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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不想答应，却又不敢拒绝。
答应意味着责任。
她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在周玄澈心中的首要价值，是守护冯皇后安危，而不是生儿育女，更不是什么你侬我侬。可若冯皇后母子发生不测，自己便难辞其咎，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想必冯皇后这胎，已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不怀好意地盯着。
只怕前方困难重重。
可若不应下，自己就得罪了周玄澈，往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
思来想去，只得委婉道：“臣妾虽出自医家，但到底是女儿身，只略微懂个皮毛罢了。皇后娘娘待臣妾极好，臣妾自当服侍。只不过，只不过在生育一事上，臣妾能力不及，望皇上恕罪。”
说着便跪下来，将头埋在地上，一副真心真意却又诚惶诚恐的样子。
周玄澈略略思索了一下。
叶蓁的话，不无道理。
他虽深爱冯瑾瑜，但也不能把责任嫁接到无辜者身上，自己封她为才人，难免有些将其视作医女的意思。
方才的一夕欢好，多少令他心软了些。
想到这一层，他又改了口：“不行，得让你跟陶美人平起平坐才好。这样吧，你照旧去住坤灵宫，朕封你为美人，但你必须尽心尽力地侍奉皇后，待皇子产下，朕重重有赏，即刻便升你为婕妤！”
话说到这一步，叶蓁不敢再拒绝。
只得俯下身去行礼，规规矩矩道：“谢皇上。”
如此，事情便算定下来了。叶蓁被封美人且即将迁入坤灵宫的消息，立刻在内廷传播开来。
有人羡慕、有人恭贺，也有人不屑。
最羡慕的人，应该是何田田。
那一晚，她独自坐在撷春殿后院的台阶前，一边举头望星辰，一边郁郁寡欢。
凤鸾春恩车已经走远了。
车轮轧过长长的甬道，声音吱扭吱扭的，但听在后宫众人耳朵里，却不啻于最美的音乐。
此番前去，不仅有鱼水之欢，更有荣华富贵、前程似锦，能享受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还能被精心伺候，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好日子。
这些，都是师傅告诉她的。
师傅姓顾，是个深居简出的女人。
何田田十来岁时，便认得她了。
只因两家住得近，年幼的她时常偷溜去玩，对顾家婆婆给的蜜饯和糖果满怀期待。难得顾婆婆面善心慈，对邻居家的贫穷女孩，总报以怜惜笑容，毫不吝啬地将那些小零食分给她。
一来二去的，何田田便认识了顾婆婆的女儿。
当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她身材高挑，容貌秀丽，长得比小镇上的任何女人都好看。但她不苟言笑，眼神中总透着些惆怅和不甘。唯有迎风起舞时，她的脸上才会露出些笑意。
何田田不懂，但伸胳膊伸腿地跟着扭，脸上也嘻嘻哈哈笑着。
“你喜欢跳舞？”
有一次，那姓顾的姑姑开口问她，脸上竟难得地透着一丝和煦。
何田田一愣，随即拼命点头。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学跳舞有何益处，但她本能地觉得，学一学总归会有好处。
哪怕是取悦于将来的夫君。
哪怕自己的夫君，只是这小镇上最平庸的贩夫走卒。
而后，何田田与那姓顾的姑姑相处甚密，既学舞蹈技艺，也学梳妆打扮，到了豆蔻年华时，她自己也是镇上有名的美人儿了。
三年后，父母为她寻了一门亲事。
是给城里的老财主做小。
据说财主看中她的花容月貌，特地娶她去歌舞娱人，为平淡生活添些乐子。身价不算低，足足五十两，够何家老小嚼用个三年五载了。
顾婆婆听闻，却冷冷一笑：“不过五十两银子罢了，想当年咱们桃花坞的姑娘，谁低于过一百两梳弄银子了？到底是乡下地方，眼皮子浅。”
何田田不太能听懂。
但她恍恍惚惚明白过来，这位顾婆婆与姑姑，都曾是了不得的人物，与镇上这些寻常女子不在一个世界。
莫非，她们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想到此处，何田田不禁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央求顾氏母女帮助自己：“我不想嫁给那个老财主，求姑姑和婆婆救我，等有出息了，我愿倾尽一生来报答！”
顾婆婆微微皱眉。
若放在从前，她必定会将精心培养的姑娘推到台前，赚得盆满钵盈日进斗金。
可如今，母女俩从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手下逃脱，早就答应她要洗心革面，隐姓埋名重新做人。重整旗鼓，只怕是树大招风，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姑姑却淡淡道：“帮你可以，但你必须听从安排。”
“好！”
何田田忙不迭点头，立刻举起手来，指天誓日地说，自己会将姑姑和婆婆视作再生父母。
“日后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最后，顾氏母女拿出五十两银子，替何田田解除婚约。
老少三个女人，开始夜以继日地排练。同时也如培养花魁般，将何田田从头教起，包括才艺、妆容、姿态，乃至诱惑男人的种种本事。
顾姑姑决定，将自己的“关门弟子”送进宫去。
毕竟眼下，采选官正四处寻觅妙龄女子，依何田田眼下的造诣，入选不会是难事。
“娘，只要这姑娘能入宫受宠，咱们的后半生便不用愁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何氏未必能入选。入选也未必得宠，哪怕得宠，也不见得会记得咱们。倾城，咱们何必蹚浑水？”
顾婆婆忧心忡忡。
对这个死里逃生求得小命的女儿，她不指望任何，只求母女俩能够平安过活。哪怕往后的日子清苦些寡淡些，她也认了。
本想招个上门女婿平凡过活，可女儿却挑挑拣拣，轻易看不上任何人。
倒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但经历过帝王的宠爱后，所有男人都已黯然失色。
此时，顾倾城微微一笑：“不过是投五十两银子罢了，其他的，何氏本就有天分。送她入宫一游，也算是成全吧。她能记得恩情固然好，记不得便罢，我只是，只是还有些不甘。”
自己仓皇逃离莫央宫。
但却想看到自己的传人，在莫央宫中翻起波浪。
结果倒真如她所料，何田田那婀娜的体态、娇怯的神态与精致的眉眼，都叫采选官眼前一亮。
至此，顾倾城才将自己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真的非常简单。
一两句话概括：“你师傅我，也曾是莫央宫中宠冠后宫的女人啊。”
“什么？”何田田大吃一惊，她将顾倾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里却已信了七八成。因为，眼前的女人眉目如画且袅娜风流，确不是普通男人能够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