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勿心焦,这世界且宽且阔。”
我管这个世界叫平面国,并非因为我们这么叫它,而是这么叫清晰地揭示了它的本质,我快乐的读者,我这是让你能够明白,你居住在空间里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想象一张大纸,上面有直线、三角形、正方形、五边形、六边形,还有其他图形,它们都没有固定在它们的位置上,而是在平面上,或者说在平面当中自由移动,但无力升于其上,或沉于其下——很像是影子,坚固并且带着亮边——这样,你会对我的祖国与同胞有一个很正确的概念。呜呼,几年前,我应该说“我的宇宙”:但现在我的观念已打开,并有了更高的视角。
在这一个国家,你会立刻意识到,并不可能出现任何你会称之为“立方体”之类的东西。但是我敢说,你会认为,我们至少能够凭视觉区分这些三角形、四边形以及其他图形等这些各种四处走动的图形。与此相反,我们什么也看不着,至少没有办法把它们中的一个和另一个区分开来。对我们来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可见,除了直线本身;我会快速跟您解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必然如此。
在你们的空间国里,你把一分钱放在桌子中央,俯身上空,盯着看,它看上去会是一个圆圈。
但那之后,退回桌子边缘,慢慢地放低你的眼睛(由此,将你自己越来越近地代入到平面国居民的处境),你会发现,这一分钱在你视线里越来越接近椭圆形;最后,当你的视线与桌面恰巧处于同一平面时(这时你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平面国人),这一分钱看上去就不再像椭圆了,正如你所见,它变成了一条直线。
你以同样的方式看从纸板里裁下的三角形、四边形,或任何其他图形,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当你的视线与桌面平行看过去,你会发现你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图形,它变成了一条直线。以等边三角形为例——他在我们这里,代表的是商人这个受尊重的阶层。图1是你从上方俯视他的时候,你看到的这个商人的样子。图2和图3是当你的视线接近水平时,或者几乎与桌面在同一平面的时候,你看到的这个商人的样子;并且,当你的视线与桌面完全处于同一水平线时(这就是我们平面国人看他的方式),你看到的就是一条直线。
当我在空间国时,我听说当你们的水手在穿越大海的时候,看到地平线处的某个海岸或岛屿时,有着非常相似的体验。那遥远的土地可能有海湾、低岬、突出或者凹陷的尖角,数量和大小不一而足;但从远处你看不到这些(除非你们的阳光洒在它们上面,通过光影明暗判断它们的投影与阴影),你什么也看不到,除了水面上一条将断未断的灰线。
你可能会问,在这种不利情况之下,我们如何能区分我们的朋友和其他人:这个问题实在非常自然,但是它的答案,等我描述平面国的居民时,会显得更加恰到好处,容易理解。眼下请容我将这个话题搁置,且去对我们国家的气候和房屋略谈一二。
我们的罗盘和你们一样,上面也有四个点:东、南、西、北。
没有太阳,也没有其他天体,我们并不可能用通常的方式来确认北方;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方式。根据我们自己的自然规律,南方自有一种持续的吸引力;但在温带气候中,这是非常轻微的——因此即使是妇女,在比较良好的健康状态下,也可以毫不费力地向北旅行数弗隆——然而把我们朝南吸引的这种阻力,在我们的大部分地域都可以起到指南针的作用。此外,还有雨(定期隔一段时间就会下),它总是从北方来,这提供了额外的帮助;还有,在城镇里,我们得到了房屋的指引,因为这些房屋的侧壁基本上是南北走向的,好让屋顶能挡住从北方来的雨水。在这个国家,没有房屋的地方,树干在某种程度上起了向导的作用。总之,在确定我们的方位这方面,我们并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困难。
然而在气候更加温和的地区,在那里,南向的吸引力几乎感觉不到,有时走在一个完全荒芜的平原,那儿没有房屋,也没有树木来指引我,我不得不在同一个地方静止不动待几个小时,直到下雨才继续我的旅程。对于弱者、老年人,尤其是纤弱的女性,吸引力对于他们的影响,要比对于强壮的男性的影响大得多。因此,出于教养,如果你在街上遇到一位女士,你总得把北侧的路让给她——当你身体状态不好,或者在一个不太容易分清南北的地区中时,立刻如此做到,也绝非易事。
我们的房子里是没有窗户的,因为光总会照到我们身上,无论在我们家里,还是在外面,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时刻降临,无处不在,虽然我们也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这是旧日里一个有趣的问题,学识渊博的人们总想探索的问题,“光从何处来?”这个问题的答案被人们反复探究,没有任何结果,只有疯人院被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们变得更加拥挤。因此,在通过征收重税来间接镇压这种研究的尝试徒劳无功之后,近来立法机关索性绝对禁止了此类研究。我——呜呼,我在平面国是完全孤独的——乃是现在唯一知道该神秘问题的真正答案的人;但我的知识无法被我任何一个同胞理解;他们嘲笑我——我,空间真理的唯一拥有者,从三维世界里引进光的理论的仅存持有人——我被当成疯子里最疯的人嘲笑!但且别再离题说这些令人痛苦的事情,让我们回到我们的房屋。
建造房屋最常见的形式是五边形或五角形,如附图所示。北边的两条边RO、OF构成了屋顶,大多数情况下都没有门;东边小一点的门让女性进出;西边大一点的门供男性进出;南边是地板,通常也没有门。
正方形和三角形的房屋是不允许的,原因如下。正方形的角度(更不用提等边三角形了)要比五边形的角度尖锐得多,而无生命物体的线条(例如说房屋)又要比男人和女人的线条昏暗得多,因此,三角形或四边形房屋的端点,可能会对一个不太小心的,或心不在焉的意外地忽然撞上去的旅人造成严重的伤害,这种危险绝然不能忽视:早在我们时代的11世纪,三角形房屋即被法律普遍禁止,仅有的例外是防御工事,火药库、营房和其他国家建筑,一般民众不小心地接近这些建筑是很不可取的。
在这个时期,四方形房屋仍然在任何地方都是被允许的,尽管会以一种特别税收的方式来劝阻。但是,大约三个世纪之后,出于公共安全考虑,法律决定在所有人口超过1万的城镇中,五边形的角度是法律允许的最小的房屋角度。社区的良好意识支持了立法机关的努力,现在,哪怕在乡间,五角形建筑也已然取代了所有其他类型。只有在一些十分偏远落后的农业区,古文物研究者仍能发现个别四角房屋。
一个成年的平面国居民,其最长的长度,或者说幅度,最多不超过你们所说的11英寸,12英寸便可视为最大限度了。
我们的女性都是直线。
我们的士兵和底层工人是有两条相等的边的三角形,每一条各为11英寸,而底边,或者说第三条边,是如此之短(经常不超过半英寸),以至于在他们的顶点形成一个非常锋利、可怕的尖角。事实上,当他们的底边退化最严重时(不超过八分之一英寸),他们很难和直线,或者说和女性区分开来。因此可以想见,他们的顶点极端尖锐。对我们来说,正如对你们来说一样,这些三角形被称为等腰三角形,以区别于其他三角形;我在下面几页提到他们时,也会使用这一名字。
我们的中产阶级由等边三角形组成。
我们的专业人士和绅士们都是正方形(我也属于这一类型)和五边形。
在这些阶层之上的是贵族阶级。他们分为好几等,从六边形开始,他们的边数递增,等级也递增,直到获得“多边形”的荣衔。最后,当边的数目变得非常庞大,而边的大小如此的小,以至于图案越来越接近于一个圆形,于是他被列入圆形阶层,或者说祭司阶层,这是所有阶层中最高的一级。
一个男孩会比他的父亲多一条边,这是我们的自然规律,这样,每一代人(通常来说)会在发展程度和高贵性上升一个台阶。因此正方形的儿子是五边形,五边形的儿子是六边形,等等。
但是,这条规律并非总是适用于商人,更不用说对于士兵和工人了;因为他们的边都不相等,很难说他们配得上人类形状之名。因此,自然法则在他们身上并不成立,等腰三角形(也就是两条边相等的三角形)的儿子还是等腰三角形。尽管如此,并非所有希望都已断绝,哪怕是对于等腰三角形来说,他的后代可能会最终从他堕落的状态中升级出来。因为,经过一系列的军事成功,或一系列勤奋且熟练的劳动,一般能够发现,在工匠和士兵阶层中,较为聪明的人,他们的第三条边,或者说底边,呈现出微小的增长,以及另外两条边的收缩。这些下层人民中较为聪明的成员,他们的子女间的通婚(由祭司安排),通常会导致后代更接近于等边三角形的类型。
很少有——与大量的等腰三角形分娩数对比来说——等腰三角形父母生出真正的、可通过认证的等边三角形 。这样的出生要求,作为其先决条件,不仅需要一系列精心安排的通婚,在未出生的等边三角形的潜在祖先身上,还需要长期的持续的节俭和自控力的训练,还要有数代等腰三角形耐心、系统、长时间地发展智力。
从等腰三角形父母那里,诞生一个真正的等边三角形,这在我们国家对周围许多人来说,都是令人狂喜的事儿。经过卫生社会委员会一番严格的检查之后,这名婴儿若确认为正常的,便伴随着庄严的仪式被接纳为等边的阶级。然后,他会立即被从他又骄傲又悲伤的父母身边带走,被某个无子女的等边家庭收养。作为收养方的等边家庭,会宣誓以后决不允许这个孩子进入他从前的家,或看望从前的亲属等之类的事情,以免这一发育很好的新生命,受无意识的模仿力驱使,重新堕回他遗传的水平。
从他的农奴祖先中偶尔生出的等边形,会受到强烈的欢迎。这些欢迎,不仅来自贫穷的农奴本身,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他们单调肮脏的存在中;也来自大多数的贵族阶层,因为所有上层阶层都很清楚,这是一种罕见的现象,不会对他们的特权产生什么影响,反而是阻挡来自底层革命的最有用的栅栏。
如果这些顶角尖尖的下等人没有例外地完全缺乏希望与追求的目标,他们可能会在一些煽动性的爆发中找到他们的领导者,而这会使他们能够仗着压倒性的数量和力量战胜智慧的圆形。但明智的自然法则规定,随着工人阶级的智力、知识和所有美德的增加,他们尖锐的顶角(这使他们的身体有着强大的攻击性)的角度也会以相同的比例增大,逐渐接近等边三角形相对无害的角度。因此,在最野蛮与可怕的士兵阶层身上——这些生灵几乎和女人一样缺乏智慧——人们发现,当他们拥有了必要的心智能力,可以运用他们巨大的穿透力来获得优势时,他们的穿透力也会减弱。
这种补偿法则是多么的令人钦佩!这是对自然合理性多么完美的证明,我几乎可以说,这是平面国各州的贵族宪法所得以建立的神圣起源!通过明智地运用这一自然律,多边形和圆形总是能够利用人类心中无法抑制的无穷希望,将叛乱扼杀在摇篮中。人为修饰也有助于建立法律和秩序。这被普遍认为是可行的——公立医院可以通过人为地拉长或者压缩,将叛乱领袖里面尤为聪明的那些人变得完全符合等边规则,以便立刻接纳他们进入特权阶层;数量大得多的不符合标准的人,都会被最终贵族化的前景所吸引,被引诱进入公立医院,在那里他们被光荣地监禁了一辈子;只有那么一两个更顽固、更愚蠢、没希望被规则化的人会被处死。
这样,等腰的可怜虫们,既没有规划,也没有领导者,要么是毫无抵抗地被他们的同胞的小身体刺穿——这些同胞,是圆形首领一直花钱养着,以备此类应急事件的;要么是在多得多的情况下,他们之间的嫉妒和猜疑被圆形团体巧妙地煽动起来,于是他们相互激战,并死于彼此的尖尖角下。我们的史册记录了不少于120次这样的叛乱,此外还有规模较小的爆发,数目为235次,它们都是这样结束的。
既然我们的士兵阶层那高高的尖角是可怕的,那么可以合理推断出,我们的妇女还要可怕得多。如果说一个士兵是一根楔子,那么女性就是一根针,至少两个端点是如此。再加上,她们能让自己随时几乎隐身的力量,你应该也能明白,平面国的雌性,绝不是可以被轻视的生物。
但在这里,也许一些年轻读者可能会问,平面国的女人如何使她们自己隐身。我认为这应该是显而易见的,无须任何解释,哪怕是对最不愿意思考的人,几句话也能讲明白。
把一根针放在桌子上,然后用你的眼睛从桌子的水平面看针的侧面,你会看到它的全部长度;但是看它的末端,你只能看到一个点,它显得几乎不可见。我们的女性也是这样。当她侧身转向我们时,我们看到的她是一个线段;当包含她眼睛或嘴巴的端点——对我们来说,这两个器官是相同的——和我们的视线相遇时,我们只能看见一个相对明亮的端点;当她将背影呈现于我们的视线里,那么——那儿仅仅是有点光泽,事实上,就像无生命的物体一样模糊——而她的后端,就像是给她戴了一顶可以隐身的帽子。
现在,空间国理解能力最差的人,也应该能理解我们遇见妇女时所面临的危险了。即使处于中产阶层的一个体面的三角形的角,也不是全无风险的;倘若谁撞上一位工人,免不了要留下切口;倘若与一个士兵阶层的军官相撞,立刻就是重伤;如果和一个平民士兵的顶点碰一下,马上就是死亡的威胁——和一个女人相撞还能怎么样呢,除了绝对的立刻的灭亡?而且当一个女人是隐身,或者仅仅像一个昏暗的亮点那样可见时,哪怕是最小心谨慎的人,要避开与她相撞是多么的难啊!
平面国不同的州,在不同时间颁布了许多成文法,以期将这种危险降至最低;在南方和气候不那么温和的地域里,由于引力较大,人们更容易做不受约束的、无意识的身体运动,有关于妇女的法律自然要严苛得多。可以从以下摘要中获得对这些行为准则的整体了解:
1.每所房屋在东面应有一个入口,只供女性使用;所有女性均须“以适当且恭敬的方式”进入,而非由男子的西门通行。
2.任何女性在公众场合行走,必需持续发出不惊扰他人的声音,有违者处以死刑。
3.任何女性倘若被证明患有圣维塔斯舞蹈病 、痉挛、伴随有剧烈打喷嚏的慢性感冒,或者任何可导致无意识身体运动的疾病,立即处以死刑。
在一些州,另有附加的法律,要求妇女在任何公众场合行走或站立时,必需不停地从右向左晃动后背,以向身后的人表明她们的存在,否则处以死刑。还有其他的州强制要求妇女出行时,必需有一名男性,例如儿子、仆人或丈夫相伴;还有的州则将妇女完全限制在家中,除非在宗教节日期间才能出来。但是,我们最明智的一些圆形,或者说政治家们发现,增加对女性的限制不仅导致种族的衰弱和式微,而且还导致国内谋杀案的增加,以至于对我们国家的损失超过了禁止的准则所获得的收益。
当妇女的脾性因室内的禁闭或室外的限制而愈发被激怒时,她们很容易将怨气发泄到丈夫和孩子的身上;在不太温和的气候中,整个村庄的男性,有时会在一到两个小时间被女性们同时爆发的情绪崩溃所摧毁。因此,上面提到的三项法律,足以使国家得到更好的管理,并可被接受为我国女性法典的一个粗略的范例。
归根结底,我们最主要的保障并非来自立法机关,而是来自女性本身的利益。因为尽管她们的一个倒退,便可引发即刻的死亡,但除非她们可以从她们的受害者挣扎的身体中立即将刺入的尖头拔出,完成分离,否则她们自己脆弱的身体也可能随之破碎。
时尚的力量也在我们这边儿。我说过,在一些不那么文明的州里面,没有女性能够站在公众场合而不被强制要求左右摇摆她的背部。自所有图形有记忆以来就是如此,在一些文明情况良好的州中,这种做法在所有教养良好的女士当中普遍存在。这是一种应该做的事,并且在每一个受人尊敬的女性身上,是自然天性的事。需要立法去强制,这在任何一个州都被视为耻辱。她们摆动的节奏,容我在此说一句,非常协调,那圆形阶层里的女士,她们背部恰到好处的波荡,被普通等边人家的妻子嫉妒且模仿;而等边阶层女士所能做到的,仅仅是单调的摆动,就像一个摇晃的钟摆;但等边女士这种寡淡无奇的摆动,依旧受到那些上进的、有抱负的等腰三角形的妻子的崇拜与抄袭。在等腰女士的家庭中,“背部运动”还没有成为生活的必需品。因此,在任何有地位的、考虑他人感受的家庭中,“背部运动”普遍存在,而这样的家庭中的丈夫和孩子,至少可以免于隐形的攻击。
但我绝没有半点要说我们的妇女冷血无情的意思。但不幸的是,这个脆弱的性别,在一时激情的支配下,就忘记了所有其他的考虑。这就是,当然,是由她们的不幸构造所造成的,是一种必然。因为她们身上一个角也没有,在这一方面,比最低级的等腰三角形更低级,因此她们完全没有脑力,既没有反思力,也没有判断力,还没有预见力,更几乎没有记忆力。因此,当她们陷入愤怒的情绪时,她们不记得自己的目标,也识别不出事物的区别。我确切知道这样一件事的原因是,一位女性屠杀了她的整个家庭,半小时后,当她的暴怒消退,碎片被风带走,她开始问,她的丈夫和孩子到哪里去了。
因此,很明显,只要一个妇女处于可以转身的地方,她就不可以被过于激怒。当你让她们待在她们的房间里——这房间的构造,就是为了剥夺她们这种能力——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她们将完全无力产生危害,就算有什么事情激怒了她们,让她们有可能为此要将你置之死地,过几分钟她们也就不会记得了;同样,她们也不会记得你为了平息她们的愤怒,而做出的种种承诺。
总体来说,我们的家庭关系相当平稳,唯独在士兵阶级中的低等阶层除外。那里的丈夫们缺乏机敏和慎重,这种缺乏有时会导致难以描述的灾难。他们过于依赖他们的尖角这种进攻性武器,而非依赖敏锐的感觉和及时的伪装来防御危险。这些鲁莽的造物,他们也经常忽略女性居所的规定建筑形式,或者在门外通过不明智的表达激怒他们的妻子,还拒绝立即收回这种表达。此外,由于对那确实的真理迟钝而不敏感,他们对向妻子们做出过分慷慨的承诺会感到不适,而这些承诺,是更明智的阶层愿意做出的,以在某个特定时刻安抚他们的配偶。以上导致的结果就是屠戮,但这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因为它消灭了一些较为野蛮、较为麻烦的等腰三角形们;我们这里的很多圆形们,都将这种较纤细的性别破坏性视为镇压多余人口,扼杀革命萌芽的多种天意安排之一。
然而,即使是在我们最规范、最接近圆形的家庭中,我也不能说我们家庭生活的理想,就像你们在空间国里那样高。只要没有屠杀存在,这就是和平的,或许可以用这个词,但双方在品味和追求上不甚和谐,并且出于圆形们的谨慎和智慧,为了保证安全,家庭的舒适度便被牺牲。远古以来,在每一个圆形或多边形家庭中,这似乎便是一种习惯——母亲和女儿,需要让她们的眼睛和嘴巴一直朝向她们的丈夫和男性朋友们;对于一位有荣誉的家族的女士,背朝着她的丈夫被视为不祥之兆,这预兆着地位的丧失。但是,正如我将要展示的那样,这种习俗虽然它有安全的优点,但也并非没有缺点。
在工人或受人尊敬的商人的家中——那里,当妻子在家中从事她的业余爱好之际,她被允许背朝她的丈夫——至少会有一段间隔时间,妻子既不被看到,也不被听到,只有持续的嗡嗡声作为和平的讯号 ;但在上层阶级家庭,通常没有这种安宁。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话语和明亮的锐利眼神总是指向一家之主;而光本身,并不比女性话语的洪流更加持久。能够防止被女性刺杀的技巧和花招,并不能阻止女性的嘴巴;而且,由于妻子的话中毫无见识,她又绝对没有什么机敏、理智或者良知,能够阻止她把这些话说出来,因此,不少愤世嫉俗的人都说,他们宁可选择女性带有死亡的危险却不吵人的那一头,而非安全而吵闹的另外这一端。
对于我在空间国的读者来说,我们的女性状况看起来可能真是很可悲,而且也确实如此。一位形状最差的等腰男性,尚可期待他的角有所改善,并最终将他从堕落的等级中提升出来;但没有女性能对她的性别怀有这种期望。“既为女人,永为女人”,这是自然的法令;而进化的法则似乎也对她不利。然而,至少我们可以钦佩命运的明智安排,命运判定她们毫无希望,所以她们没有记忆以用于回想,也没有预见性以用于预测。于是乎,这些苦难和羞辱,既是她们与生俱来的必需部分,也是平面国建立之基。
(刘思慧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