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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喜抱在怀里的，是一个假盆景。
但却比真盆景有意思得多。
因为那盆景的枝条由金子打造，叶则是薄薄的翡翠片，造型虽不算出彩，但那金光闪闪的模样，却叫众人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就连冯瑾瑜都不言语。
这的确是一份奢华名贵的礼物。
看得出来，金子和翡翠均价值不菲。做工稍有欠缺，但足以被其本身的耀眼弥补。这样的礼物送给皇后，倒也衬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
问题是，它出自一个小小的美人之手。
过于奢华，与身份严重不符。
“这……”冯瑾瑜刻意停顿了一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不安，同时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周玄澈，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周玄澈也有些微怔。
对这位陶美人，他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临幸过一回。至于她的身世背景、脾气秉性，记忆则是茫茫然一片。
见帝后二人均沉默以待，陶心柔不免有些着急。
便把心一横，兀自介绍起来：“皇上，这叫‘金枝玉叶’，是家父为贺皇后娘娘寿辰而特意定做的。用了足量的金子与翡翠，意在赞美皇后娘娘品性贵重，有如金玉。”
这番台词是事先排练过的，她讲得头头是道，脸上也配合着相应的表情，恭敬与骄傲平分秋色。
她自认为，这“金枝玉叶”可比那劳什子沉香观音贵重多了。
今天这一场宴会，自己算是独占鳌头，将众人都比了下去。如此一来，应该能格外引起皇上的注意。
果然，周玄澈将眼神移到了陶心柔脸上。
他不动声色，将陶心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老实说，并无过人之处。相貌只在中等，在一众妃嫔中平平无奇，远不及姚贵妃那般仪态万方。要论气质，也带着些精明市侩，远不如冯皇后温婉可人。
但财大气粗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
此刻虽微微低了头，但通身的富贵气息依旧扑面而来，就连身上的首饰，似乎都要比旁人的大一些、亮一些。
“你父亲是何人？”
周玄澈不咸不淡，音调不高不低，一边开口询问，一边将手边的野菜汤饮了一口。
见皇上注意到自己，陶心柔立刻兴奋起来，这便将自家的情况一一述说，末了又加上一句：“我父亲说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高兴。”
她自认为把话说得很圆满，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笑意盈盈，只等着夸赞迎面而来。
但周玄澈依旧淡淡的：“哦，淮云的陶员外，听说过，富可敌国。”
陶心柔心中窃喜，面上的骄傲更甚：“还行，父亲经商一生，多少有些身家。”
谁料她话音刚落，周玄澈便立刻将话接上：“既如此，不妨给大军捐些军饷。不用多，一万两银子即可，陶美人，你意下如何啊？”
“什么？”
陶心柔一愣，脑子忽然有些不够用。因为周玄澈这一问，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毕竟她眼里的莫央宫，是金银遍地珠光宝气的所在。皇上开口就要自己的父亲捐一万两银子，恐怕有些不合适。
自家富归富，父亲却不是乐善好施之人，从不肯施粥施米救济贫苦人民，又怎肯拿出一万两银子来做军饷呢？
她不敢轻易替父亲答应。
场面有些尴尬。
皇上发话，众人自然都将筷子停下，心照不宣地看一出好戏。陶美人在出尽风头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地得罪了席中一众人。
许久，顾英姿懒洋洋开了口。
“既送得起金枝玉叶，想必一万两银子不在话下。如今，我的父亲兄弟都在边关御敌，端的是抛头颅洒热血，陶美人娘家出些钱，想来也是应该的。毕竟，咱们都不如陶府富贵。”
她见过陶心柔，也记得对方咄咄逼人的样子。
便情不自禁做了“帮凶”，跟在皇上后头一唱一和，存心要让这嚣张的陶美人大出血。
就连一向不对付的姚贵妃，也加入了奚落队伍。
“陶美人，赶紧应了吧。这可是为皇上尽忠的大好机会，你父亲肯定是愿意的。”
说罢用团扇掩口，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
可怜陶心柔，哪里见过此等场面？
她想要拒绝，又怕惹怒周玄澈；想要答应，又怕刺痛老父亲。毕竟他几年前便中过风，虽治好了大半，但到底是受不得刺激的。本想炫耀炫耀自家的忠心，谁知却捅出了大娄子。
如何是好？
周玄澈有些不耐烦：“陶美人，朕在问你话，捐银子做军饷一事，你意下如何？”
“我……我……”
陶心柔带着一丝哭腔，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可拒绝的话奔到嘴唇前，她的脑子忽然飞快转了一下，若此时拒绝，只怕从此被皇上厌弃。但若应下来，说不定就能节节高升。
等升到贵妃、等生出皇子，那荣华富贵岂是一万两银子可比？
再说了，父亲送自己入宫，为的不就是摆脱商人的卑微地位吗？
“皇上，臣妾愿意说服父亲捐出一万两银子。”
陶心柔趴在地上，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有力。话刚说完，她便忍不住盘算起来，要立刻修书一封，将利害关系向父亲禀明，劝说他慷慨解囊，为日后的飞黄腾达做准备。
周玄澈笑笑：“如此甚好，陶美人，起来吧。”
冯瑾瑜适时接过丈夫的话头：“好了，大家继续吃菜吧。寿礼不过是个形式，有心就好。不管送什么，本宫都喜欢。”
她端坐凤台，一番话讲得温和从容，似将在座所有妃嫔都宽慰了一番。
一时间，席上其乐融融，众妃嫔把酒欢聚，各自都喝了些素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角落里不声不响的何田田，忽然起身对冯瑾瑜行了个大礼。
“皇后娘娘，嫔妾无财无能，方才叶淑女奉上的桃花酿，说是与嫔妾二人合酿，实则是叶淑女独自完成。嫔妾深觉惶恐，有意献舞一曲，为宴席助兴。如此，也算是送娘娘一件贺礼了。”
她声音不大，人也柔柔弱弱的，带着一股子我见犹怜的娇怯。
冯瑾瑜一看，心中不免起了怜惜。
看得出来，这位何淑女家境普通，在钱财方面颇是为难。
而这似曾相识的为难，猛地勾起了冯瑾瑜的回忆，同理心与同情心大面积袭来，促使她和蔼地点了头：“也好，没有歌舞的席面，倒真有些单调呢。皇上，您觉得呢？”
“但跳无妨。”
周玄澈挥一挥手，很是心不在焉。
片刻后，何田田换装完毕，立刻登场。
众妃嫔又是一惊。
因为换过装的何田田，俨然起了另一种风韵，眼角眉梢都闪耀着满满的风情。
很显然，她的舞，是跳给皇上一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