河,这样死了都不后悔的人,我是不赞同的。我一定会找临大事谨慎小心、细致又善于谋略而不屈不挠地付诸行动的人共事。”
刑昺曰:“言时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用舍随时,行藏不忤于物,唯我与汝有是夫!”
尹氏曰:“用舍无与于己,行藏安于所遇,命不足道也。颜子几于圣人,故亦能之。”
谢氏曰:“圣人于行藏之间,无意无必。其行非贪位,其藏非独善也。若有欲心,则不用而求行,舍之而不藏矣,是以惟颜子为可以与于此。子路虽非有欲心者,然未能无固必也;至以行三军为问,则其论益卑矣。夫子之言,盖因其失而救之。夫不谋无成,不惧必败,小事尚然,而况于行三军乎?”
兵法曰:“将者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不计后果,恃勇蛮干之徒是不足取的。处事必有原则,用世必当灵活,深谋而远虑,见微而知著,洞悉几微之即萌,才是可靠的依托。“子行三军,则谁与?”虽然有“舍我其谁”的进取精神,但缺少“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机变,也是不行的。君子应当度时之为宜,行所当行,止所当止,决不犹疑苟且,更不为一时的得意而屈节卑媚逢迎。欧阳修说:“士之所负者愈大,则其自顾也愈重;自顾愈重,则其合愈难。然欲与共大事,立奇功,非得难合自重之士不可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负高世之志;故宁或毁身污迹,卒困于无闻,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犹克少施于世。”庸常之人,处事用世,清以济世,浊则洁身自好。虽无匡挽天下颓势之力,也无违于自身之志,但是保持自己品质的高洁也是难能可贵的,比之于同流合污为虎作伥之徒,实不失正直气度。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执鞭] 达官显贵的随从、守门等一类的杂役。
孔子说:“财富的取得如果是合乎义理道德的,即使是替别人执鞭、守门的下等差役,我也愿意。如果是以不合道义的手段轻易取得的,我宁愿舍弃它,去做自己爱好的事。”
朱子曰:“设言富若可求,则虽身为贱役以求之,亦所不辞。然有命焉,非求之可得也,则安于义理而已矣,何必徒取辱哉?”
苏氏曰:“圣人未尝有意于求富也,岂问其可不可哉?为此语者,特以明其决不可求尔。”
杨氏曰:“君子非恶富贵而不求,以其在天,无可求之道也。”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富而无义,不如安于贫穷。予取予求,当以道义为先。无义,虽得之何益?守道,虽不取何惜?
天下事有可为、不可为之分,与贫富无关。应该得到的,就坦然地取得,不该拥有的,就毅然决然地舍弃。占有财富只是生活的一种形式,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如果只是为了财富而放弃了做人的原则,即使富可敌国,内心也是空虚的。
劳动是求得生活的必要方式,是创造财富的唯一途径,也是改变生命现状的唯一正常方式,只有劳动才能创造生活。劳动的成果,不论质地如何,都是值得尊重赞美的。职业只是分工不同,有劳累不均之别,无贵贱高下之分。所贵者,在于诚敬,在于其平凡中寓蕴的伟大,只有自我轻贱而失去自信自尊的人,才将劳动看作劳役或贱差。职业是我们生活的依据,以自己的劳动赢取社会的敬重是最应当的。只要我们是用自己的双手和聪明才智创造的财富,不苟取,虽执鞭之职何卑;如果失德损义而致倾覆,虽王侯将相何贵?困守道义,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富而无行导致亡国败家,虽锦衣玉食耻而不为。
子之所慎:齐,战,疾。
[齐] 通“斋”,指清心寡欲。
孔子认为应该谨慎地处理好的三件事是:斋祭,征伐,瘟疫。
尹氏曰:“夫子无所不谨,弟子记其大者耳。”
朱子曰:“齐之为言齐也,将祭而齐其思虑之不齐者,以交于神明也。诚之至与不至,神之飨与不飨,皆决于此。占则众之死生、国之存亡系焉,疾又吾身之所以死生存亡者,皆不可以不谨也。”
齐家治国,重在修德。征伐之事,劳民伤财,久则必致倾覆。治国之道在于厚积德义,而不是铺张的形式,挑动战争进行掠夺,也不是愚弄民众。对于关乎民众的事务,必当公示于众。大规模的祭祀(也应包括后来的各种庆典、集会活动)、征伐争战、瘟疫灾患等,皆国之大事,不可不慎重地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为政重在富民,不在于神明。祭天祈福,旨在交通神明,体现的是对于职事的诚敬,表达的是一种敬畏的心态,意在为民祈福,但是这种徒具形式而无实效的行为,却在渐渐变味,成为历代投机之徒用来欺蒙民众的手段,鲜有多少诚意。所以,对于各种名目下的庆典或集会,宜慎之又慎。
由此可知,建立科学的发展观是十分必要的。决策的失误,轻则给国家、人民造成损失,重则覆家亡国。“缴学费”式的渎职行为应当时刻引起国人的注意与警惕,一旦出现,即给予制裁使其消亡于萌芽中。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韶] 即《韶》乐,古代音乐名称,传说是上古时代虞舜所作。
[图] 设想,想到。
孔子在齐国听到《韶》乐,潜心学习,沉浸在优美的音律之中,以至于三个月的时间吃肉都不知道味道。并感慨地说:“不曾想到《韶》乐的美妙竟然达到了如此境界啊!”
范氏曰:“《韶》尽美,又尽善,乐之无以加此也。故学之三月,不知肉味,而叹美之如此。诚之至,感之深也!”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为] 助,辅佐。
[卫君] 指卫出公,卫灵公之孙。
[怨] 悔疚,抱怨,遗憾。
卫君:卫国国君卫出公,蒯聩之子,名辄,灵公之嫡孙。公元前492年即位。据《左传》记载,鲁哀公二十五年和鲁哀公二十六年,他被以公孙弥牟为首的叛乱者赶出卫国。
冉有说:“夫子是否有治理卫国的打算?”子贡说:“哦?我去问一问就知道了。”子贡进去问孔子,说:“伯夷、叔齐是什么样的人呢?”孔子说:“是古代有贤德的人啊。”子贡问:“他们有怨恨和后悔的意思吗?”孔子说:“伯夷、叔齐追求‘仁’的境界,结果达到了,既然如此,他们又怨悔什么呢?”子贡出来,说:“夫子是不会做的。”
朱子曰:“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况其君乎?故子贡不斥卫君,而以夷、齐为问。夫子告之如此,则其不为卫君可知矣。盖伯夷以父命为尊,叔齐以天伦为重。其逊国也,皆求所以合乎天理之正,而即乎人心之安。既而各得其志焉,则视弃其国犹敝蹝尔,何怨之有?若卫辄之据国拒父而唯恐失之,其不可同年而语明矣。”
程子曰:“伯夷、叔齐逊国而逃,谏伐而饿,终无怨悔,夫子以为贤,故知其不与辄也。”
“欲知大道,必先知史。”历史虽然无言,但是它会说话;能够听见历史说话,已经很了不起了;而能够听懂历史在说什么,就是拥有了伟人的智慧。
任何语言都力求用最简洁的方式表达丰富的内容,阐述深刻的寓意。
同样,我们也应该学会倾听,倾听来自心灵深处的邈远之音。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饭] 吃。
[疏食] 粗茶淡饭。
[肱] 手臂。
孔子说:“虽然吃的是粗疏的饭食,饮用的只是清水,弯曲着臂膀做枕头,但是心地从容安然,乐趣也就在其中了。如果用不正当的手段,做了不正当的事,即使享受到了富贵,在我看来也都像浮云一样虚缈啊。”
朱子曰:“圣人之心,浑然天理,虽外困极,而乐亦无不在焉。其视不义之富贵,如浮云之无有,漠然无所动于其中也。”
程子曰:“非乐疏食饮水也,虽疏食饮水,不能改其乐也。不义之富贵,视之轻如浮云然。”又曰:“须知所乐者何事。”
生活是经不起粉饰的,还是平淡朴实一些的好,让人心安。
吃着糙米饭苦读圣贤书,虽然艰苦,但是能够领会圣贤的道理,也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大过]《易经》中的《大过》篇。
孔子说:“如果让我年轻几岁,从五十岁开始研究《易》学,那么我就可以避免《大过》所告诫的危机了。”
朱子曰:此章之言,《史记》作“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加”正作“假”,而无“五十”字。盖是时,孔子年已几七十矣,“五十”字误无疑也。学《易》,则明乎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故可以无大过。盖圣人深见《易》道之无穷,而言此以教人,使知其不可不学,而又不可以易而学也。
任何事对于我们的人生来说都是唯一的,不可能重复发生。只有当我们走过了,获得了经验,才会明白如何做才会更好。但是一切已经时过境迁,永远也不可能有修正的机会了。在这短暂的过程中,那些必然上演的内容按次序一幕一幕地上演,没有休场,而且每一个段落只演一次。不论留下的是什么,无悔还是遗憾,都一晃而过。岁月易逝,悔其无及。正如蘧伯玉所言:“吾年五十方知四十九之非。”我们总是在时过境迁之后,感叹不已。人生就是如此的奇妙。当你有所感悟的时候,已经是明日黄花,空余悲叹。当一切成为往事,才发现当时潜伏着诸多契机,有着扭转乾坤的机缘。可惜当时的我们没有洞察,做出的选择不是最好的。于是我们悔恨,懊恼,捶胸顿足,于是我们幻想着要是能够重新开始,一定会做得更好。然而,即使真能如愿,恐怕我们还会一如既往。
“大者,过也。”自以为大,实为过失。“籍用白茅,无咎。”茅者,庙祭之献,礼之附丽。《左传》曰:“可荐于鬼神,可馐于王公。”《诗》之《采蘩》《采蘋》《行苇》之句皆此意。人总是自以为是,顾盼自雄,终致履危,终致大过。“《易》之为书,有观民设教之方,有通德类情之用。恐惧修省以治身,思患豫防以维世,所以极天人、穷性命、开物、前民、通变、尽利者,其理莫详于《易》。故孔子尝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只有经历了人世的沧桑,才能够体会岁月的珍惜,才会无奈地感叹:“假如可以年轻几年,让我重新走过,我会如何如何。”可以无过,可以无悔,只是,一切俱成往事。
与其后悔,何不珍惜现在?只要尽力了,何憾之有?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雅言] 官方通用的标准语言。
[执礼] 赞礼。
孔子在诵读《诗》《书》,执赞礼仪的时候,都用标准话。
谢氏曰:“此因学《易》之语而类记之。”
程子曰:“孔子雅素之言,止于如此。若性与天道,则有不可得而闻者,要在默而识之也。”
朱子曰:“《诗》以理情性,《书》以道政事,礼以谨节文,皆切于日用之实,故常言之。礼独言执者,以人所执守而言,非徒诵说而已也。”
孔子说:“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义。”意思是说,六经对促进政治清明、社会安定来说,作用都是一样的。《礼》用以规范人们的言行,《乐》用以促进人们的和谐,《书》用以记述前言往行和典章制度,供人借鉴,《诗》用以表达古代圣贤的思想感情,《易》用以说明事物的变化(神妙),《春秋》让人知道判断是非的标准。
《诗经》属于文学,是道德、伦理的解释。《尚书》属于史学,是上古史料的记载。《周礼》属于政治学,是古代政治制度的集大成之作。《易经》属于哲学,是古代认识自然的基础。《春秋》属于史学,是古代历史的记载。
“夫子雅言之教,称引诵说,唯诗最多。”诗歌同当时的社会政治紧密相关。《左传》中有不少记载,在宗庙祭祀及重大的国事活动中,有以歌唱酬答、以诗言志、以诗证言、以诗达意的史实,这是当时社会活动的特色。
诗歌的产生同当时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同当时的社会礼仪紧密相关,是待人接物的一种仪式。《诗》三百所留下的篇章中,真实地反映了人们的生活状态。人们运用诗句干预生活,或讽刺丑恶的事物,或颂扬美好的情操,非常直接地反映了人民的思想、感情和各种愿望。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奚] 为什么。
叶公:楚国叶县尹沈诸梁,字子高,僭称公。
叶公向子路询问孔子是怎样的人。子路没有回答。孔子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的为人。说我发愤追求学问,专心致志到了忘记吃饭的程度,沉醉于学有所得的快乐而忘记了忧虑,不知道衰老就要到来了,如此而已。”
朱子曰:“叶公不知孔子,必有非所问而问者,故子路不对。抑亦以圣人之德,实有未易名言者与?未得,则发愤而忘食;已得,则乐之而忘忧。以是二者,俛焉日有孳孳,而不知年数之不足,但自言其好学之笃耳。然深味之,则见其全体至极、纯亦不已之妙,有非圣人不能及者。盖凡夫子之自言类如此,学者宜致思焉。”
平庸的人永远难以理解圣贤的行为。
真正的好学与徒具虚名的爱好有着本质的区别。“叶公好龙”并非真心喜爱,只是为了虚名,借虚名抬高身价而已。
真正的好学精神是好学不厌、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好学不懈,不以其他人的评价为意。套用一句经典的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不去理会别人的评价,重要的是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好古] 喜好古老的文化。
[敏] 敏捷,勤奋。
孔子说:“我并不是生来就有知识、深明义理,只是喜欢古老的文化,孜孜不倦地探求深奥的学问和隐藏在事物内部的义理。”
尹氏曰:“孔子以生知之圣,每云好学者,非惟勉人也。盖生而可知者义理尔,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实也。”
人们知识的获得方式是不同的,有生而知之,有学而知之,有困而学之。无论是哪一种,都离不开学习与实践的经验,都是学习的积累和思考的结果。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孔子语言谨慎,从来不谈论怪异之事、恃勇逞力之人、悖逆祸乱之术、荒诞无稽的鬼神之谶。
谢氏曰:“圣人语常而不语怪,语德而不语力,语治而不语乱,语人而不语神。”
朱子曰:“怪异、勇力、悖乱之事,非理之正,固圣人所不语。鬼神,造化之迹,虽非不正,然非穷理之至,有未易明者,故亦不轻以语人也。”
人们的一切行为都受着思想的指引。思想、信仰的危机是所有人生危机中最为严重、影响最为深远的。做人没有坚定的信仰,其处事就没有原则,只能像一棵墙头草,随风俯仰。一个人一旦失去了正确思想的引导,其心灵必然空虚,精神行为必趋向萎靡,怪、力、乱、神就会乘虚而入。在一个社会的转型阶段,思想的引导是首要的。任何一项事业的兴起,必须先做好充分的思想工作,在思想上确立方向,否则,思想混乱了,失败也会接踵而至。思想的准备是一切政治活动的先导。只有树立了坚定正确的路线,事业才有成功的可能。怪、力、乱、神不仅扰乱和影响人们的思想,还具有很大的破坏性。因为它总在迎合人性中的固有的迷信心理和恶意不平的怨气,从而可能将人们已经建立起来的道德结构、行为规范、思想体系冲垮。所以,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必须提高警惕。建立我们正确的思想信仰,纯洁我们民族的语言,弘扬我们优秀的文化,开辟我们民族的美好未来,这是一代又一代人的责任和义务。只要正确的思想信仰建立了,那些怪、力、乱、神之事,自然消弭于无形。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孔子说:“三人同行,必然有我可以师法学习的老师。要选择他们的长处学习,将他们的不足引为警戒,改正之。”
朱子曰:“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恶,则我从其善而改其恶焉。是二人者,皆我师也。”
尹氏曰:“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则善恶皆我之师,进善其有穷乎?”
世间善恶并存,为善为恶,只在一念之间。
我与善、恶同行,我志为仁。因此,二者皆可师法。善者,我所从之;恶者,我所警之、改之。万事皆善恶所由,万物皆善恶所用。
世间无完人,但是任何人皆有所长,有可供他人学习的地方。关键在于我们自己,要善于发现、学习。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桓魋:司马向魋,司马牛之兄,出于桓公,故又称桓氏,宋国大夫。
孔子说:“上天赋予我如此的德行,桓魋又能把我怎么样?”
朱子曰:“魋欲害孔子,孔子言天既赋我以如是之德,则桓魋其奈我何?言必不能违天害己。”
天予圣德,我命自在天赋。邪之能够害正,在于侵蚀其心,心邪则百魅孽生。
心正无邪,诸邪皆远避,其如我何?襟怀坦荡,何惧宵小之徒!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二三子] 这几个人。
[与] 同。
孔子说:“你们认为我对你们有所隐瞒,没有悉心教诲吗?我没有什么要对你们隐藏的。我的为人你们是知道的,我在躬身践行方面给你们做出了表率,这是我的天性啊,你们要善加体会,除此别无捷径。”
朱子曰:“诸弟子以夫子之道高深不可几及,故疑其有隐,而不知圣人作、止、语、默无非教也,故夫子以此言晓之。”
程子曰:“圣人之道犹天然,门弟子亲炙而冀及之,然后知其高且远也。使诚以为不可及,则趋向之心不几于怠乎?故圣人之教,常俯而就之如此,非独使资质庸下者勉思企及,而才气高迈者亦不敢躐易而进也。”
吕氏曰:“圣人体道无隐,与天象昭然,莫非至教。常以示人,而人自不察。”
学问的精神在于体验,生活无时无刻不体现着学问的真谛与精髓。
被人猜忌、中伤是十分痛苦的,而更令人痛心的是被自己重视的人所伤害。圣人德昭日月,犹被疑忌,何况我辈!教育只是外在的方法,真正的学问在于自身的积累与彻悟,真正的善学者是懂得体察幽微的。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文] 历代文献典籍。
[行] 行为实践,品德修养。
[忠] 忠诚。
[信] 信义守约。
孔子从四个方面教育学生:历代经典文献,道德品行,忠心耿耿,与人交际诚信笃实。
程子曰:“教人以学文、修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
社会的发展取决于教育的导向,教育问题是我们目前乃至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所面临的最为重大的问题之一。教育对于社会的发展影响深刻,它影响的是民族文化的未来。
孔子以《诗》《书》《礼》《乐》教育弟子,注重人内心的修养和人格的塑造。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也是值得我们现今的教育园丁学习借鉴的。古人的教习讲求自由,既没有升级之说,也没有相应严格的年级课本。他们只是确定教材后,让其自行学习,充分发挥学生的天资和努力的精神。我们其实也可以借鉴古人的方法。
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而不是把学生训练成为读书工具。从目前的现状来看,我们对教育模式的探索才刚刚开始,任重而道远。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
[圣人] 德行通乎神明的人。
[君子] 才德出众的人。
[善人] 有道德的人。
[恒] 长久。
[亡] 通“无”。
[盈] 充实。
[约] 穷困。
[泰] 安宁富裕。
孔子说:“圣人,我没有缘份见到啊;那么能够见到才德出众的君子也是值得高兴的。”又说:“完美无缺的人,在这个世间我已经不能够见到了,那么能够见到固守德操的人,也就了却心愿了。然而,世间太多假冒伪善之人,缺少德能却冒充德高望尊,徒有虚名却炫耀博学多识,穷困潦倒却虚张声势、假装富足等,这些人是很难保持良好的操守的。我哪里能够看到固守平常之心而不受外界诱惑干扰的人呢。”
张敬夫曰:“圣人、君子以学言,善人、有恒者以质言。”
张子曰:“有恒者,不贰其心。善人者,志于仁而无恶。”
朱子曰:“有恒者之与圣人,高下固悬绝矣,然未有不自有恒而能至于圣者也。故章末申言有恒之义,其示人入德之门,可谓深切而著明矣。”
一个人专业上的成就取决于他的学品。只有一步一步地从细小处努力,日积月累,才能取得渐进的成果。只有经过长久踏实的努力,终其一生不懈怠,不放弃追求,谨慎、勤勉,才会有所成就。虚夸浮躁的轻佻之徒是很难有建树的。
人在法律面前是平等的,但是人的修养却是有层次的。由于修养达到的程度不同,就有圣人、君子、善人以及平庸的常人的分别。做人是一辈子的事,是一刻也不能放任的,它需要坚持不懈地学习、提高,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深化其学养,需要付出相当程度的辛苦与努力。
天才出自勤奋。我们仰慕圣贤,但圣贤并非生来如此。所以,我们应当加倍努力,持之以恒地提高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有道德情操的人;再进一步深入学习,提高修养,以成为君子;再由君子成为圣贤,这是人生修养必须经历的几步阶梯。它是由点滴积累自然形成的,没有半点取巧的可能。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
[纲] 用大网捕鱼。
[弋] 以丝系矢而射。
[射] 猎。
[宿] 归巢栖息的鸟。
孔子钓鱼但不用网捕捞,射猎飞禽则从不捕捉夜间归巢栖息的鸟。
洪氏曰:“孔子少贫贱,为养与祭,或不得已而钓、弋,如猎较是也。然尽物取之,出其不意,亦不为也。此可见仁人之本心矣。待物如此,待人可知;小者如此,大者可知。”
天地的盛大功德在于化生万物。无论花木还是杂草,都在其间生长,无论虫鱼鸟兽,都是其中的精灵,都有自由生存的理由。在每一个晴朗的日子,鱼翔浅底,自得其乐。夜暮降临,明月隐现,宿鸟归巢,花草静静地吐露芬芳,自然界和谐的乐章令人沉醉。一切的生命都在此刻融入诗意。
万物具有各种各样的性情,快活地生长在自然界,所有的生命都如同人类一样值得珍惜。因此,古代圣贤对于祭祀所需的禽类和鱼,捕获时一定顺应时令,享用则尊照礼节,其体现的是天地仁厚之德。
爱护动物是人类应有的道德。然而,人们却一度以山珍海鲜、珍禽异兽为时尚美味,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大肆猎杀动物。甚至有人戏言:除了天上飞的飞机、地上跑的汽车不能吃,其他什么都吃。致使这个小小的星球上的物种锐减,生态平衡遭到严重的破坏。于是,大自然开始了它无情的报复:温室效应、龙卷风、沙尘暴、SARS,不一而足。虽然如此,一些不法之徒仍然难改本性,在略作收敛后,再一次张开了血盆大口。
物竞天择。由于自然的力量,许多美好与高贵的东西已经消失,人类日渐孤独。归来呵,仁爱之心!爱护我们自己,也爱护与我们有关的一切吧!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
[不知而作] 未明所以而妄加作为。
[识] 记忆,见识。
[次] 顺次,依次。
孔子说:“世间真有那么一些不知其理而妄加作为的人,但我是不这样做的。广泛地听取各种见解,选择其中好的吸取它,广泛地观察而增加见识,这是求得知识的顺序和方法啊。”
不懂装懂,装腔作势,借势压人,是庸人的通病。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孔子才教导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读书是为了明白事理,作文是为了阐发所得。只有心有所得,欲发前人所未发,才须作文,若不是这样,还是免了罢。有这样一些人,只凭道听途说,便加以杜撰,传播。更有以之为据者,演义戏说,让流言四起。文字是能够传世的。因此,圣人对于述作很是谨慎,只在有不得不作之文,又不得不作时,方援笔而作,且言简意约,非常慎重。文字是天地之间最圣洁的创制,既可将精深微妙的思想流传下来,也可以记录为人不齿的恶行;既能成就人们的功名,辅佐人们的事业,开拓人们的识见,也能够令作恶者遗臭万年。岂可妄作!慎之!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
[互乡] 地名。该地习俗落后,难以接近。
[惑] 疑惑,不理解。
[与] 给予,赞同,称许。
[进] 亲近,接近,进步。
[退] 离开,远疏。
[洁] 清洁,干净。
[往] 以前。
互乡这个地方的人不好打交道。但是却有一个来自互乡的少年求见孔子,孔子接待了他。弟子们感到困惑不解。孔子说:“我们赞赏他的进步,不赞成他的落后。何必做得太过分呢?如果人都能够修正自己的过错,就像洗干净了身上的污迹,我们就应该称赞他的进步,给予他进步的机会,赞同他的好行为,而不要死记住他的错误,如此,为什么要拒他于门外呢?”
朱子曰:“人洁己而来,但许其能自洁耳,固不能保其前日所为之善恶也;但许其进而来见耳,非许其既退而为不善也。盖不追其既往,不逆其将来,以是心至,斯受之耳。‘唯’字上下,疑又有阙文,大抵亦不为已甚之意。”
程子曰:“圣人待物之洪如此。”
开阔我们的胸襟,敞开我们的情怀。不要斤斤计较以往的过错,也不要有地域的偏见。要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人和事,给人以进步的机会。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孔子说:“仁距离我们很远吗?只要我诚心为仁,仁就到来了。”
朱子曰:“仁者,心之德,非在外也。放而不求,故有以为远者;反而求之,则即此而在矣,夫岂远哉?”
程子曰:“为仁由已,欲之则至,何远之有?”
仁岂远哉,仁就在我心。我心向仁,则仁自在。我欲行仁,则仁爱之心立生。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党] 党羽,利益共同体。
[取] 通“娶”。依当时礼制,不娶同姓,而鲁与吴皆周公之后,姬姓。
陈司败:陈,即陈国。司败,官名,即司寇。
昭公:鲁君,名禂。习于威仪之节,当时以为知礼。
巫马期:名施,字子期,陈国人,少孔子三十岁。曾任单父宰,披星戴月,事必躬亲,单父大治。
陈司败问孔子:“鲁昭公是懂得礼法制度的吗?”孔子说:“懂得礼仪。”孔子离开后。陈司败揖请巫马期走近自己,说:“我听说真正了不起的君子是不结党互相包庇的,君子也有其党羽且包庇别人过失的事吗?鲁昭公迎娶吴国的同姓女子为妻子,称为吴孟子。鲁君如果说是知晓礼仪的,那么还有谁不知礼呢?”巫马期把这些话转告给孔子。孔子说:“我真幸运,如果有错误,世人一定就会知道。”
朱子曰:“孔子不可自谓讳君之恶,又不可以娶同姓为知礼,故受以为过而不辞。”
吴氏曰:“鲁盖夫子父母之国,昭公,鲁之先君也。司败又未尝显言其事,而遽以‘知礼’为问,其对之宜如此也。及司败以为有党,而夫子受以为过,盖夫子之盛德,无所不可也。然其受以为过也,亦不正言其所以过,初若不知孟子之事者,可以为万世之法矣。”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反] 反复。
[和] 唱和。
孔子与人唱歌,如果歌曲优美,一定让人反复咏唱,然后酬答唱和。
朱子曰:“此见圣人气象从容,诚意恳至,而其谦逊审密,不掩人善又如此。盖一事之微,而众善之集,有不可胜既者焉。”
君子之行,不掩人善,不议人非。德行见之于日常生活细微之忧、乐、言、行中,于人所长,虚心学习。
学而不厌,故能诲人不倦。学之虚怀若谷,诲之悉心相授,圣人之美德盛意如此。由此观之,世人挟技邀功,恃长傲物,蓄意卖弄,实愚者所为,并非大器。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莫] 没有。
[犹人] 与大家一样。
孔子说:“在写文章方面,我没有什么胜过别人的;在身体力行君子之道方面,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成就。”
谢氏曰:“文,虽圣人,无不与人同,故不逊;能躬行君子,斯可以入圣,故不居。犹言‘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抑] 发语词,无义。
[唯] 因为。
孔子说:“如果说到‘圣’和‘仁’,那我怎么敢当!我不过在学习和力行圣仁之道方面从不感到满足,教导别人总不会厌倦,只是如此罢了。”公西华说:“正是因为这样,当弟子的难以学到啊。”
朱子曰:“圣者,大而化之。仁,则心德之全而人道之备也。为之,谓为仁圣之道。诲人,亦谓以此教人也。然不厌不倦,非已有之则不能,所以弟子不能学也。”
晁氏曰:“当时有称夫子圣且仁者,以故夫子辞之。苟辞之而已焉,则无以进天下之材,率天下之善,将使圣与仁为虚器,而人终莫能至矣。故夫子虽不居仁圣,而必以为之不厌、诲人不倦自处也。‘可谓云尔已矣’者,无他之辞也。公西华仰而叹之,其亦深知夫子之意矣。”
人格是真实的,人格成就事业,事业铸造人品。凡事唯当以诚,毋务虚名。
古今中外的仁人志士往往都把自己的忧国之思、对民众之爱,倾注到对现实的关怀之中,肩负着历史使命,倾心参与着对社会未来和人的美好心灵的构建,毕生为之不厌,谆谆教诲不倦。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祷久矣。”
[祷] 祈祷,求助于鬼神。
[有诸] 有这种道理吗?有用吗?
[诔] 哀悼死者、追述其生平行为的文辞,类似现代的悼词。
[上下] 指天地。天曰神,地曰祇。
孔子患病。子路请求为孔子向鬼神祈祷。孔子说:“有这种道理吗?”子路回答说:“有的。《诔》记载有:‘为你向天地神祇祈祷’。”孔子说:“果真如此的话,我祈祷已经很久了。”
朱子曰:“祷者,悔过迁善,以祈神之佑也。”无其理则不必祷。既曰有之,则圣人未尝有过,无善可迁,其素行固已合于神明,故曰:“丘之祷久矣。”又《士丧礼》疾病行祷五祀,盖臣子迫切之至情有不能自己者,初不请于病者而后祷也。故孔子之于子路,不直拒之,而但告以无所事祷之意。”
做人如果时时处处都能够做到诚敬,“不亏暗室”,不妄求达,不欺良心,又何必祈佑鬼神?普通人到了急难之时,就去求神、拜佛、祷告。有愧于心,忏悔其过,请求向善,以期得到庇佑。这完全是一种功利的行为,并不是仁德的修养。一个人今天的荣耀是往昔努力的结果,而今天的每一次行动,都是在为明天的成功做准备。所以还是认真地过好每一天,不要等事到临头了才祈求鬼神。自己不努力,鬼神又哪里能保佑得了呢?韩愈曰:“凡君子行己立身自有法度,圣贤事业,具在方册,可效可师,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积善积恶,殃庆自各以其类至。”
我们此生在这个世界上奋斗,还是努力地洁净自己的灵魂,做些仁德之事。只要一心向仁,诚实笃敬,也就不需要再祈祷了。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
[孙] 通“逊”,谦逊和顺。
[俭] 保守,慎重,根基稳定。
[固] 鄙陋,寒酸。
孔子说:“过度的奢侈就会骄横不逊。但是,过分的俭约则显得保守。与其失于桀傲不驯,我宁可固守俭朴。”
朱子曰:“奢、俭俱失中,而奢之害大。”
晁氏曰:“不得已而救时之弊也。”
崇尚节俭,反对奢侈,是中国传统的生活观念,在中华文化里,俭朴是做人的美德、幸福的源泉,返朴归真和知足常乐,是生活的境界。为此,历代先贤留下了诸多箴言。孔丘说“礼与其奢,宁俭”,老聃说“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韩非也说“侈而惰者贫,力而俭者富”。《朱子治家格言》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英国经济学家孟德维尔·贝尔纳德在《蜜蜂的寓言》一书中写道:蜜蜂的贪欲、虚荣,促进了蜜蜂社会的繁荣,而蜜蜂的道德、满足,却导致了蜜蜂社会的贫困衰落。现代社会创造出了各种先进的技术文明,使我们的物质生活资料愈来愈丰富,但是安逸的生活使我们离自己的心灵愈加遥远。
“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好逸恶劳是潜藏在人的意识里的懒惰因子,骄奢的习气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奢与俭对于人的生活观、世界观有着无形的影响,左右着人们行为处事的方式。历史的发展反复地印证一个道理:成由勤俭败由奢。曾经盛极一时的古罗马就是在骄奢淫逸的颓废中土崩瓦解、彻底衰落的;隋文帝和隋炀帝父子的俭奢与兴亡也是极具说服力的。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坦] 平坦。
[荡荡] 宽广。
[戚] 哀戚,忧愁。
孔子说:“君子心胸宽广坦然,小人则常常局促忧愁。”
程子曰:“君子坦荡荡,心广体胖。”又曰:“君子循理,故常舒泰;小人役于物,故多忧戚。”
无论得意还是困穷,都能够保持达观,胸襟开阔,无所怨尤。虽然,命运是不可回避的,但是为君子还是做小人,我们自己可以做出选择。
良好的心理素质是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人生充满乐趣,也到处都是障碍,关键在于你以怎样的心态面对;人生还有着诸多的诱惑,对此,我们要学会放弃,放弃了那些令人沉迷的奢求,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们只要有一个宽广的坦荡的胸怀,摒弃患得患失的狭隘,着力于“忠恕”,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认真地过好每一天,用心灵感受那无声的昭示,让平凡的东西变得生动,这就是值得欢庆的、高尚的人生。努力让自己快乐、积极,就鲜有什么是值得计较、忧戚的了。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温] 和厚。
[厉] 严肃。
[威] 庄重。
[猛] 凶暴。
[恭] 敬,执礼。
[安] 心地笃厚,不卑不亢,进退有据。
孔子温和厚道但仪容肃穆,庄重但不显得粗暴,谦恭而安详。
朱子曰:“人之德性本无不备,而气质所赋,鲜有不偏。”惟圣人全体浑然,阴阳合德,故其中和之气见于容貌之间者如此。门人熟察而详记之,亦可见其用心之密矣。抑非知足以知圣人而善言德行者不能记,故程子以为曾子之言。学者所宜反复而玩味也。
圣哲的伟业注定让人一辈子刮目相看,就像一个标杆高高地立起,不可企及。
真正的权威建立在人品和学问修养的基础之上,是由尊重他人而自然形成的不可侵犯的尊严,是人们发自内心的钦敬与尊崇,并不是靠权术、手腕建立起来的。
气质决定于修养,胸藏诗书气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