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文物的一味中药材
——“甲骨”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文字的几个国家之一。早在公元前1600多年，我们的祖先就将象形文字刻在龟甲和兽骨上，被称为甲骨文。祖先们在选择祭祖大典、预测农田渔猎收获，以及预测战争胜败、气候变化、身心健康时，就在龟甲兽骨上刻写相关文字，之后放入火中烧灼，最后由“太卜”（近似巫师）根据烧出的裂纹与所刻文字的关系，来确定事情的吉凶和变化进程。甲骨文对于研究我国早期奴隶社会的历史，无疑是极为珍贵的实物证据。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甲骨文近3500年间不被人们所知，被历史的泥沙埋没。古代人著述汉字时只知真、草、隶、篆，不知有甲骨文。刻有古老文字的甲骨还被当作中药“龙骨”，陈放在中药铺中出售。依据明代医书《本草纲目》记载，龙骨气味甘平，可治健忘和小儿脐疮等疾病。直到20世纪初，甲骨文才终于抖掉身上的历史尘埃，撕掉中药的标签，闪耀出文明的光芒。

在清代时，我国许多中药铺都出售龙骨，它们都是农民在田间地头捡到的，大多数龙骨是古动物化石。但是，当时河南安阳小屯的农民在田间拾到的许多龟甲、兽骨都刻有文字，也被当作龙骨卖给中药铺。当时一斤甲骨才卖六文钱（一两银子可换一千文铜钱），不被人们重视。巧的是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时，在北京国子监任祭酒兼团练大臣的山东人王懿荣偶然得疾病需用龙骨治疗，他派人到宣武门外菜市口达仁堂老店买了一些。王懿荣本人是金石专家，他拿到龙骨后发现上面刻有类似古文字的符号，凭直觉和经验他怀疑它们是最早的文字。

国子监在清代是全国的最高学府，培养出的学生可以进国家研究机构和官员储备机构——翰林院，而且国子监内还有俄罗斯、日本、越南、朝鲜等许多国家的留学生。作为“校长”的国子监祭酒，全都是大学问家。王懿荣早年通过科举考试得了进士，曾在翰林院做过编修、在河南当过乡试考官。王懿荣一生喜爱收藏、研究、考证古代文物，并且偏重古代钱币、汉画像砖、瓦当、古籍善本等冷门。在他之前还没有专门收集研究、拓印传播汉画像砖的人。他自己的研究成果曾被后人汇集成册刊印，名为《王文敏公遗集》。全书共八卷，包括了诗文、各地方风土人情调查、文物考证等。他能发现“龙骨”的秘密绝非偶然。

王懿荣发现“龙骨”的不同寻常之后，赶紧又派人去买了一些，并找来琉璃厂古玩铺的行家“掌眼”。为了深入研究，他又找来山东莱州府潍县古董商范维卿、赵执斋，以二两银子一片的高价购买甲骨。家贫时他就靠典卖衣物凑钱。他前后一共购得1500片。但可悲的是，他的收藏和研究刚刚小有所成，便在1900年含恨自杀。

王懿荣虽然属于文化人出身，但是有着强烈的爱国心和刚烈的性格，有着疆场杀敌的勇气。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王懿荣多次上书朝廷提出作战计划，并主动请缨赶赴山东操办团练御敌。在清政府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时，他悲愤而不甘地写下了《偶感》一诗：“岂有雄心辄请缨？念家山破自魂惊。归来整旅虾夷散，五夜犹闻匣剑鸣。”1900年八国联军攻打北京，王懿荣本来想再次找朝廷请缨作战，可掌权的慈禧太后已带着皇亲国戚们逃跑了，使他报国无门。在联军攻陷京城后，不甘受辱的王懿荣服毒投井自杀。将中华文明向前推进数百年、中国学术史的功臣、古代文物的保护者，就这样含恨罹难。当时像王懿荣这样自杀和阵亡的清朝官员及家属有一千七百多人。

在王懿荣去世后，他所藏甲骨的一小部分赠给了天津新书学院，大部分则被他儿子王崇烈卖给了江苏镇江人刘鹗。刘鹗，字铁云，精通算学、乐律、金石，并因写出一部抨击时弊的长篇小说《老残游记》而闻名。他得到这些甲骨后十分震惊，又委托赵执斋、儿子刘大绅到河南、山东、陕西等地广为采购，最终收集到了洋洋五千片。在当时另一个金石学家罗振玉的鼓励下，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他选出了共1058片拓印出拓片，编著了《铁云藏龟》六册。这是甲骨文第一次被汇集成书，并被断定为殷代文字。事隔不久，同治朝举人、金石学家孙诒让撰写出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研究、考释甲骨文的著作《契文举例》。在他之后，成就更高的是大学者罗振玉。罗振玉曾任清朝学部二等谘议官、京师大学堂农科监督等职。他为进一步研究甲骨文，和弟弟子敬、振常四处重金收购甲骨，达到一万余片的天文数字，并编著了《殷墟书契》八卷和《三代吉金文存》一书。他推断出安阳小屯村就是殷商都城，甲骨是殷王室遗物。

在甲骨和甲骨文的价值被人们所认识后，古董商、英美的传教士、国外汉学家也开始高价收购，小屯地区的地主豪绅更是盗掘成风，致使大批甲骨失散，流失海外。在当时倒卖甲骨的外国人，最为活跃的是美国长老会传教士查尔方特。

在19世纪末，美国长老会在山东潍县建立了教会，查尔方特正是1908年被派到这里来的。当时，潍县是我国北方的一个古董生意聚散中心。查尔方特虽身为牧师，却全身心地投入了古董生意中。范维卿、赵执斋等甲骨行家都是潍县人，查尔斯特自然有近水楼台的优势。他不仅自己收存，而且一度成为西方各国收购甲骨的总代理，为英国博物馆、英国剑桥大学图书馆、美国芝加哥费尔德博物馆等机构广为收购。他一共在中国做了11年甲骨生意（个人收集了数千片），使得大量甲骨走进了西方的博物馆、图书馆中。

说起人类祖先所创造文字的情况，世界上还有一些民族早在四五千年以前就创造了文字，但它们都昙花一现，后来其民族所应用的文字与古老的文字没有必然联系。唯独我们祖先创造的甲骨文，被后代人继承、发扬、完善，进而产生了西周青铜铭文、秦汉帛书、简牍，乃至今日的楷书。中华文字文明几千年来一脉相传，甲骨文既是中华民族文化载体的渊源、鼻祖，也是世界历史文化中最独特的、最有研究价值的一部分，是世界历史文物中的极品。在近现代时期，我国有大批的仁人志士在认识了甲骨文的价值后，投入到了对它的研究、保护工作中。如王国维、董作宾、郭沫若、唐兰等。王国维还提出“二重证据法”，通过甲骨文的记载，加上对古代遗址的现场发掘，与古代文献印证、互补，进而证实还原历史的真实面貌。

但是直至今日，仍有大批甲骨文人们还未识别出来，仍需大批有志者继续学习研究。

附记：

在世界的甲骨文专家中，加拿大人传教士明义士是不能绕开的一位，他被称为研究中国甲骨文“西方第一人”。他生于1882年，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和追随在中国传教的未婚妻安妮，他主动申请到中国传教，并被教会派到河南，二人终于在开封成婚。1914年，他到河南安阳乡下游玩，发现田间的农民从地里挖出了大量白色的碎骨片，他走近前仔细观看，发现有的龟骨片上刻有文字。经过与农民交谈，他又了解到附近的一道沟壑中还有许多这样的甲骨，他又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沟壑中仔细查看，不经意间成为中国殷墟甲骨出土地点的发现者！

传教的十年之间，他收集了约5万件甲骨。他在1932年被教会在山东开办的齐鲁大学聘为考古学教授。他把自己收藏的甲骨交给学校供老师和学生们研究、学习，并在学校内开办了一座古物博物馆，撰写了《甲骨研究》《考古学通论》等。可惜的是，1936年他因处理一些事情不得不回到加拿大，并因“二战”爆发没能再回到中国。学校中保存的甲骨也被留守的一些加拿大同事运到加拿大。1957年明义士去世，其生前一直呼吁把这批甲骨送回中国。1999年，其子明明德（曾任加拿大驻中国大使，会说一口流利的河南话）把他的全部研究资料捐给了山东大学，以慰父亲的在天之灵。2017年，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童林福博士也把自己收集和研究的明义士的资料捐给了山东图书馆。

小贴士：

甲骨上刻写的文字，内容较齐全的主要包括四个部分：在甲骨顶端或外侧，或刻或写有前辞，记录占卜时间和占卜人名；在中间部分则主要刻写命辞，记录占卜事项；一般在其下方是重要的占辞，记录占卜结果；在甲骨的底部则是验辞，事后说明占卜是否验证。 nGwIbhgCDrWRcA/Y19TAKorA2RS4vWH4IU+DXlwfJEmxw3CyzgACGDxs6RpEcn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