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灾难的渴望

英国科幻小说的一个持续不衰的主题，就是大灾难。它摧毁文明，留下一众残余的人类为生存而拼争，并且在此过程中，指明人类的美德和致命的缺陷。大灾难，就像布赖恩·斯塔伯福德所指出的那样，从人类最早期开始，就是人类持续不绝的恐惧。传说、神话和宗教，都盛产关于瘟疫、洪水或其他自然或超自然的大灾难的故事。斯塔伯福德指出了这类故事当中的奇怪的矛盾情绪：“因悲剧而惊恐，但因想象自己是一个空旷世界里的幸存者，而感到强烈的浪漫情怀。”

在科学时代，世界范围的大灾难的合理性大大增加之后，英国人似乎对这种想象格外钟爱。玛丽·雪莱的《最后一个人》（1826）以瘟疫摧毁了人类种族，同样的还有M.P.希尔（M.P.Shiel）的《紫云》（ The Purple Cloud , 1901）和美国的一些作品，例如杰克·伦敦（Jack London）的《猩红疫》（ The Scarlet Plague , 1912），以及乔治·斯图尔特（George R.Stewart）的《尘世容生》（ Earth Abides , 1949）及之后一些作品。

19世纪新的宇宙学，使宇宙毁灭的可能性更加合理了，这呈现在了弗拉马里翁（Flammarion）的《世界终结》（ Omega , 1894）、威尔斯的《星》（ The Star , 1897）、埃德温·巴尔默（Edwin Balmer）和菲利普·怀利（Philip Wylie）的《当世界毁灭时》（ When Worlds Collide , 1932—1933）以及尼文和波奈尔的《恶魔之锤》（1977）等上百部其他作品之中。这当中还包括约翰·温德姆，他将使几乎所有人失明的宇宙爆炸和食肉的可移动的植物在《三尖树时代》（ The Day of the Trif f ids , 1951，电影版1963）里面结合起来。

由于原子弹，导向自毁的战争的可能性增加了，一些作品发出这样的警示，例如切斯尼的《多尔金战役》、威尔斯的《空中战争》（ The War in the Air , 1908）以及威尔斯的电影《笃定发生》（ Things to Come , 1936），还有L.罗恩·哈伯德（L.Ron Hubbard）的《最终封锁》（ Final Blackout , 1940），接下来是内维尔·舒特（Nevil Shute）的《海滩上》（ On the Beach , 1957）、帕特·弗兰克（Pat Frank）的《哀哉，巴比伦！》（ Alas, Babylon! , 1959）、小沃尔特·M.米勒（Walter M.Miller Jr.）的《莱博维茨的赞歌》（ A Canticle for Leibowitz ,1960）和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的电影《奇爱博士》（ Dr.Strangelove , 1964）也紧随其后。

涉及大灾难的时候，美国人似乎是行动主义者，他们所想象的大灾难，主要由可能的人类的自毁行径引发，而英国人就比较倾向于事物的自然终结。关于大自然的反击的最早版本之一，就是理查德·杰弗里（Richard Jefferies）发表于1885年的《伦敦已矣，或曰，荒野英格兰》（ After London or, Wild England ）。

杰弗里是一位博物学家，后来转向小说写作。他是一位农民的儿子，颇具描绘动植物的世界的天赋。他在1881年发表了《木魔法：寓言》，又在1882年发表了其续篇《贝维斯：一个男孩的故事》。奥尔迪斯说，杰弗里“恨伦敦，也恨他生活其中的时代”。当他写下《伦敦已矣》时，他正在遭受肺结核的困扰，在出版两年后，这疾病最终夺去了他的生命。无论如何，书中所呈现的是对回到自然的生活方式的一种迷恋。

《伦敦已矣》在结构上和传统小说不同。第一卷“复归蛮荒”，花费了五章和大约80页，去描述英格兰“伦敦已矣后”的改变。章节名为“大森林”“野兽”“林中之人”“入侵者”，还有“大湖”。这是科幻的想象力针对“如果文明覆没，大不列颠会归于何处”这个问题的早期练习。第二卷“荒野英国”是一本360页的传统小说，讲述了在这些变化后产生的中古式的英国，菲利克斯·阿奎拉爵士的爱情故事和崛起之路。

杰弗里从未解释这些变化是如何发生的。他的故事讲述者，提供了一些一般性的猜测，但没有哪个是令人信服，或有确定意味的。W.H.赫德逊（W.H.Hudson）在《水晶时代》（ A Crystal Age , 1887）里用的手法同样模糊，还有约翰·科利尔（John Collier）的《汤姆冷着呢》（ Tom’s A-Cold , 1933），但后面的作者会写得明确一些。J.D.贝雷斯福德（J.D.Beresford）在《雏鹅》（ Goslings , 1913）里用瘟疫，温德姆用他的行走植物，而约翰·克里斯托弗（John Christopher）［原名C.S.尤德（C.S.Youd）］在《草之死》（1956，1957年以《寸草无生》之名再刊，1970年改编为电影）里面，用的是一种杀死了所有草本植物（包括小麦）的传染病。但杰弗里真正的后继者可能当属巴拉德，他在《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淹没世界》（1962）、《旱》（1964），还有《结晶世界》（1966）里面，写了一系列未做解释的全球性大灾难。

在1870年到1900年之间，美国的人口翻了一番，工作周减少，而人均收入增加了50%，由此观之，英国关于文明消亡的预兆，开始得是有点早。

（刘思慧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