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不再靠近树林中的那个地方,那个他看着嘉娜·弗莱彻在月光下裸体站立的地方,因为这样的事情只会发生一次。你无法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如果你认为你可以,你就是在欺骗自己。
此外,树林里的那个地方有其局限性。从那里你看不到那栋复式房子的前面,你看不到来往的人。为此,你需要一个更有利的位置,而K找到了一个:街对面一栋破旧公寓楼的停车场。他把车停在停车场的一角时,完全可以看到嘉娜·弗莱彻住处的前门。而且他想在那里待多久就待多久。住在这个小区的人并不是邻里守望的那种。他们看到一个陌生人坐在停着的汽车里,是不会报警的。
因此他在那里待了些时间,但并没有疯狂地沉迷于此。他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监视嘉娜·弗莱彻。但他花了足够多的时间弄清楚:她一般清晨离开公寓,下午回来;然后在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她会开着她那辆蓝色小普利茅斯再次离开。K认为她是去和男朋友吃晚饭了,因为当她回来的时候,她的男朋友开着小皮卡跟在后面。他们会一起进去,他会在那里过夜。
这意味着K不能在晚上做他迫切要做的那些事。至少她男朋友在那儿的时候不行。
K还发现了一件事,隔壁的女人似乎每周有两个晚上会离开复式房子。她会在六点半左右出门,穿上她最好的衣服,戴着头巾和珠宝,像个吉卜赛人。她步履蹒跚地走到一辆大车旁,爬进车内,沿着街道狂奔而去。K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应该不是去约会,这样一个老妪不会做这种事;更有可能是去参加宾戈游戏或者教会聚会。
无论如何,她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三都会出门去。或者说她似乎是这样。K不能确定——他观察的时间并不长。但连续两周的星期一她都出去了,上周星期三也出去了,而今晚是第二个星期三。
K知道今晚将是一个考验。今天早上,他带着一种使命感醒来,脑海中浮现出嘉娜·弗莱彻的形象,她在月光下的样子。今晚他将在停车场的角落里监视,如果隔壁那女人在六点半出门,他应该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在此期间,嘉娜独自待在复式房子里。K不需要半小时。他溜进去再溜出来,几分钟就够了。
上午的时间慢慢过去,他开始感到饥渴难耐。中午时分,他上了车,前往嘉娜·弗莱彻家所在的那条街。这是一个温暖的日子,阳光明媚,4月的最后一天。他拐进公寓小区,避开满是昨日积雨的坑洼。他把车开到停车场的拐角处,关掉引擎。他面前有一排纤长的绿色植物,通过两株绿植之间的间隙,他可以看见那栋复式房子。嘉娜的车不见了,男朋友的皮卡停在车道上。
K想知道她男朋友是不是还在公寓里睡觉。他想,他们的生活一定是这样:整夜做爱,白天睡觉——但不是睡一整天。如果他睡一整天,当嘉娜下午回来时,他仍然会在那里;当老妇人六点半离开时,他仍然在那里。而这将破坏K的计划。所以男朋友必须不在场。K必须确保这一点。
怎么做呢?他不可能过去敲门,要求他离开。没有这么简单的方法。但K有其他方法。他有自己思想的力量。他知道她男朋友的名字,因为皮卡的边上就有:“大卫·马龙,房屋检查”。K把注意力集中在街对面的复式房子上,把他的思想发送出去,找到马龙,唤醒他,把他带出来。K加强注意力,将它对准前门,希望门能打开。如果他的注意力足够集中,如果他想这样做,那么他的意志就能使之发生。
他肯定过于专注了,因为敲击车窗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K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女人靠在他的车上,左手撑在车顶,脸离车窗只有几厘米。染过的金发;漂亮的眼睛,虽然下面有黑眼圈;饱满的嘴唇被涂成红色。她在问他一个问题,他听不清。他摇下车窗,想听个真切。
“你有烟吗?”
他摇摇头。“对不起。”
“你有钱买烟吗?”
“没有钱。”他说。
“人人都有钱。”
K没有回应她。
“你在干什么?”女人问。
“没什么,就是在消磨时间。”
“真酷啊。我也在干这件事,消磨时间。”
她安静了,但没有离开。K可以闻到她呼吸中的香烟味以及啤酒污浊的气味。她的右手拿着一个红色的外带杯。他看着她喝了一口。
“你住在这儿吗?”他问女人。
“我有许多朋友住在这儿,”她说,“我经常来这儿。他们有时候会让我住在这儿。”
“哦,他们也许能够帮助你。我不会把钱给我不认识的人。”
“是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得又响亮又清楚。我以前见过你吗?”
“我敢肯定我们没见过。”
“我想我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也在这儿见过你。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就是来这儿,然后坐在车里?”
K想要否认,但又改变了主意。“是的,”他说,“我坐在这儿,集中精神,我的意念会让许多事情发生。”
“不可能。”
“是真的。”
的确是真的。在街对面,嘉娜·弗莱彻住处的前门打开。大卫·马龙走出来,赤裸着上身,手里拿着衬衫。那个泰山。
“喂,你在看那个家伙吗?”女人说,“这是不是就像监视?”
“是的,”K说,“这就像监视。”
“你是警察吗?”女人说,声音中有了点疑虑,“我没做坏事。”她暂停片刻,“反正目前还没做。”
“你计划去做坏事?”
“也许吧。但你如果是警察,必须告诉我,否则就是诱捕。”
“我想你搞错了。”K说。
“没有,真真切切。你好像是司法人员。”
“我想你对法律可能并没有那么了解。”
在街对面,马龙锁上弗莱彻住处的门。他站在台阶上,沐浴在阳光里,一边穿上他的衬衫。
“我想你不是警察。”女人对K说。她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放下。“那个家伙是谁?”她说。
“他是泰山,”K说,“猿人。”
“你喜欢说胡话。有人告诉过你吗?”
马龙一边扣衬衫纽扣一边朝自己的皮卡走去。
“我要走了。”K对女人说。
“真遗憾,”女人说,微笑着,“我们才刚刚熟悉。”
她的牙齿不错,K想,就是不太整齐。
“你想兜兜风吗?”K说。
笑容更灿烂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这句话呢。”
这个女人身穿无袖上衣和短裙。她有一双漂亮的腿。当她上车时,K欣赏着它们。他在开车时一边偷瞄这双腿,一边跟着马龙走。他试图猜测她的年龄,认为她一定在三十来岁。她仍然很漂亮,但香烟和太多的日晒已经开始对她的手臂和胸部的皮肤造成伤害。她的衣服似乎很便宜;她带着一个廉价的皮包,包带又长又细。她的左手戴着一枚戒指,银色的;戒指上有一颗紫色的石头——紫水晶。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女人。
“乔琳娜。”她说。
“和那首歌有关?”
“什么歌?”
前面,马龙的皮卡在铁轨上颠簸。K想到这个女人的红色外带杯。他不希望啤酒洒在车上。他伸出手,示意女人把杯子给他,女人顿了一会儿才把杯子给他。他们越过铁轨后,他把杯子还给她。
“你从没听过这首歌?”他说。
“你也许可以唱一段。我可能会记起来。”
他努力回想歌词,但只想到了副歌部分。
“乔琳娜,乔琳娜,乔琳娜,乔——琳——娜。”
她把红色杯子放在大腿上。“太短了,”她说,“你就是在一遍遍地说我的名字。”
“还有很多呢。”K说。
“不过很好听。你有副好嗓子。你在唱诗班待过?”
马龙的刹车灯亮了。他拐上主干道伊利大道,向市区驶去。K紧随其后。
“我逗你的,”乔琳娜说,“关于这首歌。”
“我猜到了。”K说。
“多莉·帕顿的歌。我爱这首歌。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唱。”
马龙开车经过大学和医院,最后把车开进一个公寓小区——嘉娜·弗莱彻复式房子对面那个公寓小区的高级版本。皮卡开进靠近其中一栋楼的一个编号车位,而K在更远的地方找到一个标有“访客”字样的车位。
他看着马龙消失在大楼里。没办法就这样确定哪套公寓是他的。知道这一点可能会很有用。门口有一排邮箱。邮箱上可能有姓名,也可能只有数字。K可以过去看看,但他在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我们在这里干吗?”乔琳娜说。
“嘘。”他说。
这栋房子有三层,上面两层的每套公寓都有一个阳台。大卫·马龙更有可能住在二楼或三楼。三分之二的概率。K相信,如果他集中注意力,他可以让马龙到阳台上来。
“我们要跟踪这家伙多久?”乔琳娜问。
K竖起一根手指让她安静;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你变得有点麻烦了”。但她没有再说什么。他依次将注意力集中到每个阳台:从三楼开始,从左到右;然后是二楼,从右到左。
没有结果。他将专注力转移到最后一个阳台,同时瞥了乔琳娜一眼。她静静地坐着,将红色的杯子放在膝盖上玩平衡游戏。她的两只手都没碰杯子。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杯子拿起来。他把杯子抱在腿上,同时搜寻阳台。在乔琳娜打断他的注意力之前,他已经对第三层施加完专注力,对第二层也完成了一半。
“你知道,我没有病。”她说。
“又怎么了?”
她指着红色的杯子。“你如果想喝,就喝一口吧。你不会被传染上什么病。”
“我不渴。”他说。
他的眼睛捕捉到一些动静。一辆车停进马龙的皮卡旁边的车位。
“哦,那你有没有想过,”乔琳娜说,“我可能渴了?”
那个从车里出来的女人戴着眼镜,穿着医生的白大褂。K看着她踏上台阶,进了公寓楼。
“如果你不打算喝却拿着它,”乔琳娜说,“很没有礼貌。”
K把杯子递给她。“拿着吧,”他说,“但小心点儿。用两只手。”
在二楼——最左边——大卫·马龙走到阳台上。他把一杯咖啡放在栏杆上。
“两只手,”乔琳娜说,“你当我是什么,婴儿?”
“嘘。”K说。
“你又嘘我?”乔琳娜说,“我不相信你了。”她喝了口啤酒,两只手捧着杯子。“哇哦,”她说,“快看,阳台上有个男人出现,太棒了。”
阳台上有动静,门被推开,那个戴眼镜的女人出来了。白大褂不见了,她现在穿的是医院的蓝色护理服。她的头发之前是夹起来的,现在垂下了。另一个美女,K想,马龙也许在全城有许多个漂亮的女朋友。
“哦——喂,”乔琳娜说,“阳台上现在有两个人。”
K不理她。他看着阳台上那一幕的发展。马龙和那个女人看起来并不高兴。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距离。马龙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哦哦,”乔琳娜说,“他没有用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