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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已矣(节选)

理查德·杰弗里

第一卷 复归蛮荒

第一章 大森林

老人们说,他们的父辈告诉他们,在田地被抛荒后不久,有种变化便清晰可见。伦敦倾覆后,第一个春天,万物皆变绿。这样所有的乡村都变得相似起来。

草地皆化为绿色,那些早先被播下,昂扬生长的小麦皆化为绿色。但它们未曾得到,今后也不会得到任何照料。那些可耕种的,却未被耕种的土地,那些最后一茬断株已被犁起来的,现在长满了茅草;那些最后一茬断株未被犁起来的,也被野草覆没了。所以现在没有哪里不是绿色,或深的绿色,或浅的绿色;人行小道是绿得最浓最化不开的地方,因为这是绿草的天性:当它们受人踩踏,日复一日,当夏季来临的时候,之前的小路,又会细细地覆盖一层从路边上新长起来的草。

秋风乍起,因为牧场不复被收割,这草如何站立,便如何枯萎,落于此处,亦落于彼处,风吹到哪里,它们就倒到了哪边,种子落下,纷纷如雨,而花梗变成了一种近乎灰色的白。酸模和酢酱草浓密的地方,是一种近乎褐色的红。那小麦,自它们成熟以后,并没有人收割它们,它们依旧站立着,并被如云的麻雀、乌鸦和鸽子所浸没,吞食。它们聚集而来,不受任何打扰,享受着它们的盛宴。而当冬日降临,庄稼被暴风雪所击倒,被雨水所浸没,被成群结队的野兽践踏零落。

又一个夏日,那些前一年伏落的稻草,又被一层新绿覆盖,那是小麦与大麦,从去年垂落的种子里爆裂而出,同样覆盖而来的,还有大量的酸模、蓟草、牛眼雏菊以及类似的植物。这缠结的一团,穿过发白的稻草生长出来。野芥子也一样,在火焰似的黄色花朵下面,将腐烂的根隐藏在田野之下。春天始生的披酸碱草几乎不可能穿过去年集结而下的厚厚的死草与花梗,但对于酸模和蓟草、酢酱草、野胡萝卜和荨麻等,则没有这个麻烦

人行小径在第二年就已被掩藏了,但是大路仍可寻见,即使它已变得和草皮一样绿,但仍然是最适合走路的,因为那缠结的小麦与青草,和在牧场中央长长的野草,一旦有人试图通行,都会绊住行人的脚。年复一年,小麦、大麦、燕麦和豆荚等原有作物都在一直生长,并彰显自己的存在,不过长势渐渐减弱,因为荨麻和其他更粗野的作物(比如野生防风草),它们顺着沟渠蔓延至田野里,并将原有作物渐渐绞杀……

(第一章的余下部分,讲述了英格兰迅速退化为它早期的森林状态。第二章简单地介绍了野生动物恢复了它们旧有的角色,而家养动物也加入了它们。第三章“林中之人”,主要是关于那些留在城市中的人们向布须曼人的退化,以及吉普赛部落渐渐大权在握。第四章“入侵者”,描述了威尔士人和爱尔兰人试图逆转他们古代的失败 ,并入侵了英格兰的残余部分。)

第五章 大湖

在我讲述历史之前,现在只剩下我们国家的地理问题需要被解决。现在,于此国度,我们所知的它的样子和远古的人所知的它的样子中最为显著的区别,是在群岛的中间新出现的神秘大湖。从赛文河畔的红岩峡开始到这儿,经划艇所能走的最直接的航道,在长度上大概有200英里,甚至乘一艘人员配置极佳的船,也往往需要一周时间。因为这段路程,当它绕着岛屿航行时,罗盘指针指向的点也转来转去。因此,划桨者只得不管风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逆着一刀一刀的风不停地划桨。

许多地方未经探索,关于它们的存在我们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个推测都没有。事实上,在菲利克斯·阿奎拉的时代之前,其中大部分甚至没有名字。每一个居住区都对自己城市之前的河湾和通往下一个城市的路径十分了解,但除此之外的,他们既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兴趣去知道。不过我猜测,这个湖并不可能像它看上去那样真的那么长,那么宽,因为国境以内无法容纳这样大的湖。湖岸线的长度几乎被翻了三倍,因为岛屿和礁石使船只没有办法按直线航行。也因为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船只是沿着大陆的南岸航行,这里被河岸和一堆小岛的边缘保护着,不受从开阔水域肆虐的风暴的影响。

这样沿着海湾和海峡行驶,他们的旅程延长了三倍,但是几乎可以完全免于风浪之厄。大风吹来时卷起海浪的速度可以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事实上,缓慢的商业船,为了等待顺风,往往从一个港口行到另一个港口就要好几天。这些沉重的船只,载着众多货物,为了过浅滩,船底造得又平又宽,船头高高翘起,像是一些漂在水上的巨木。而驾驶轻舟的猎人,真的,他们有时会冒险比大船更远地深入大海,好迅速从一个地方航行到另一个地方。如果不是每个城市或港口的征税审查,他们可能航行得更加迅速。这些城市和港口的当局,不仅为王室的国库,也为他们自己无尽的贪婪而征收各种税费,无论这些船只从何处来,属于什么人,或欲往何处去。所以,没有船只能快速通过,除非它们全副武装,能够抗拒这些调查人员。

所以这些小舟在天气平静的夜里,就从距离口岸数英里远静静航行,以此来逃避港口税关;要是在白天,他们就沿着芦苇浅滩航行,在菖蒲和柳木的遮蔽下溜过去。商船则在傍晚的时候拖靠在岸边,船员们下船生火、做饭。然而,无论如何,在他们通常的航道上会有一两处水道,使他们无法这样轻松地过去——要么是两岸岩石参差嶙峋,要么是水道太窄。所以,当他们要通过这种地方的时候,必须得从一个地岬绕个大圈到另一个。

这个湖被白马峡分成了面积不等的两个部分,在峡中的船只通常要受天气的摆布,无法逆风航行,因为那风通过狭窄的通道时会造成一股涌流。湖内没有潮汐,这些迷人的湖水并不每天涨涨落落;哎,当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忘了去说湖水从何而来,它们是如何填满了我们国家的中央。现在,哲学家西尔维斯特和那些追求奇迹的人们说,黑暗的天体穿过太空,会导致大量的淡水以雨的形式降落,并且森林生长也会从云中吸出雨水。让我们把这些猜测留给梦想家,并重述已知的事情。

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什么民间传说流传。普通民众对这种事情的记忆力是相当好的,但他们说,没有大暴雨,在古代手稿里也没有对洪水的记录,也没有提过什么异常的降雨。但这湖泊,自己便告诉了我们它是如何形成的,或者说,起码让我们能够略知一二;而这些事实,最近又被探险队确认了。

在湖水东端,湖泊变窄,最后在广袤的沼泽里消失,而沼泽下面就覆盖着古伦敦遗址。在旧时的日子里,毫无疑问,泰晤士河也经由这里流过。由于海平面的变化,泥沙被带到了这里并堆积起来,堵塞了河流。我前面曾经提到过的大量的木材、城市与桥梁的残骸,被条条河流带了过来,而泰晤士河带得最多。这又增加了废物积累。而那些古时桥梁的地基,就好像是故意为了这个目的一般,将漂浮物卡住了垒起来,这样就堆得越来越快。而且,在此之前,泰晤士河已经十分堵塞了,因为古老城市的下水道,经由巨大的地下渡槽和排水沟,都纷纷排放在它里面。

一段时间之后,所有沙滩和浅岸都被长势生猛的野草、柳树和菖蒲覆盖了,并且连在了一起,潮汐逐渐退却,越来越低,也留下了越来越多的泥土和沙石。现在人们相信,当这样的情况持续一段时间之后,河流里的水无法找到渠道宣泄,开始满溢出来,溢到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并开始填满了地下通道和下水道,这些通道的数量之庞大,散布之广,实在难以言喻。在强大的水压之下,这些通道纷纷爆开,而后住宅坠落其中。

这座伟大的城市,有如此多的传说与它相关的城市,归根结底,只是由砖块所建造的,当常青藤蔓爬过来,当树木与灌木纷涌而出,并且,最后,当水从地下爆涌而入之际,这宏伟的都会一夕之间便告倾覆。到了今天,那些城市里建得比较低的地方,都变成了湿地与沼泽。那些建造得比较高的房子,当然,就像其他镇一样,其中所有都被幸存者们洗劫一空;连钢铁都被重新炼化掉了。树木沿着屋子生长,渐渐穿透了墙壁,然后房屋坠落。树木和灌木掩盖了它们,常青藤和荨麻遮蔽了那些断壁残垣。

那些较小的城市与村镇,其情况也是如此,它们的遗址在树林之中。尽管我们现在的许多城镇沿用了古时的名字,但它们事实上并不在原来的位置,而是与原址相距有两三英里,有时候甚至10英里远。是创始者们创建了它们,并用自己旧家乡的名字为之命名。

由此,伦敦城,伟大而骄傲的城市,其低地部分变成了沼泽地,其高地部分被灌木所遮蔽,最大的建筑物倒塌变成废墟。在高地上,一切皆不可见,除了乔木与山楂树。在低地处,长满了柳树、菖蒲、芦苇和灯芯草。这些坍塌的废墟,让河流越来越闭塞,并且几乎马上就要逼得河流倒转。即便有点水能渗过去,也少得让人无法察觉,并且肯定没有什么渠道能够到达海洋。这是个巨大的、停滞的沼泽,没有什么人胆敢进来,因为一旦进入,死亡将是不可回避的命运。

从这一大片恶臭的烂泥里渗透出的水汽是如此致命,以至于没有动物能够忍受它。黑色的水流,上面漂着一层绿棕色的浮渣,而浮渣又从底部的烂泥浆当中永不停歇地往外冒。当风聚集了瘴气,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把它们挤压到了一起,它就变成了一朵低云,清晰可见,垂悬在这个地方上面。云层并没有超过沼泽的范围,它留在那里,似乎是由于某种持续的吸引力;这对于我们来说倒是好事,幸好它出不来,因为当水汽最为浓重的时候,连野鸟都得飞离栖身的苇丛,只为从这毒气当中逃开。这里没有鱼,泥鳅也无法在这泥浆中生存,甚至蝾螈都不行。这是一潭死水。

菖蒲上和芦苇上覆了一层黏泥,触感令人恶心;那儿还有个地方,甚至连这些都长不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油质的液体,绿油油的,散发着恶臭。非常明显,这样的水里一条鱼也不会有,因为从未见鹭鸟过去捕食,翠鸟也不会,什么鸟都不会接近那里。他们说,当水汽浓重的时候,太阳都要被遮蔽,但我看不出来有谁能确认这种描述,因为根本就没人能进入云层下的区域。当风将雾气聚集起来的时候,每一口呼吸都是致命的。因为数千年来的腐烂物,和数以亿计的人类身体,都在这死水当中溃烂,慢慢地下沉,渗入地底。还有那些埋藏在阴沟中的排泄物,它们会纷纷浮上水面。

我恐怕,许多人曾经受他们想要得到利益的渴望驱使,尝试过进入这个可怕的地方,并导致了死亡。因为几乎无可争议的是,有无尽的宝藏埋藏于其中,但它们却被比火蛇更为恐怖的事物保卫着。这些人通常会在严寒持续的霜冻中,或在干旱最严重的时候,尝试进入其中。霜冻减弱了蒸汽的浓度,而这沼泽地,尽管没有行船的水道,也是可以部分通行的。但一旦什么东西被碰到了,无论是一段灌木,一根柳枝,甚至一株菖蒲,只要冰层破裂,在这时刻,瘴气就会升起得更加猛烈。除此之外,有些地方永远都不会结冰,这些冒险者们一旦不小心靠近,或者是风向一转,毒气就会被吹向他们。

夏日中旬,在漫长的酷热白昼,水汽上升,多多少少地散于天空。这个时候要是迂回前进,进入沼泽是可能的,但以患病为代价是肯定的。如果这个探险家无法在夜晚降临前退出沼泽,无论夏天还是冬天,他都死定了。在早些时候,一些既大胆又冒险的人,确实成功地获得了一些珠宝,但那之后,沼泽变得更加危险,死水越渗越深,它一年比一年更容易致人死亡。所以如今已经有许多年没人再做过这样的尝试。

这腐烂的沼泽地的面积并不确定,但一般认为,它在宽度上横跨20英里,并且从曲线上来说,接近40英里。它在外围地区毒性并不强,只有沼泽内部是必需要避开的。

沼泽与湖接壤处,海浪吐出来的沙土早已在湖水和死水之间形成了部分的屏障,这屏障高出水面几尺。屏障较浅的地方,长满了菖蒲和芦苇。在这离沼泽一箭地的地方于湖上航行,都是可行的。事实上,死水与湖水并不会混合在一起,就像在沼泽的其他地方清晰可见的那样,溪流与暗黑或微红色的水并排流动,井然有序;那儿还有一些水池,一边有鹿饮水,而另一边连老鼠都不去。

老百姓断言,魔鬼栖身于这沼泽之中。而事实上,在夜间是会看见火焰的形状,这对无知的人来说,是对此种传说的确证。那些水汽,在它们最浓重的地方,一旦着火,便如蓝色的火之精灵一样。这些燃烧的气团浮动来去,其实连芦苇都烧不着。那些迷信的人,在这其中捕风捉影地看到了恶魔的形状和有翼的火蛇,并且说,有白色的幽灵在黄昏后萦绕于沼泽的边缘。其他的古城里或多或少也发生了同样的事。事实上,遗址常有,沼泽不常有,但由于废墟上散发着的邪气,这些地点都变得不适宜居住。人们会避开它们。在森林里面,要是发现有一座古代房屋存在的地点,猎人们都不敢接近。

他们说,要是不小心发热,或者得了疟疾,那一定是不慎睡在了古代遗址上面。也不能在古城镇附近耕种土地,因为这会导致发烧。正是因为如此,就像我之前所提到的,现在有同样名字的地方距离它过去的位置常常有数英里远。农民的犁锹一旦挖到了古代遗址,在那里工作的人立刻就会得病。故此,旧世界的那些城市和它们的房屋及居住地会被遗弃在森林里。有时,猎人们在夜晚想要搭起营帐的当口,可能会被绊倒在一片碎瓦,或切凿过的石头碎片等诸如此类的事物上,他们会立刻挪开至少一箭之地。

东流的泰晤士河,由于堤岸的堆积,最初被阻挡而最后完全被截留倒流回原来的位置,泛滥开来,覆盖原本干燥的土地。许多小一些的河流和溪流情况也是如此,和它一起汇聚成了这片湖。起码在我国东边,大湖是这样形成的。

在西端,水域也在陡峭的悬崖之间收缩,这座悬崖被称为红岩峡,在古时被称为布里斯托尔的城市附近。现在威尔士人说,塞文河在旧时代曾流经这里,但并不穿过峡谷。当地人的传说也证实了这一点。伟大的塞文河从北方下来,英格兰在它的一岸,威尔士在它的另一岸,渐行渐宽,奔流入海。在它到达大海之前,另一条较小的河流埃文河,从它的上游流淌至今,穿过了峡谷的裂缝,从此处汇入进来。

但当古人日薄西山,旧世界的日子也要结束的时候,咸水的汪洋开始后退,水位降低,大片的沙丘暴露了出来,这些沙洲马上扩散开来,延伸到塞文河的大多数地方。事实上,也有些人认为咸水没有退去,而是陆地提高了。然后他们说,那些海浪吐出了数量巨大的卵石和沙子,因此堤岸被堆了起来。无论怎样,我们唯一确切知道的是,塞文河的河口升起了一个宽阔的海滩,横亘在那里,并逐渐变宽,持续向西扩展。就好像海洋掀起了自己的河床,将它朝着海滨盖了过去。

现在,当塞文河因此比泰晤士河更严重地被截流时,它也会回流,回到最初的位置,直到它满溢出来,其他小一些的河流也汇入其中。最终,它们与倒流的泰晤士河混合到了一起。这就形成了淡水内海;虽然西尔维特斯暗示(这是最不可能的),是陆地中央下沉形成了一个盆地,一段时间之后,当水涨得足够高,因为无论如何,水总需要一个出口,于是湖水穿过在红岩峡背后的绿色乡间,通过埃文河谷倾泻而出。

而后更进一步,它漫过了河岸,通过河岸最低的地方漫溢出去,并由此找到了它通过堰塞坝的途径,奔流入海。于是接下来,当海洋里的潮汐退却后,大湖里的水以一种狂暴的姿态冲过这些堤岸,没有船只可以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如果他们试着顺流而下,他们会在两水交界之处进退两难;如果他们想要逆流而上,再强的风,也无法帮助他们对抗水流。不过,当潮汐逐渐恢复之后,海面与湖面齐平,水向外的潮流停止,甚至还有些向内的,水的最高点可以到达红岩峡。而如今的潮况中,这样的时刻一天有两次,一次白天,一次夜晚,船只可以于这样的情况下进出通行。

我所提到过的那些爱尔兰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湖中,等在堤岸外头,直到潮汐将它们抬起。这些船是在他们的国家为了横穿大洋时建造的,它们又大又结实,人员配备良好,能载30到50人。而威尔士船,它们沿着塞文河的古老河道下来,进入湖中,所以这些船小得多,也轻得多,因为它们并不需要承受汹涌的海波。每艘船只载15到20人,但是船的数目要多得多。至于爱尔兰船,由于它们的大小和吃水深度,在淡水中航行的时候,并不能总是在夜晚靠岸,也无法像货船一样,循着岛屿边缘和海岸之间的路线前行。它们经常停留在更靠外的、更深的水域,但威尔士的小艇,在海岸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很容易袭来,所以面对他们,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威尔士人对我们认为是塞文河河道的那片湖区极其重视,他们绝不允许一条异国小艇进入那里。因此,无论那里是窄溪,还是宽阔的河道,或者河岸长什么样子,我们都一无所知。这就是有关于淡水内海的起源的确切知识,排除了所有的迷信与猜测,只记下了确定的事实。

那里是一片美丽的水泽,澄澈如水晶,可供啜饮,充满了鱼类和其他生灵,并被绿色小岛所点缀。在静谧的黄昏,这里的风景是世界上最可爱不过的了:太阳静静落下,穿过水平面,闪闪发光的水面如此宽阔,以至于用肉眼横过水面望去,只能勉强分辨出一朵低垂的暗云悬在地平线那头,若是纵观,很可能只能看到无穷无尽的湖水。有时候它是蓝的,反射着正午的天空;有时候它是白的,窃到了白云的颜色;有时候它是暗绿色的——当风起云涌之时。

事实上,风暴会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呼啸而来,所以那些船只,只要有可能,便沿着商道而行。像他们所说的,绕在岛屿后面,岛屿如保护礁石一般遮蔽它们。风暴来得快去得快,往往早晨一片平静,午间海浪汹涌,肆虐沙滩,而傍晚又风平浪静,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那些爱尔兰人,对咸海十分熟悉的这些人,他们说它的暴雨和狂风,变幻莫测,让这湖比海洋更加危险。但是,湖里几乎到处都遍布岛屿,船只也可以在后面寻求庇护。

在这大湖的水面下方,一定隐藏了非常多的古代城镇和都会,它们的名字已然丢失殆尽。即便当今,起锚时偶尔仍会带上些生锈的金属或旧铁器,或黑色的木梁碎片。据说——也确实很有可能——当旧时代的余民发现这水正在逐步侵蚀(它上升得非常缓慢),他们也年复一年被湖水逼得步步后退,那时候他们认为,假以时日,他们会全都被水冲走、淹死。但扩伸到它现在的限度之后,湖水不再上升,甚至在最潮湿的季节里也并不上升,它总是保持不变。从某些特定的码头的位置上我们可以知道,它像这样已经至少有数百年的时间了。

以我之见,绝没有一片像这样绝美的广袤水域。我们该要无比悲痛,因为这样的水域经常被证明是将战争的痛苦带到无辜者门前的最好捷径。然而,人们依旧是乐此不疲地从水上来来往往;当代大多数的城市也依旧位于水滨。在晚上的时候,我们会在沙滩散步,居高临下地俯瞰水面,凝视着它们的波光碧影,我们一天的辛劳仿佛就得到了报偿。

(刘思慧 译) TGgYB32oxUjoF+2Yq/0onwCE4zStHjn7ZXruD+13Py6cM0O4oi4dDx1sXySrKq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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