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希腊古文化

希腊史的分期

希腊是欧洲的第一先进之国，它的历史的重要时期，约有一千年。现在我们可以把文化做根据：把希腊史分做三大期。第一是文化初创及模仿时代，约自纪元前一千年至七百年。第二是文化渐盛及独立时代，约自纪元前七百年至四百年。第三是文化开花布种以至于本身衰落时代，约自纪元前四百年至纪元时。在政治一方面，这三个时期也显出同样的变迁。第一文化开创时代，也就是王政时代；第二文化渐盛之时，也就是贵族执政，以及外患内乱的时代；第三文化的布种于亚非二洲，也是亚历山大 时代的一个重要现象和结果。

文化初创时代（前1000—前700）

第一，文化始创及王政时代。最初的希腊人和波斯人一样，也是属于白种的印欧族。他们当纪元前二千年时，已经占据了希腊半岛的北部。自纪元前一千五百年至一千年，这五百年是他们势力扩充的时代。他们赶走了在希腊南部和在克里特海岛的爱琴人，抢劫了他们的物产，焚毁了他们的宫室，把爱琴文化摧残得干干净净。但希腊人所毁灭的，乃是爱琴文化的形质，不是它的精神。他们原来是游牧的民族，没有政治及社会上的组织，没有法律，也没有酋长。但他们自从占据爱琴人的土地之后，已渐渐地由游牧的生活，进为土著的生活了。他们此时有了永久的领土，就不能永远没有法律，没有政府了。于是他们便把爱琴文化做模型，建设了一个政府，举他们战时的领袖为王。此类的政治团体，大抵以城为单位，这是希腊城邦政治的起点。

希腊文化的来源（一）爱琴

除了政治之外，那时得胜的希腊人，又多与土著的爱琴人结婚。这是一件很重要的历史事迹，因为爱琴文化的程度，此时实在远胜于游牧的希腊人。这两种民族通婚的结果，便是一种新民族的产生。这个新民族，便是创造那个优美的希腊文化的真正希腊人。若使入寇希腊的北方民族不曾与爱琴人结合，不曾吸收他们的文化，恐怕欧洲也就不能有这么一段的华美历史了。

（二）腓尼基

希腊文化的来源，除了爱琴之外，还有腓尼基。腓尼基人是地中海的商界大王。希腊人从他们的商船上，得到了许多东方的衣服器具，学到了许多工艺美术。但其中最重要的，乃是腓尼基的字母。希腊人学会了这个字母，又给它加上了几个母音，成为后来欧洲各种文字之祖。腓尼基的商船上，又载有自埃及等处运来的笔墨纸等各种文具，他们也就跟着腓尼基的字母，跑到希腊去了。在这个情形之下，希腊的文学，也就渐渐地萌芽起来。

希腊的宗教

宗教是表示文化情形的一件要品。希腊的文化既受了外来的影响，它的宗教当然也不能不生变化。希腊最初的宗教，和上古的各种宗教一样，是多神的，而且那些神都是动物，后来文化逐渐进步，那些神道也渐渐由动物进为半人半兽，或竟变为纯粹的人了。现在希腊神话中，尚有许多半人半兽的神道，这就是他们的遗迹。希腊的神道中，有的是他们在北方高山时所拜奉的，有的是由爱琴流域和两河流域传播而来的。其中最尊的，共有三个：一是天空之神，名为宙斯（Zeus） 。一是日神，名为阿波罗（Apollo） 。一是司智慧的女神，名为雅典娜（Athena）。祭祝宙斯和阿波罗的年典，是希腊全岛的一件大事。

希腊政治的背景

上面已经说过，希腊人从爱琴人那里学到了政治的组织，建设了政府和君主的制度。但我们须要知道，这些君主，都不过是小小一城之主。他们的宫室，常常也就是猪圈，或者还不及现代乡下瓦屋的舒服呢！但起初的时候，他们却都是独立的，是不受任何方面的管束的。原来那个希腊半岛，到处是江河和山岳。他们造成了无数地理上的单位，因此在政治上也就不容易统一了。所以上古希腊国的政治单位是城邦（The Citystate），也便是每个君主的领土。我们明白了这一点，然后可以明白希腊的政治和文化，然后可以明白它的历史。

两大城邦：雅典和斯巴达

但强凌弱，众暴寡，是人类的一个普通弱性。希腊战胜敌人之后，那些君主中的强的，城邦中的大的，也就渐渐征服或是并吞了他们邻邦中弱的小的，做了那一方的盟主了。盟主中的尤强的，东北有雅典（Athens）和底比斯（Thebes），西南有斯巴达（Sparta），和阿尔戈斯（Argos） ，而其中尤以雅典和斯巴达的势力为最大。

第一期的文化

统计这一个时期，实是希腊的立基时代。纪元前一千年的希腊人，尚是一群游牧的民族，除了杀伐和抢掠之外，没有别的智识和职业。但是，靠了爱琴和腓尼基文化的影响，靠了新环境的“烟士披里纯”，靠了新生活所产生的新需要，希腊人靠了这些势力，到了纪元前七百年时，居然成为一种文明的土著人了。那时希腊的文化，虽还是粗陋的、模仿的，但社会上的情形渐渐固定，人民安居乐业之后，也渐渐能去改良和栽培那一点文化的种子，使它成为第二时期的灿烂之花了。

文化发达时代（前700—前400）

第二，文化发达及贵族执政时代。这个时期是希腊历史上的黄金时代，所占时间虽不多，但那个一现的昙花，在世界的历史上是不易遇着的。约当纪元前七百年时，希腊历史上就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文学的产生，一是王权的衰落和贵族的代兴。前者是文化上的一个大关键，后者是政治上的一个大关键。我们把纪元前的第七世纪作为这个时代的开端，便是根据了这两件大事。

新富人和新贵族

现在先说政治的希腊。希腊的人民，本来都是自由的，本来是没有什么阶级的。但是自纪元前八百年以后，社会上又产生了一个新现象。此时有少数的人，或是用欺诈，或是用强迫，去把他人的田地侵占起来，成为一城的富人。还有些人是靠了自己的勤俭，或是商务的成功，也渐渐地富裕起来。这些富人既有闲暇去练习武艺，又有金钱去购买兵器，就渐渐地把政治上的实权，收归掌握中来了。所以一邦中的富族，也就成为一邦中的贵族。他们把君主的实权抢了过来，把农民的自由也剥削罄净。他们虽不以王自居，而他们确是各邦中的真正主人翁。

新贵族与殖民地

因为这个情形，希腊的社会上又发生了一个重大的变化。此时国中的农民，因被贵族欺凌，日益贫苦。有饭吃的变为穷人，穷人就卖田卖身，成为贵族的奴隶。但这个情形岂容久长？希腊的地势，本来是港湾罗布，交通便利，现在却成为那些农民的唯一生路了。于是走！走！走！他们有向东走的，有向南走的，也有向西走的。他们无论走到什么地步，都可以遇见他们同乡人的商站；他们便住了下来，把那些希腊商场变为希腊殖民地。国内贵族的压力愈大，农民离国的也愈多，而希腊的殖民地，因此也就布满了小亚细亚的西南岸，黑海的各岸，以及地中海的北岸；而爱琴海及克里特岛就更不消说了。意大利的文化也是在此时下的种子；而那个在小亚细亚沿岸的爱奥尼亚（Ionia），又是与后来希腊的文化极有关系的。

新贵族与民治

贵族压迫农民的结果，既如上面所说：他们剥夺王权之后，国内又产生什么变化呢？原来在贵族势力之下，那些国王早已被逐出外，或已退居闲职专管国内的宗教事业了。但贵族中间，彼此又要争权夺利，意见已不能一致。后来常有一二个人，或是靠着天才，或是靠着狡智，能把他的敌人打倒，去做了那一城的霸王。但他们的地位究竟是不合法的，他们也知道他是靠不住的，所以不免要去与百姓联络起来，以为抵制敌党之用。弄假成真，有许多希腊霸王，竟成为上古时的第一民治主义的使者了。在他们势力全盛之时——纪元前六百年至五百年——希腊的美术、文学、建筑、工业，都得到了绝大的进步。希腊文化的发达，不得不归功于它的城邦制度，和各城邦的霸王。

雅典的霸王庇西特拉图（Peisistratos） 是一个好例。他是一个贤明而且有才干的霸王。他把雅典的道路及公共建筑改良了，使它成为一个繁华的都城。他又占据了黑海的入口使希腊的商人得到保护。雅典后来的强盛，大抵是庇西特拉图给它立的根基。

波斯与希腊

当霸王的势力全盛将衰的时候——约在纪元前五百年——希腊的历史上就愈加多事了。那时波斯的势力，正如旭日初升，不免要与在小亚细亚的希腊殖民者发生冲突。那些希腊殖民者，怎敌得过那个尚武的波斯，不到几时，那里的希腊人就差不多都做了波斯的奴隶。即有一二不曾投降的城，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雅典是海外殖民地的大姐姐，现在见其受欺于波斯，岂能袖手不管？于是波斯人且怒且喜，说道：“我们侵犯希腊本国的机会来了！”他们便预备海陆军向雅典进发。

波斯与希腊之战（前492—前479）

我们现在不必去细讲这个凶恶的战争，但知道下列的一点事迹就够了。原来波斯人共侵犯了希腊三次，而结果却是完全失败。第一次波斯的入寇，是在纪元前四九二年，结果是波斯舰队的自己覆灭，不战而败。第二是在纪元前四九〇年，结果是希腊全国一心，在陆地上打败波斯军，波斯人退回亚洲。第三次是在纪元前四八〇年，结果是波斯的陆军得胜。但希腊人靠了他们的大政治家，地米斯托克利（Themistoclēs） 的远见，曾经预先制造了一个强大的舰队，终于把那个得意的战胜者——波斯王薛西斯（Xerxes） ——赶回他的老家去了。自此以后，虽间或还有波斯军队来扰乱希腊国土，但胜败之势已定，到了纪元前四七九年，希腊不但把波斯的最后一军赶出国外，并且靠了雅典舰队之力，希腊的殖民地也渐渐恢复了它们原来的自由了。希腊的外患，到此可以说是完全消灭。

波斯与希腊的战争，曾在希腊半岛上留下了许多历史上的地点，而下面的几个地方尤其是希腊人所视为最有荣誉，最可以使人歌泣咏叹的。第一是马拉松（Marathon） 海湾，是波斯军队第二次进寇希腊时——纪元前四九〇年——为雅典军队打败之处，至今我们还可以看见一个大冢，内藏二千四百余年前的希腊爱国男儿的骸骨。第二是温泉关（Thermopylae） 山峡，是波斯第三次入寇希腊时——纪元前四八〇——二军相遇的狭径。有名的斯巴达王列奥尼达（Leonidas） 和他的三百健儿，都是在此战死的。他们死了之后，波斯军就长驱直入到了希腊内地了。但是希腊的海军又已集中在萨拉米斯海湾（Bay of Salamis），终于把波斯军赶回了东方去。萨拉米斯海湾便是希腊历史上的第三个光荣地点。

希腊人的暂时团结

在波斯战争中有一件重要事迹，是我们应当注意的，就是希腊各邦的暂时团结。原来希腊在政治上有两个互相矛盾的情形。它在地势上是一个宜分不宜合的国土，政治上的单位是城邦，人民但说我是雅典人或是斯巴达人，从来不说是希腊人的。但从希腊的历史背景和社会上的俗尚看来，它的人民又却有许多共同之点：他们所崇奉的是同一的宗教，所说的是同一的语言，所歌颂的是同一的文学，所宝贵的是同一的传说，所悦乐的是同一的武艺和宴会。那些都是融合希腊人民的最好质料。但在平时它的势力不甚显著，及至外侮来到，希腊人然后恍然大悟他们原来是一家人。于是弃怨修好，大家联合起来，终于把波斯人赶了出去。可惜那个合力，终敌不过那个分力，波斯人一走，几个大邦彼此的仇视心，反而加深了。现在且再讲一讲此时希腊的两个最强而且怨仇最深的城邦，就是斯巴达和雅典。

斯巴达的背景

斯巴达在希腊半岛的西南角，是一个贵族专制的国。它的人民自有生以来，即服从于严苛的军法之下，他们所受的教育，也纯是军事的教育。他们以为耕种和工商，是奴隶的事，不是市民的事，市民的唯一职业，乃是打仗。斯巴达的地土，又是十分贫瘠的，所以服从和俭朴耐苦，就成为斯巴达人民的特性了。但斯巴达靠了它的武力，却很并吞了几个邻邦。到了纪元前五百年时，它的版图已经占有希腊南半岛——即是伯罗奔尼撒（Peloponnesus） ——的三分之一了。它又强迫半岛上的各邦，与它结为一个斯巴达同盟（The Spartan League），它自己就做了盟主。于是它的势力更蒸蒸日上，全希腊中，除了雅典之外，竟没有哪个配与它争雄了。

雅典的背景

雅典的国情，就恰恰与斯巴达相反，斯巴达是贵族专制和尚武的国，雅典却是以工商立国的，所以很早就产生了一个富庶的中等社会，来代表一般人民，向贵族争取政权。贵族之中，谁能得到他们的帮助，谁就成为霸王，所以人民的意志，渐渐地占了一个重要的地位，而雅典也就成为上古唯一的民治之邦了。雅典既富且庶，又有霸王的奖励，它的文化的程度，也就远驾于其他各邦之上。到了波斯战争之时，雅典靠了它的海军，又成为希腊的救主。雅典之骄，是可想而知的了，而斯巴达之妒，也就与雅典之骄成为正比例。

雅典帝国

波斯是那时东方的第一强国，雅典竟能把它打倒，又怎能不“得陇望蜀”呢？于是小小的一个希腊城邦，居然就把世界的将来主人翁自期了。它达这个目的的第一个步级，是去联合了在亚洲及爱琴海域的希腊城邦，成为一个大同盟，它自己就做了这个同盟的司库。因为那个盟库是藏在提洛（Delos） 海岛上的阿波罗庙中的，所以它就叫作提洛同盟（The Delian League）。它虽名为同盟，实际上却是一个雅典帝国。由实到名，是一个最短最易的步级，果然不到两年——纪元前四七七年——那个欧洲历史上破天荒的帝国，雅典帝国（the Athenian Empire），居然在希腊出现了。

不可靠的雅典民意

在这个时期，雅典却出了几个能干的领袖。但当时所谓民意是不甚可靠的，所以今天甲先生垂头丧气下台去，乙先生扬眉吐气上台来，到了明天，又有什么丙先生来做民意的代表，把乙先生赶走了。而将来丙先生以至于戊先生，乙先生倒霉之后，已经被逐的甲先生及乙先生，又常常能重新回来，受民众的欢迎，做他们的新领袖。现在我们尽可不必去讲这许多位先生的升降古事，但我们却不可不知道此时雅典的一位大人物，伯里克利（Pericles） 。

伯里克利时代（前460—前430）

伯里克利也是雅典的一个民众领袖。但他靠了他的特异的才能和聪明而且狡黠的政策，得到了一般人民的信仰，除了最后一点小小的顿挫外，他差不多做了三十年的雅典的不冠之王——纪元前四六〇年至四三〇年，他治雅典的大成绩，凡有两个，一是与斯巴达之战，一是使他的雅典成为一个黄金时代，使希腊的文化登到最高峰。后者是伯里克利对于文化的贡献，但前者却正相反。

雅典与斯巴达之嫉妒

波斯战争之后，雅典的工业商务，一日发达一日，雅典城内的居民，因此也就增加了不少。斯巴达则犹是故我，在经济方面，自然不是雅典的对手，但从军事方面看来，它的地位却仍很优胜。它看见雅典的繁华强盛，不免又恨又妒。而反抗斯巴达的一件事，此时亦已成为雅典人的普通心理，他们所缺的，不过是一个战争的借口罢了。在这种情形之下，战争之来，又岂待久呢？果然在伯氏执政的第二年，那个长期而且残苛的希腊内乱，雅典和斯巴达之战，竟开始了。

波斯战争之后，雅典和斯巴达的仇恨愈积愈深，伯里克利乃利用雅典人的心理，把反抗斯巴达的一件事，作为他的主要政策。我们试设想，假使中国是一个民治之国，而又适有一个有才干有计谋的政界人物，在民国四年的夏间，来把反抗外国势力作为他的主要政策，一般的人民，还有不欢迎他为元首的吗？在同样情形之下，伯里克利此时乃做了雅典的领袖。

雅典与斯巴达之战（前459—前404）

这个战争，历史家把它叫作伯罗奔尼撒战争（The Peloponnesian War），共计延长了五十五年——纪元前四五九年至四〇四年。它的总结果，是雅典的衰败和斯巴达的代兴。现在我们可以照着波斯战争之例，把这个战争的重要事迹和结果举一举。

战争的结果

第一次的伯罗奔尼撒战争，自纪元前四五九年至四四五年，延期约共十五年。结果是雅典和斯巴达的两败俱伤。于是他们订了一个三十年平和的条约。但不到十五年，第二次的战争又开始了。此时雅典的各同盟，因恨雅典的专制和虐政，一个个陆陆续续地归向了它的敌国斯巴达。这个战争共延长了十年。十年之中，雅典除了战争的损失外，又遭了一次大疫，几几失去居民三分之一，而它的领袖伯里克利，也在此时送了他的生命。自此之后，国政无主，中等人才的朝升夕降，暴民政治的南辕北辙，不过在政界之中加添一点混乱的状态。战争的结果，表面上虽使双方保存战前的疆土，然人心瓦解，道德堕地，内乱的种种恶结果，渐渐显著起来了。后来战争停止之后，不幸雅典又出了一位野心的少年，叫作亚西比德（Alcibiades） 的。他极力怂恿雅典人，去破坏那个平和条约，想借战争来增高一己的地位。这便是伯罗奔尼撒的第三次战争。雅典新遭大疫，元气已伤，此时又是内无能人执政，外有同盟各邦的离叛，和波斯对于斯巴达的资助，遂至着着失利。虽然后来仍旧靠了亚西比德之力，打了一回海军的胜仗，但是人才愈少，财力愈绌，同盟国的离心也愈大，到了纪元前四〇四年，终被斯巴达迫订城下之盟了。于是雅典的舰队和殖民地，都归了斯巴达，而它的高城厚堡，也一一毁拆无余，一个轰轰烈烈的雅典帝国，不到八十年，竟降为斯巴达的奴属。

亚西比德的一生事业，多可以代表雅典民主政治的长处和短处，现在且简述如下。上面已经说过，因为亚西比德想借战事为邀功的地步，所以他运动雅典人去破坏了那个平和条约，但是不久他又犯了一个毁灭圣像的嫌疑，被雅典人民驱逐出外。他就跑到斯巴达去，给斯巴达人出计划，怎样去把雅典打败和毁灭。后来雅典打了败仗，它的舰队就不待雅典政府的许可，立把亚西比德叫了回来，请他做了雅典舰队的总指挥。雅典于是打了一个海军的胜仗，而人民对于亚西比德的态度，就从冰冷的反对，倏变为炎热的欢迎了。他们举他做了领袖，把他所有的财产一一奉还了他。在那个存亡危急的时候，无论亚西比德的心术是怎样，但他确是当时雅典的一个救星。但雅典的人民是最浮嚣无定的，他们不久又为了一个小小的败仗，把亚西比德的政权夺了回去。于是亚西比德就与希腊永离了，而雅典自救的唯一机会，也就同着这位少年一去不返。

希腊的衰落

自此以后，希腊的内乱就更有增无减。因为此时斯巴达虽然做了希腊的盟主，但它的武力政策，是最容易激起各小邦的反抗的。希腊既是内乱不已，波斯人乃得举足左右于其间。我们现在可以不必去讲那残狠的内乱，和卑鄙的外交，但有一件事，却不可不注意的，就是，雅典既是民治的代表，斯巴达又是贵族政治的代表，这两个城邦权力的消长，也就隐隐地含着那两种政体胜负的意味了。但斯巴达的贵族政治的失败，也不亚于雅典的民主政治。到了纪元前三百七十一年，离开斯巴达代雅典而兴之时约有三十余年，又另有一个城邦来把斯巴达打倒，它自己来做了希腊的第三个霸主。这个城邦就是底比斯（Thebes）。它的勃兴，并不是靠着什么实力：一方面不过靠了它的一两个军事领袖，一方面也适当雅典与斯巴达两虎俱伤之后，所以一个小小的山羊，也就暂时独霸了那个无主的森林。但不到十年，底比斯又跟了雅典和斯巴达的后尘，一蹶不振了。自此以后，政治上的希腊，可以算是完全瓦解，直到北方山上出了几个人物，才把希腊在政治上的地位恢复过来。

一个文化上的彗星

政治上的希腊虽使我们失望，然文化上的希腊却是历史上的一个彗星，我们除了崇拜和赞美之外，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我们现在若要知道希腊文化全盛时的情形，应该先看一看它的背景——在波斯战争以前的情形。

文学的背景

在文学方面，上面已经说过，这个时期乃是它产生的时代。一个人民的文学种子，本来是与生同来的，但文学自己，却须待有文字后始能产生。希腊人是游牧出身，他们的口传文学，当然是一种崇拜英雄的诗歌。所以特洛伊城的陷亡（The Fall of Troy），乃是希腊人最得意的一个歌题。到了希腊文字产生的时候——约在纪元前九百年——这一类的口传文学，数量已是不少。又隔了二百余年，就有许多歌者把这些诗歌，写了下来，这便是希腊最古的文学，也是欧洲第一件的文艺产品。但其中的大部分，此时不幸已经遗失了。荷马（Homer）是那些歌者中的杰出的，而他又是一个诗人。那篇著名的古事诗 Iliad 大约是他作的， Odyssey 的作者容许也是他 。这是比较真确的荷马，至于传说中的荷马，却不但是上二诗的作者，并且是一切希腊古文学的作者了。到了纪元前六百年以后，文学又进了一步，此时它已由代表人民全体的艺术，进为有个性的作品了；它已由有公众性质的记事诗，进为个人的抒情诗了。抒情诗人中最有名的，是品达罗斯（Pindar） 和女诗人萨福（Sappho） 。此外迎神赛会的群众唱歌，也渐渐加入了表情的演艺，这是后来戏剧的胚胎。迎神赛会的跳舞场，也就是后来剧场的雏形，此外建筑、雕刻、绘画等美术，也都已成为希腊式的艺术，与人生渐渐接近，日常生活的情形，此时已与神道一样，具有艺术材料的价值了。

科学、哲学的背景

在科学和哲学方面，希腊因为受了埃及和巴比伦的影响，对于自然界的传说，渐渐怀疑起来；而天文学、地理学、数学、物理学，以及历史学等，也都逐渐占了思想界的位置。这是世界科学史的第一章。这些科学家也就是当时的哲学家，因为在希腊人的心中，这两种学问是不能分开的。他们的代表，是泰勒斯（Thales） 和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 。前者是一位大天文学家，后者是一位大数学家。这两位科学家，都是于纪元前第六世纪生长在爱奥尼亚（Ionia）的。

爱奥尼亚是希腊在小亚细亚的殖民地，它所受的埃及和巴比伦文化的影响是很大的。它是希腊科学和哲学的老家。后来雅典成为希腊的霸主，文化的中心点，才由爱奥尼亚移到雅典来。这是东方文化影响希腊文化的一个好证据。

律法的制定

在法律方面，雅典也是希腊的先进。它的第一个法典，乃是德拉古（Draco） 所辑的，但太严苛了，终不能施诸实行。直到梭伦（Solon）之时，雅典人才得到了一部真正公平的法典——约在纪元前五百九十年。梭伦不但是一个立法家，并且是一个大政治家。他为雅典定了一部宪法，使人人有投票之权。他又创立了那个欧洲通行的陪审制度，使人民能得到公正市民的护助，不致为那偏袒贵族和富人的裁判官所压制。

经济的背景

在经济方面，希腊的独立工艺，也与它的独立美术一同产生了。到了纪元前六百年时，希腊的瓷器、铜器等各种工艺品，都已脱离了东方的影响，独自成为一派。同时，希腊在海外的商务也就日益发达，去把这些工艺品推销到东方各处，与腓尼基的商人竞争。而希腊的币制——即是欧洲各国币制之祖——也是在这个时候由东方输入的。

波斯战后的新文化

以上是说的背景。到了波斯战争以后，希腊的文化又受到了许多新影响。第一，以小小的一个希腊，居然能打胜那个东方的大帝国，这是何等激刺感情的一件事啊！是何等宝贵的文学材料啊！第二，那个战争把希腊与东方交通的范围愈益扩大了，使希腊学到了无数新智识；而新文化的产生，也就欲免不能。

雅典

这个文化的中心点，乃是雅典。不但如此，此时雅典又适得到了一个才知兼备的领袖，伯里克利。伯氏的政策是放任的；他对于古来的传说是怀疑的；对于新思想是奖励的；对于因思想独立而受社会废弃之人，是敢保护的；对于公共的建筑和娱乐，是热心提倡的。雅典当大胜之后，两种文化接触之时，又得到了这样贤明的一个领袖，来奖励赞助各种新思想，它的文化还会不灿烂吗？

雅典的文化，不特可以代表全希腊，并且是希腊最高的文化，也是欧洲上古时最优美的文化。它开花开得极其灿烂，又极其迅速，统计它所占的时期，不过一世纪罢了——纪元前第五世纪。在这样短促的时间中，能产出那样一个空前绝后的文化，在世界历史上是不曾有过第二次的：所以现在稍为多费一点篇幅，来把它的大概述说一下，也是历史家应有的责任。

（一）美术和文学

第一，美术和文学。伯里克利执政后的第一件大事，是促进雅典和斯巴达的战争，第二件大事，便是去恢复那个被波斯人所毁灭的雅典城。他卑辞厚礼地到四处去访求各种美术家——雕刻、绘画、建筑——居然把一个新雅典建设起来了。其中最美丽的是献奉给雅典女神雅典娜的庙。后来雅典与斯巴达战争以后，政府对于艺术的奖励，渐渐消灭，美术也就成为个人的成绩了。在文学方面，此时最发达的，乃是那个最能表示深烈感情的戏剧。而此时雅典又适产生了三个大悲剧家和一个大喜剧家，所以它的戏剧也就由简陋的赛会式的歌舞，进为有动作、有结构的真正戏剧了。三位悲剧家的名字是埃斯库罗斯（Eschylus） 、索福克勒斯（Sophocles） 和欧里庇得斯（Euripides） ，喜剧家的名字是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 。这三位悲剧家和一位喜剧家，是欧洲剧界的鼻祖；他们又都是诗人，所以雅典的文学，也集中于他们的身上。他们生长的时期，差不多都在纪元前五百年至前四百年的一个世纪之中。

这时期戏剧演进的步级，也是很有趣味的。最初的时候，在赛会之时，只有一群人对着看众唱歌舞蹈。但此等举动，久久未免令人生厌。埃斯库罗斯乃使一个唱歌的人，时时离开他的群中，独自说话，和表演那话中的情节。后来这个说白的人，又由一个变为两个，成为两人对话的表演。索福克勒斯又把他们增至三个。到了欧里庇得斯的时候，表演剧情的人数，就更无限止了。此时唱歌舞蹈的人，渐渐反主为客，退到附属的地位去，而看众的注意，也全移到剧情和演艺上面来了。戏剧演进到了这个地步，它的基础可算已经立定。

（二）哲学和科学

第二，哲学和科学——我们不要忘记。希腊人对于这两种学问，是不加什么分别的，而当时的科学家，也大都是哲学家。纪元前第五世纪时，希腊又产生了一种哲学家，叫作诡辩家（The Sophists），他们是希腊此时新思潮的代表。他们主张怀疑，主张求真理。他们是当时教育界的一个新势力，他们把辩论的方法授给青年子弟，使他们能靠了辩才，成为政界的大人物，他们又是希腊散文的鼻祖；而希腊的文法，被他们整理之后，也就成为一个有系统的学问。但他们把辩才太注重了，渐渐地把真理放在不重要的地位，他们自己也就成为一种辩士，成为一种政客了。而此时的哲学界，也就渐渐黑暗起来；直到苏格拉底（Socrates）出世以后，才重新见了光明。

苏格拉底的学说

苏格拉底的哲学和中国儒家的学说，颇有相似之点。他的哲学是入世的；是采取中庸的态度的；是以国家的幸福为人生努力的标鹄的；是以修身致知为达此目的的手段的。他以为人生的唯一目的，是做一个良好的市民。他又深信人类能用理智去择善避恶，以达到这个完全人格的地位。这个学说颇影响了希腊的许多青年，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柏拉图（Plato）。但苏氏的态度是注重怀疑和求真理，这却冒犯了那些专尚迷信和盲从的雅典民众。原来雅典的民主政治，此时已经走入了做恶的轨道：它在雅斯战争时，已经做了许多错事，此时它又决意去把雅典的一个最高尚、最纯洁的哲士杀害了。到了纪元前三九九年，苏格拉底遂被雅典的法律宣告死刑，服毒自尽。

（三）医学、史学等

在其他各种学问思想方面，纪元前第五世纪的希腊，也是欧洲的大宗师。在医学方面，有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 ，他是受过埃及和巴比伦的影响的，是欧洲科学式的医学的鼻祖。在历史地理方面，最著名的有希罗多德（Herodotus） 和修昔底德（Thucydides） 。前者是波斯战史的著者，他是一个旅行家，他的历史智识是根据于地理的，他是欧洲史学的创始人。后者是雅斯战史的著者，他生长的时期，比前者略为后些，所以他的史学也更进了一步，他已由专事记载的历史家，进为一个批评的历史家了。欧洲的历史批评学，当以修昔底德为鼻祖。除此之外，其余如数学、天文学、气象学、动物学、植物学、农学、畜牧学，等等，也都已萌芽露茎了。

欧洲科学的先进

伟大的文学美术，是希腊文化的特色，而欧洲科学的基础，也是希腊所立的。这两件重大事业，在纪元前第五世纪时，却都已大放光彩了。但我们不要忘了波斯战争以后新旧文化冲突的现象，至今也还不曾消灭。在这个时期之中，传说的神话和迷信，常常与怀疑和求真理的态度，立于对敌的地位。虽然靠了伯里克利的贤明的放任政策，靠了苏格拉底一类哲士的牺牲，科学的精神，终于在旧势力的迷雾中，为欧洲的文化打开了一条大路，但是当时希腊的一般人士，却不曾见到这个，他们但觉得歧路彷徨，旧的信仰既已摇动，新的智识也是千歧百出，真不知走哪一条路为是啊。

文化传播时期（前400—纪元时）

希腊历史的第三期——约自纪元前四百年至纪元时——也可以分做政治和文化两方面说。在政治方面，这一个时期的重要事迹，就是马其顿（Macedonia）的勃兴和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

马其顿的勃兴

马其顿是希腊北方的一国，它的人民虽与希腊人同族，但它的文化程度极低，向来不曾归入文化希腊范围之内。到了纪元前第四纪中叶，马其顿忽然出了一位魔王，叫作腓力（Philip） 。腓力的唯一目的，是以武力去扩张他的领土；而他却又是一个佩服希腊文化的人，他曾极力奖励希腊文化的输入。他靠了他的军事天才，又趁着希腊多事之秋，居然把希腊的北部，尽行征服。后来他又征服了希腊南部的大部分，做了它的盟主。但不到两年，他忽被人刺死了（纪元前三三六年）。

亚历山大东征和他的帝国

希腊人听见这位魔王去世，正欲庆祝他们自由的恢复，却不料又来了一位更大的魔王。此时腓力的儿子亚历山大（Alexander）不过二十岁，但他的父亲已经知道他的胃口，知道希腊全国也是不能餍足这位少年的欲望的。我们现在不必去细讲亚历山大东征的古事，我们但看一看他的帝国的版图，就可以知道他的武力所及之地了。他是在纪元前三三四年——才二十二岁——离开欧洲的。自此以后，他征服了小亚细亚，打败了腓尼基和埃及，到了纪元前三三〇年，波斯全土也归了他的掌握了。波斯是两河流域文化的承继人，所以亚历山大此时竟做了上古两大文化——一是埃及的文化，一是波斯所代表的文化——的承受人。除了波斯以外，亚历山大又复南征印度，希腊的文化，也就跟了希腊的刀兵，侵入印度的北部了。

东西文化的大交通

亚历山大东征的最重要的结果，是在东西文化的交通上。他一方面是崇拜希腊文化之人；但一方面他也承认东方文化的优点。他要表示他融和这两种文化的热心，便与一位波斯公主结了婚，又命他部下的将士，都与波斯女子结婚。他一方面尽力把希腊文化输入亚洲去——他的希腊兵士此时已成为教师，兵营也变为学舍——一方面自己又吸收了许多东方的思想和行为。但这种情形未免要在他的心中发生冲突，他的以神自居的一件事，便是一个好例。他要人人对他跪拜，和埃及人的崇拜他们的神道一样。后来这个要做神的亚历山大，终于战胜了那个要做人的亚历山大。于是因为反对他这个行为，有许多他的朋友和功臣都受了死刑，但他自己的心也受了死刑了。纪元前三二三年，他自印度回到巴比伦，方欲转帆西向，去征伐地中海的西岸，不意暴病忽发，年才三十三岁，竟自死了。

亚历山大帝国的分裂

亚历山大死后，部下将士的纷争，当然在意料之中，他们争杀了多时，亚历山大的遗业，便被他们中间的最有力的，瓜分为三国——亚历山大的兄弟及儿子，现在却都在被摈之列了。第一是波斯及其他在亚洲的地土，承受者是亚历山大的部将塞琉古（Seleucus） 。第二是非洲的埃及，承受者是亚历山大的部将托勒密（Ptolemy） 。第三是欧洲希腊的北部——马其顿及其他——承受者是安提柯（Antigonus） ，他是亚历山大一个部将的孙子。这三国都能保存他们的自由，并且能实行亚历山大的遗愿的一部分。直到罗马人上了舞台，他们才归入罗马的版图。

（一）塞琉古帝国

塞琉古和他的后人，承了亚历山大的遗愿，把许多希腊的思想和制度，输入了亚洲的西方去。其中最显著的，便是许多希腊式的自由城市的出现于亚洲土地上。

（二）埃及

托勒密却是一个埃及化的君主。他保存了许多埃及的古仪式和古制度，而他自己也由一个希腊将军，变为一个埃及式的君主了。他及他的子孙治埃及之时，也就是埃及的复兴时代。尼罗河口的亚历山大城（Alexandria），此时已经成为文化的中心点。城中公共建筑的华丽和丰富，也是上古时的破天荒：城中有博物馆、图书馆、演讲厅、音乐厅、浴场、市场，以及其他我们所视为代表近古文化的公共场所。

（三）马其顿

马其顿王安提柯的版图最小，而他的地位也最险恶。在他的南方，有许多似服不服的希腊城邦，要他去征服；在他的西北方，又新到了一群游牧的民族，叫作高卢人（Gauls or Celts）的，时时来侵犯他的疆土。他虽然暂时把这些人打败了，但欧洲的新问题又开始了。我们要知道这个问题的解决情形，须看下面的罗马史。

这时期的希腊文化

第三时期的希腊，在政治方面，不过如昙花一现，结果却仍免不了分崩覆灭。但在文化方面，希腊却是已经到了“绿叶成荫子满枝”的时代了。我们现在可以把这个题目，分做两层来说：第一是那一株不曾离土的老树，第二是飞入亚洲和非洲的花果。

雅典的哲学

这时期在希腊本土最发达的学业，是雅典的哲学。雅典此时仍旧是希腊文化的中心点，同时他又是苏格拉底的老家。

柏拉图

苏氏死后，他的高足弟子柏拉图（Plato），又能把他的教旨发挥光大起来，在雅典继续他的讲学之业。柏拉图不但是一个哲学家，并且是一个富于情操的理想家。他深信人力万能，他以为环境是能战胜遗传的，他以为人类是能制造自己的命运的：这个思想在他所著的《理想国》（ The Republic ） 中，最为明显。柏氏的高足弟子亚里士多德（Aristotle） ，是亚历山大的师傅，也颇影响了那位少年君主的人生观，亚里士多德又是一个侧重客观的科学家，所以他的哲学，和柏拉图的颇有不同的地方；但他在欧洲思想界的影响，却比他的师父师祖更大。在欧洲中古之时，能与《圣经》争势力的，只有他一人：那时凡遇着与科学有关系的问题，人人都把他的学说当作最后的判断，好像宇宙间的一切科学问题，亚氏早已在一千年前，给他们完全解决了！

斯多葛派和伊壁鸠鲁派

除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两派哲学之外，雅典此时还有两种别的哲学。其一，是主张克制感情的，叫作斯多葛派（Stoicism） 。其二，是以寻求娱乐为人生目的的究竟的，叫作伊壁鸠鲁派（Epicureanism） 。这两派的学说较柏亚二氏的哲学为浅近，而且颇能切于实用，所以信从他们的人很多。

亚历山大城的科学

至于传入亚非二洲的希腊文化呢？埃及君主托勒密虽然保存了许多埃及的古制度，但他和他的子孙也是能切实了解希腊文化的人，靠了他们的资助和奖励，尼罗河畔的亚历山大城，竟成为上古时唯一的科学中心点了。此时希腊的科学，已由准科学进为真正的科学。现在我们不能细讲这个时代的科学成绩，我们不过能举几个重要人名，和他们的贡献罢了。

阿基米德

第一个名字是阿基米德（Archimedes） ，他是一位物理学大家。他曾发明了轴轳的作用，又是比重的发明者，他又是上古时的唯一大数学家——欧几里得（Euclid）虽然也是一位大数学家，但他的成绩大都在于辑集，不及阿基米德创作的多。

阿里斯塔克厄拉多塞

阿里斯塔克（Aristarchus） 和厄拉多塞（Eratosthenes） 是当时的两位大天文学家。前者是上古时第一个发现地球绕日而行之人；后者是第一个用日影来计算地球大小之人。厄拉多塞又是一位地理学家，他是第一个用科学方法来测绘地图之人，而经度和纬度的应用于地图，也是他的发明。

上古的生物学家，自然是亚里士多德和他的弟子了。此外医学、工程学等，也都各有它的明星。

图书学

除了科学之外，亚历山大城也是那时图书学的中心点。用科学方法来整理和管理图书馆，是那个城对于世界文化的特别贡献，同时，因为抄写图书有较讹的需要，于是考据学和文法学，也就跟着图书学日益发达了。那时亚历山大城图书馆的书籍的资格和信用，是没有能与它比赛的。近代欧洲人士所用的古书，也是由他们中间辗转抄录下来的。

文化的相互关系

但我们不要误会了，以为在希腊本土和在他处的文化，是完全不相联属的；上面把它们分开来说，不过要指出它们各自的特点罢了。其实文化是一件有机的东西，它是生生不息的，是“铜山西倒，洛钟东应”的。纪元前第三世纪以后的二三百年，与其说它是希腊文化传布于东方的时期，不如说它是希腊文化与东方文化互相影响的时期。这个影响的结果，在各方面都有表征：哲学是其一，科学又是其一，美术也是其一。而东方的各种宗教，此时也陆续向西方跑去；后来基督教的进入欧洲，也不过是走那一条宗教的惯路罢了。

纪元前第五世纪以后的希腊文化，忽然如此大盛，虽然由于希腊人的天才勃兴，而东方文化所给予的影响，一定也是不少。比如这一时期希腊的科学家，都是世界科学史上的第一等人物；但或者他们的学说不尽是创造的——再说过分些，或者他们的学说，都是从埃及和巴比伦的科学家抄袭得来的——我们又安从得知呢？但是，因为希腊的文字战胜了上古的别种文字，因为它遗留下来的证据，比他种文字更为丰富而满意，所以我们也只得循着历史界的通例，不以无实证的怀疑，去打翻历来为人人所承认的史迹了。

希腊文化的环境

结论 希腊文化的性质，是与它的地理最有关系的。因为它有一个宜分不宜合的地理，所以产生了无数小城邦，因有无数互相竞争的自由小城邦，所以一方面产生了一群爱自由的小民主国，而不幸终于得到了政治上的破产，一方面却产生了一个空前绝后的优美文化。同时，因为天时的和暖，和山川的秀丽，希腊的人生观，也就趋向“现在”和“此地”；希腊的美术，也就充满了生命之乐的美感了。希腊人的中庸态度，也是他们的优秀而小巧的环境的产物；而他们生活情形的简单，也是天然之美引诱的当然结果——碧蓝的天空，油绿的草茵，不比雕梁画栋更美丽吗？

希腊历史在世界的地位

亚历山大战胜波斯之后，希腊在世界文化史上的位置，又受了一个大变化。此时它已不是希腊人的希腊，已经成为世界人的希腊了。亚历山大的十万刀兵，却比不上小小的二十四个希腊字母。兵亡刃销之后，而希腊的字母不但巍然独存，并且已经成为上古世界的普通语了。所以亚历山大东征的结果，虽是东西文化的互相吸引，而因为希腊文字优胜之故，所有上古各种文化的遗产，此时也就都归了希腊人的看管。我现在且引一位英国历史家，马文先生（F. S Marvin）的话，来总结这一段华美的历史。

这一千年的希腊历史，我们应该把它当作西方历史的大转枢看待，同时，它又靠了西方，成为世界史的大转枢。这个历史有三件特殊的事情，是最当注意的：第一，是它所收束的，第二，是它所成功的，第三，是它所开倡的。它所收束的，是太古时代的传说和威权的专制。它所成功的，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完备的文学和美术上的创造，而且它所占的时期，又是异常的短促。它所开倡的，是近代科学的建设，和我们所生活的文化制度。这是人类权力超越天然的一个确定的步级。（见马文著的“ The Living Past ”，四十九页） myClsrxAafJgzZs37AUpgoIBjyqq5wNTwdUxNsnFf/fSEtZfb8pHa6rYux6TBNh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