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两次翻牌而两次未被临幸的消息,很快又传遍了六宫。
事实上,莫央宫是藏不住秘密的。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流言便会不知不觉地长出腿,从一个人嘴上跑到另一个人嘴上。且会被添油加醋,演绎出种种不同的版本来。
不过,这都只在私下里流传。
冯皇后早有明言:“散播谣言唯恐天下不乱者,本宫决不轻饶!”
眼下,陶心柔正一脸讶异:“真的吗?皇上没有临幸她?都到床上了也没临幸?”
这是一桩令人笑掉大牙的新闻,翠喜讲得有声有色,陶心柔也听得津津有味,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化作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哼,我就看不惯她那股子劲儿。被皇后看中了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洋洋得意,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翠喜,不如咱们去看看叶淑女,给她些安慰。毕竟,我跟她是同一批入宫的秀女,总是有些情分在的。”
“是。”
翠喜应了一声,这便替陶心柔更衣梳妆,将妆匣盒子捧了出来。
谁料梳妆未妥,一个小宫女便急步来报:“陶美人安好?昭仪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陶心柔一怔,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那支掐丝镶红宝石的金步摇,才刚刚往发髻中插了一点点。
她把眼皮儿轻轻一翻,暗道刘昭仪多事,但眼下位份低微,心中怨气难以发泄,最后只得将步摇狠狠往发髻里一推,口中淡淡道:“知道了。”
自入住华煜宫来,这位昭仪娘娘便三天两头地唤自己吃饭、饮茶、聊天,真是烦人得紧。
梳妆完毕,陶心柔便带了翠喜往华煜宫正厅而去。
刘昭仪正与刚过两岁的萧阳公主玩闹,将一个小小的球儿抛来抛去。见陶心柔入内,她便顺手将女儿抱在怀中,柔声道:“妹妹,请坐。”
随即吩咐一旁站立的宫女兰心:“上茶,把上回皇上赏我的龙井沏上一壶来。”
陶心柔挤出一脸笑容,先谢过刘昭仪的盛情款待,又随口将萧阳公主赞了几句。
“公主愈发可爱了,姐姐好福气。”
讲的是客气话,短短两句,讲得也很笼统很抽象。明白人不会当真,可刘昭仪却含笑点头:“可不是吗?萧阳的五官酷似皇上,年纪虽小,但已经能瞧出日后的容貌了,未来定是个美人坯子。”
说罢又将女儿欣赏一番,自顾自念叨着育儿经。
“妹妹,作为过来人我想告诉你,孕期一定得忌口!比如说我,小心翼翼熬了十个月,才生出这么好看的娃娃……”
她絮絮叨叨,似已陷入自说自话。
陶心柔也不打断,只默默端起兰心送来的茶,任由絮叨声擦着耳朵而过。
茶水并不香,恍惚还有一股子霉味。想必是去年的旧茶了,品质本就不过硬,如今有了年岁,味道和身价都折损了不少。
就跟女人似的。
陶心柔笑笑,只轻轻啜一口,便把茶盏放下了。
懒得再饮。
昔日在娘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几片茶叶罢了,也难为刘昭仪还宝贝似的珍藏着。
刘昭仪并不受宠。
这是住进华煜宫后,陶心柔才慢慢琢磨出来的。
虽说她生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但到底是宫女出身,样貌、才情、家世一样都没占。据说当年是周玄澈酒后情动,糊里糊涂地临幸了她,这才赐了才人的称号。
听闻还是冯皇后从中说项,彼时的莫央宫中,尚只有皇后一人。
“皇上,我怕别人说我善妒不贤惠。眼下,母后的侄女和顾家的小姐都未进宫,不如先让她伺候着。”
对此,刘才人千恩万谢,往后便唯冯瑾瑜马首是瞻。
后来生下萧阳公主,又得了个“昭仪”的位份。
毕竟,这是周玄澈的第一个孩子。
即便只是个公主,地位亦非同一般。看在这番情面上,周玄澈也会怜惜三分,偶尔往华煜宫走一走。
但也只是怜惜罢了。
谈不上情分,更谈不上夫妻情分。
陶心柔冷眼旁观,见华煜宫门庭冷落,少有人巴结献媚。就连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也有些懒洋洋的意思。
公主罢了,再怎么尊贵,往日也是嫁出去的命。
所以,陶心柔也没有太多耐心可用。
唠叨听了片刻,心里便有些不耐烦。她微微皱眉,在刘昭仪停嘴的间隙里,急忙插话道:“姐姐今日唤我来,是有什么缘故吗?”
“哟,你瞧我这脑子。”
刘昭仪笑了一笑,吩咐奶娘将小公主抱走,这才正色对陶心柔道,“下月初六,是皇后娘娘的生日。我琢磨着送她一件贺礼,想跟你商量商量。”
言下之意是,以二人的名义共同送礼。
毕竟,她们同住一宫,共同筹备,既能显得关系亲厚,又能节省开支,避免不必要的浪费。
正与冯皇后的治宫理念不谋而合。
“妹妹,咱们绣一幅百子图如何?娘娘身怀有孕,百子图倒也应景,算是一个子嗣延绵的期盼吧。妹妹你怎么看?”
刘昭仪笑盈盈瞧着陶心柔。
她觉得,对方不会反对。她认为,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有寓意、有诚意、有心意。
“皇后娘娘定会喜欢的。”
可陶心柔却不大感兴趣,只见她皱着眉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觉得不合适。皇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岂是一幅绣品就能相衬的?我自有主意,就不劳姐姐费心了。”
“哦,是吗?”
刘昭仪有些尴尬,笑容明显流失了一大半,但还是强撑体面,勉强应了一声:“好,那我便自己绣了。”
陶心柔嗯一声,随即表示自己有事,要往撷春殿去一趟。
刘昭仪与她话不投机,便将头轻轻一点,挥挥手让她去了。
陶心柔带着翠喜出了华煜宫,一边往撷春殿的方向去,一边不屑道:“这刘昭仪宫女出身,果然小家子气。拿绣品当贺礼,真亏她想得出来!”
“说得是啊,尚宫局多的是绣娘,可不比她技术高超。”
翠喜低眉顺眼,凡事只顺着陶心柔的心思去说,好把她哄得开开心心。而她一开心,就会随手赏自己。
何乐而不为?
主仆二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进了御花园,距离撷春殿越来越近。
“咦,那不是叶淑女吗?咱们不用到撷春殿去了。”
翠喜眼尖,老远便见两个女子站在桃树下。稍高的那位着粉蓝色宫装,瞧那身形和姿态,是叶蓁无疑了。
旁边站着的,隐约像是何田田。
陶心柔嘴角一撇,鼻中冷哼一声,忽然加快脚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