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讲的写作,完全不同于中小学的作文训练,或大学中文系的训练。众所周知,已有的中文训练,主要是通过经典分析课来完成。常人对写作的认识,恰恰因为经典分析课,一不小心就走入歧途。老师分析每一篇文章时,把文章当作一台精密机器,写文章如同造机器。造机器有个特点:无论部件还是由部件组装的整机,都是预先设计好的。所有部件必须按照设计图纸制造,再送到总装车间组装。比如,为了造汽车,就得先造轮子、方向盘、发动机、油箱、车壳,等等,再用部件组装整车。每个部件组装前后,不会有任何改变。想一想吧,我们的老师是不是用类似造机器的逻辑教写作的?老师要求学生下笔前,务必打腹稿,把文章各部分预先想好,再按起、承、转、合的结构组合成文章,下笔时,文章的各个部分,不允许超出预先的设计。课上老师对经典文章做出的大量分析,大大加强了文章像精密机器的观念,令学生们赞叹每个词、句子和段落,多么准确无误、无懈可击!老师越把文章设计的功效神化,学生下笔就越惶恐,害怕笔力达不到那样的精准(学生当然达不到)。因为结果完美,想当然地认为初始设计也一定完美,这种由结果推想起点的做法,一般称为“逆向工程”。经典分析课或阅读课的实质,就是 文学中的逆向工程 。作文课或大学的中文训练,被逆向工程笼罩了数十年,蒙它的精心照耀,打腹稿就变得至关重要,它是下笔前的“设计”或“图纸”。为了让学生发现文章的奥秘,老师会把一篇作品拆开,分拆成起、承、转、合,或写景、心理刻画、高潮、点题等大大小小的“部件”,竭力向学生展示每个“部件”的完美无瑕,展示这些“部件”彼此的衔接,多么巧妙、天衣无缝!上多了这样的分析课,你难免会产生大师癖,老师越分析经典,你越觉得经典作家个个是神人,那么多的大小“部件”,那么多复杂、精准的巧妙组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老师无从解释,至多叮嘱你写作时,要像作家那样打腹稿。问题是,单靠打腹稿就能一步到位的人,不就是神人吗?分析课不经意就把你的写作,与作家们的写作彻底拉开了距离,他们的“盖世武功”,必然令你自惭形秽。如果此生你只想做读者,有大师癖倒也无害,毕竟有反省力的大师作品也是文明的护身符。如果此生你还想当写作者,大师癖可能就会带来误导,会让你错误地想象或揣摩,或一厢情愿地认定,作家们一定是“那样”写作的。
“那样”勾勒出的写作景观,来自一直轰炸你的经典分析课,它会潜移默化,令你拥有逆向工程的思维,唆使你把写作与仿造一台机器看作性质相同的事。逆向工程的思维,隐匿着两个假设:一是,文章里的“部件”与机器部件一样,从开始“制造”到“组装”完成,“部件”的形状、尺寸,都一成不变;二是,文章结构与机器设计图一样,从制造“部件”到组装“部件”,同样一成不变。想必,以前的老师都教过你如何去制造文章“部件”——打腹稿!学生需要在脑中精密设计出文章的各个“部件”,等文章落笔到纸上,写作已变成无趣的“照图纸加工”“组装”,或对脑中文章的“抄写”“誊写”,部件在组装或抄写前后不能有改变。这样一来,写作的重负就压到了“想”上,即必须先想出腹稿。由于想本身是散漫的、无形的,面对稍纵即逝的众多思绪,欲捕捉其一,则要靠记忆帮忙,记忆成了“想”用来暂时储存的纸。可是,“想”之选择是反复无常的,如蜻蜓点水,甚至雁过无痕,比“写”之选择轻佻许多,记忆无法像真正的稿纸那样,胜任于记录所有“想”的痕迹,毕竟任务太繁重。“想”之无形,碰上记忆的无形,这样在腹中翻来覆去地想,就是用无形去捕捉无形。这导致很多写作者觉得下笔之难,难于上青天。他们常见的写作姿势是:手攥着笔,眉头紧锁,苦思冥想,迟迟写不出一个字。
记得有一次,应老同学钟扬之邀,我赴上海某书院作写作演讲,听众是小学四年级到初一的孩子。我让孩子们当场写几句话,没想到竟有五六个孩子,五分钟写不出一个字。我问他们为什么写不出,有孩子想了半天说:“就是写不出。”我问他:“会不会骂人?”他说会。我让他把骂人的话写下来,他马上瞪大眼睛叫了起来:“骂人的话怎么能写出来呢?这些话是不对的。”这件事让我发现了症结所在——原来他们没有初稿概念。写不出是因为他们认为,一旦落笔纸上,就铁板钉钉了,就是无法更改的定稿,就必须正确——对,完美!所以,他们只能紧攥着笔,皱着眉头,漫无边际地在心里硬想。必须按老师的要求打腹稿,半天想不出,是常有的事。作家们的写作也是这样的吗?在脑中苦思冥想的那个“想”,与落笔纸上既成事实的那个“写”,其实是有云泥之别的。逆向工程的思维,会令你把写作中的自由压缩到几乎没有,会排除潜意识对写作的有利功用。为了让你有直观的感受,我举绘画的例子来说明,毕竟艺术与文学的创作思维过程,十分相像。
英国艺术史学家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中,配有拉斐尔画《草地上的圣母》的系列草图(图 7)。《草地上的圣母》(图 8)的三角形构图,达到了完美之境,圣母、耶稣、耶稣的兄弟约翰,三人的姿态与神情配合十分严谨,天衣无缝,优美动人。如果你不幸拥有逆向工程的思维,一定会被此完美画面唬住,想当然地认为拉斐尔作画之前,心里一定已有完美的“设计图”,落笔时只需把预先想好的“设计图”,临摹或者说“抄”下来即可。至于“设计图”是如何想出来的,拉斐尔为何能想得那么完美,你一定喜欢用“天才”来解释,唯有天才方能一步到位,立刻想到该让画中出现三人,各据三角形的一角:圣母垂目望着十字架,耶稣侧倚圣母,与约翰相对,二人都看着十字架,十字架是将三人连成整体的轴心。拉斐尔真是按照这样的逻辑、顺序创作这幅画的吗?拉斐尔创作这幅画的系列草图,揭示了他的构思过程。
图 7:拉斐尔《草地上的圣母》草图
图 8:《草地上的圣母》现藏奥地利维亚纳艺术史博物馆
最初的草图中,主要人物只有圣母和耶稣两人,约翰隐约出现在圣母侧后方,与其说是三人的三角形构图,不如说是两人的对角线构图。第二幅草图表明,拉斐尔试图修正最初构图的“错误”,把约翰移到圣母侧前方,出现了三角形构图的雏形。第三幅草图中三人的位置,已接近定稿中的位置。但第四幅草图一定出乎你的意料,拉斐尔没有继续完善第三幅,他把约翰移走,居然开始尝试别的构图,略显混乱的笔触揭示了他心里还有些许不知所措。定稿中非常重要的十字架,始终没有出现在系列草图中,说明十字架是拉斐尔画草图后期的灵机一动,是后来添加上去的,而并非预先设计的。系列草图中耶稣的双眼,要么朝上看,要么朝外看,不像定稿中盯着十字架,说明定稿中耶稣双眼的朝向并非预先设计,同样来自作画时的即兴灵感,就是陆游说的“妙手偶得之”。
2014 年夏天,应歌德学院之邀驻留德国期间,我曾赴巴黎参观博物馆,登上罗丹故居二楼时,“发现”了罗丹创作《巴尔扎克》的真相。二楼展示了大量《巴尔扎克》的泥塑模型,姿态各异,与立在院子里的铜塑成品《巴尔扎克》截然不同,能看出罗丹是用泥塑模型做试验,逐一试错。有的泥塑姿态荒诞甚至露骨,常人闭着眼睛就知道,会有损巴尔扎克的形象,为何罗丹仍要做出那样的泥塑模型?答案只有一个:通过不同的泥塑试错,找到最佳方案!他通过一系列泥塑模型,可以直接观察诸多姿态的合适或不合适,通过不断地否定,就能捕捉最佳姿态。这些姿态各异的泥塑模型,说明罗丹没有苦思冥想打腹稿,没有预先想好完美的“设计图”,他把自己的才智,直接投入试错的创作摸索中。
拉斐尔作画的例子,罗丹的《巴尔扎克》泥塑模型,都表明常人对创作的揣摩和设想,对创作怀有的逆向工程思维,只是一厢情愿,并不符合创作的实际。他们一定想不到,连拉斐尔、罗丹这样的大师,创作前心里都没有完美的“设计图”——就是老师叫你打的那种腹稿。拉斐尔没有想好,就下笔开始作画;罗丹没有想好,就动手做泥塑模型。他们都用逐一试错的方法代替打腹稿。试错会牵连到即兴发挥,潜意识就会暗中发挥作用。关于试错,我举个生物学的例子来说明。有学者把一只敞口玻璃瓶放入黑屋,将瓶底朝向黑屋唯一的窗口,再将六只蜜蜂和六只苍蝇放入瓶中。请问,两小时后,逃出瓶子的是蜜蜂还是苍蝇?大家一般会猜,逃出瓶子的是蜜蜂,因为谁都知道蜜蜂的智商比苍蝇高。事实上,学者发现,苍蝇都若无其事地逃出了瓶子,蜜蜂却全部撞死在瓶底。蜜蜂的智商是胜过苍蝇,但偏偏认死理,认定有亮光的地方一定是出口,所以,它们一次又一次撞向有亮光的瓶底,直到把自己撞死,也不放弃死理。苍蝇没有认死理的高智商,是机会主义者,通过不停乱撞乱试,不经意就摸索到了瓶口,成功逃生。你看,智商高的蜜蜂错在方法不当,错在把过去的经验当成不可更改的教条。苍蝇的试错,是根据环境的不断反馈,及时调整自己的行动。拉斐尔和罗丹采取的试错,与智商低的苍蝇一样,说明创作不是按既定的“设计图”进行,像蜜蜂认死理那样,一条道走到黑。创作要像苍蝇试错那样,及时捕捉即兴涌现的种种灵感,不断修正先前的想法。凡认为写作可以完全靠理性设计的人,就不幸落入了蜜蜂的教条境地。
真实的写作,更像一个生命体的进化。人这一物种,从单细胞开始,一步步进化成鱼,进化成两栖动物,进化成哺乳动物,进化成直立人,进化成智人(现代人)的过程,非常适合用来说明创作过程。拉斐尔下笔画草图,或罗丹开始捏泥塑模型,就相当于从进化图的某处开始,比如,从鱼(初稿)开始,再通过试错,达到两栖动物(草稿甲)的阶段,这时离最终的智人(定稿)仍相去甚远。他们会继续试错,比方说前进到哺乳动物(草稿乙),这时,仍然无法通过哺乳动物(草稿乙)想象出智人(定稿)的完美样子,除非继续试错,到达直立人(草稿丙),再到达智人(定稿)。你会发现,越到后面,比如直立人(草稿丙),就越接近智人(定稿)。逆向工程或经典分析课的思维,错在老师赞叹智人(经典)的完美无瑕时,一厢情愿地认为,智人(经典)不可能从鱼或两栖动物(糟糕的草稿)演变过来,也不可能从哺乳动物(糟糕的草稿)演变过来,毕竟鱼或哺乳动物(糟糕的草稿)与智人(经典)的样子,实在差得太远。老师一般会设想,现代人是由现代人的脑袋、皮肤、骨骼、肝、肺、肠胃等已进化好的完美“部件”,像机器那样直接组装而成。经典的完美样子,让老师不敢设想,大师写初稿或草稿时,竟也有那么多错误、混乱、不堪。美国小说家海明威有一句话,颇能帮助我们消除这一认识魔障——“任何文章的初稿都是狗屎”。真实的写作过程,如同生命的进化过程,并没有“最终的形式”,每写一稿,都是作者暂时拼搏的结果,他只是暂时无法再改进它,这样我们就能会心阿根廷小说家博尔赫斯的沮丧。他认为,到了一定岁数,反复修改无法令他“再提高很多”时,“我就任其自然,干脆就完全忘掉已经写好的文字,只去考虑手头上正在做的事情” 。一旦跳出由结果臆想起点的窠臼,认识到经典哪怕再完美,初稿或中间的草稿可能与定稿有天地之别,而且这些差别可能大于鱼与智人的差别,写作者就不会被经典的完美模样吓倒。不然,一想到自己下笔,就要像“伟大作品”那样写得完美,写作者就会吓得不敢动弹。上海那几个孩子,光被语文老师叮嘱的“正确”“对”“优美”,就吓得五分钟写不出一个字,更遑论“伟大”或“经典”二字的千钧重负。没有作家从未写过糟糕的草稿,但作家与爱好者的显著差别是,作家不会看到糟糕的草稿就止步,而是会通过艰辛的修改,令“糟糕的草稿”一步一步进化成杰作。比如《战争与和平》的开头,托尔斯泰就写了十五稿,他整本书的写作,是在不断克服困难中慢慢摸索前行的。美国小说家雷蒙德·卡佛也不例外,他说:“小说的初稿花不了太多的时间,通常坐下来后一次就能写完,但是其后的几稿确实需要花点时间。有篇小说我写了二十稿还是三十稿,从来不低于十稿……他(指托尔斯泰)把《战争与和平》重写了八遍之后,仍然在活字盘上更改。这样的例子会鼓励那些初稿写得很糟的作家,比如我本人。”
文学爱好者则往往等不及,一瞧见草稿糟糕,发现它与经典的完美相去甚远,就再也没有兴趣付出努力,令其一步一步进化。我有个朋友,就有严重的写作障碍,障碍来自他的写作观念,他认为必须想好文章的每句话,才能下笔,他迷信理性对写作的全面控制和调遣,结果,每写一两句话,他都要苦思冥想好几天……
巴尔扎克并不懂什么潜意识,但他会自发利用潜意识:每次拿到校对稿,他会即兴涂改,插写大量新内容。他将写作置于即兴涌来的灵感中,会推翻或修改原有的构架、内容,与苍蝇的逐步试错,别无二致。据说他从不打腹稿,会直接下笔写初稿,接下来不断修改校对稿,甚至直接重写校对稿。巴尔扎克并不倚重什么“设计图”,说明他的写作中有即兴发挥的巨大自由,他主要倚重被潜意识怂恿的那个自我。古典时期,自我给普通人一个错觉:它只受理性控制。但作家们的实践,让人意识到,一部分自我的源头通向了理性之外。这样就得接受人有两个自我,一个受理性支配,一个不受理性支配。这里,我不打算全部采纳弗洛伊德的术语,什么本我(本能)、超我(社会规范)、自我等,我们搞写作的人,没必要太学究气,还是直抵写作问题的核心为要,只需知道你的身体里有两个自我即可。承认自我的分裂,能让你看清写作的真相。过去的写作教学,老师总要求你面对已知的东西,要你把写作交给明明白白的“设计图”,要你打腹稿,要你下笔写作时坚持贯彻预先的“设计图”;要你分析经典时,看出结构的精妙,各“部件”衔接得严丝合缝,都来自作家的巧妙“设计”。这些在中小学甚至大学一讲再讲的写作逻辑,主要来自古典时期对自我的单一认识。一旦发现人还有另一个自我,通向理性之外的潜意识,写作就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打腹稿、预先“设计”等,写作中就有任思绪肆意徜徉的自由,即兴发挥,异想天开,面对未知的探索。一旦你知道,作家的真实写作过程中仍有大量的未知,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海明威说:“有时候你写起来才让故事浮现,又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运转起来就什么都变了。运转起来就造成故事……” 海明威说的“运转”,就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的试探性写作,离开了已知想法,作家就要靠面对未知的即兴发挥。就算作家有大致的写作提纲,他每天的写作仍要面对未知。海明威谈到写《丧钟为谁而鸣》时说:“大体上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是我每天写的时候虚构出所发生的事情。” 很显然,海明威说的“虚构出所发生的事情”,指的就是计划之外的,预料之外的,具体细节的即兴发挥。“大体上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指的是粗略的事情轮廓,并不涉及具体细节。
为了让写作者充分感受写作中的自由,法国诗人布勒东发明了“自动写作”。他把自己和朋友关进黑屋,桌上堆满白纸,数小时一直不停笔,迅速写下脑中出现的任何思绪,不管它是否荒诞,或前言不搭后语。布勒东把这种写作实验称为自动写作,“自动”意指写作时理性已不起作用,仿佛有个高于你的作者,正握着你的笔,教你如何写作。这令我想起文艺复兴时期大师卡拉瓦乔画的《圣马太与天使》:天使正握着圣马太的手,教他如何写《马太福音》。对作为大老粗的收税员马太来说,写作是超出他能力的事,只有无所不能的天使能引导他写作,令他仿佛进入了自动写作。布勒东的自动写作涵盖了白日梦、破规、犯错、用写作伪装潜意识,等等。如此松弛的即兴写作,必是对潜意识的一次泄露和释放。我的朋友王珂教授,近年用诗歌来治疗抑郁症患者——用文学来释放不良的潜意识,据说疗效不错。自动写作,会产生大量的写作垃圾,有时也会小有斩获,出现少量灵光一现的句子,比如布勒东用自动写作写的“有一个人被窗子劈成了两半”(邹建林译)等,就成为自动写作的最初标本,也开启了诗歌的超现实手法。自动写作带来的启示,不在它有多可靠,就投入的时间、精力、产出的佳句来说,它效率低下,不值得推广。但自动写作触碰到写作的一根神经:写作中的自由。这根神经早已被经典分析课、逆向工程思维,弄得遍体鳞伤,自动写作能让这根神经有效康复。当你的写作神经被“设计”绷得太紧,感到笔尖承受的压力太大,不妨用自动写作来松弛神经,权当写下将扔进废纸篓的垃圾,写着写着,你就会渐入佳境。把自动写作当作正式写作的前奏,或序幕、一段导轨,可以将被经典压得不能动弹、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写作者,导入有效的写作状态,这种做法值得向大家推广。
日常生活中,有一种不被人看重的写作,能带给你作家一样的写作体验,能让你留意到自动写作强调的即兴发挥,会如何参与写作,那就是写信。当你给家人或朋友写信,当然不会打腹稿,不会预先进行文章设计,不会!你只会凭着感觉,一路摸索着写下去,不用说,信的内容多半不是你事先想到的。写信中,理性起着辅助的作用,监督内容有无重复,警惕结构过于失调。所有人一说到写信,都有跟作家一样的自信,哪怕不知道要写什么,也不会担心写不出,全然没有作文或创作文学作品时的惶恐。写信时,面对未知的边写边想,恰恰最接近作家们的写作。
真正的写作,是让你把写作交给内心的两个自我管辖,让理性的自我预先画出“鱼”的样子,又让即兴探索的自我推动着“鱼”,一步一步向前演变,进化成“智人”。学会同时发掘两个自我的潜力,正是写作课欲达成的目标。
习题:
拿出笔和纸,脑子想着与某人有关的一切(比如母亲),一旦写下脑中的思绪,就不要停笔,不要管你写下的文字是否荒诞、无逻辑等,只管记下脑中与他或她有关的一切思绪,一刻不停地写五分钟。此练习是为了体会,自动写作的即兴发挥与理性的控制(想到某人)是可以彼此合作的。
学生练习:
终于学会做百变的人,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真诚的则坦诚以待,狡诈的则多加防范,全能自恋的则让其感觉自己是上帝,没有良心的则敬而远之。不是所有的都会有好结局,不是所有的一定有现世报。善恶,到头终有报应,有良心,凡事尽心尽力,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无怨无悔,这是成熟还是虚伪?乱了我年少时的观点,并以为是虚伪,因为我没有尽力和大家说清楚事实真相,年过四十后越发认同这是成熟,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关心所谓真相,你以为的真相,没准被别人嘲笑嘲讽为阴谋,迫使人家觉得如此……
点评:
可以看出,你不只是写自己,也写得很有条理,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有一套逻辑,说明什么?说明你的这种写作逻辑、写作的策略,早已变成你的思维习惯,刻进潜意识了。表述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