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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心游记(节选)

[法国]儒勒·凡尔纳

第二十七章 地中海

起初我什么都看不见。由于不习惯光亮,我猛然闭上了眼睛。当我重新睁开眼时,我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海!”我叫道。

“是的,”叔叔回答,“李登布洛克海,我想没有一个航海家能和我争夺发现它并以我的名字命名它的荣誉!”

这里是一个湖泊或大海的起点,广阔的水面一望无际。起伏的波涛在月牙形的海岸边止步不前,金色而细腻的沙滩上到处都是小贝壳,里面居住着地球上最初的生命。海浪撞碎在沙滩上,发出一种只有在封闭的巨大空间里才能听得到的奇特声响。细小的浪花在和风中飞舞,有几丝甚至吹到了我的脸上。在微微倾斜的海滩上,有一堵巨大的石壁矗立在距海水六百多英尺的地方,它笔直向上,高耸入云。石壁下部有几块锋利的岩石一直插入海中,形成许多岬角,碎浪的牙齿咀嚼着它们。远处,在烟雾迷蒙的地平线上,肉眼能清晰地看到这些岬角的影子。

这是一片名副其实的海洋,海岸线曲折不定,但它渺无人烟,荒凉得可怕。

我的眼睛之所以能看到大海的远处,是因为有一道特殊的光线照亮了一切。这道光线不是光芒四射、热力无穷的太阳光,也不是苍白朦胧、冷若冰霜的月光,不是,这道光线的照明能力、它在传播过程中摇曳不定的特点、它那明亮干燥的白色、它所造成的微弱的气温上升,还有它事实上强于月光的亮度,这一切都非常明显地说明存在着一个电源。它就像一道北极光、一种宇宙间持续不断的现象,照遍了这个可以容纳一个海洋的山洞。

你要是愿意,可以把我头上的穹顶称为“天空”。它似乎是由巨大的云团构成的,这些变幻莫测的蒸汽一旦遇冷凝结,随时都可能化为倾盆大雨。我原以为在这样高的气压下,水不会产生蒸发现象,然而,由于某种不为我所知的物理原因,空中飘浮着大面积的水汽。不过当时“天气很好”。电层在高高的云端造就了奇异的光线变化,下面的云朵则笼罩着浓重的阴影。强烈的光线时常会从两片云彩之间穿过,一直照到我们身上。不过归根结底,这不是太阳光,因为它不产生热量。我有一种凄凉肃杀的感觉。我意识到在这云层的上面,不是星光灿烂的天空,而是把所有重量都压在我身上的花岗岩穹顶,不管这个空间多么巨大,它也不够星星——哪怕是最小的——在里面自由飞翔。

这时我想起了一个英国船长的理论,他把地球比作一个中空的巨大圆球,球内的空气由于压力而发着光,而普鲁托 和普罗塞毕娜 两个星座则在里面划出一道道神秘的轨迹。难道他的话是真的?

我们确确实实被关在这个巨大的洞穴里了。我们无法判断洞穴有多宽,因为海岸向两边无尽地延伸下去;也无法知道它有多深,因为我们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地平线。它一定有好几英里高,因为肉眼看不到架在花岗岩石壁上的穹顶;但在空中大约二点五英里的高度,飘浮着很多云团,它们比地球上云层的高度还要高,这可能是因为空气密度较大。

“洞穴”一词显然不足以描绘这个巨大的空间。对于一个来到地球深处冒险的人来说,人类的语言是永远不够用的。

此外,我不知道用什么地质学原理来解释这个巨大洞穴的存在。它是由于地球冷却而形成的吗?我读过一些游记,也知道一些著名的洞穴,可是没有一个能有这么大。

如果冯·洪堡先生在勘探了哥伦比亚的瓜夏拉山洞 之后,没有测量出它的深度为两千五百英尺的话,那么仅凭目测人们是不会认为它有这么大的。美国肯塔基州的猛犸洞 也十分巨大,因为它的穹顶高于深不可测的湖水五百英尺,游客们深入洞穴二十五英里,却仍然看不到尽头。但是,在我现在欣赏的这个洞穴前,前面提到的那些山洞能算什么呢?这里的天空云层密布,电光四射,洞穴里还蕴藏着一片浩渺的海洋。面对如此宏大的景象,我的想象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静静地凝视着这壮观的景色,感觉无法言喻。我仿佛身处天王星或海王星这样遥远的星球,看到了地球人所难以体验的奇观。要描绘这种全新的感受,就必须用全新的字眼,但是我想不出。我看着,想着,赞叹着,既惊愕又恐惧。

这种意想不到的景象使我的脸上重新泛起了健康的色彩。惊讶犹如一种崭新的疗法,治愈了我的伤痛。此外,浓密清新的空气为我的肺提供了更多的氧气,使我重新振作起来。

不难想象,对于一个在狭窄的坑道里被囚禁了四十七天的人而言,能呼吸到这种潮湿而略带咸味的海风,真是无穷的享受。

因此我一点都不为自己离开阴暗的石洞而后悔。叔叔早就习惯了这些奇景,因此他不再惊讶。

“你有力气散一会儿步吗?”他问我。

“当然有,”我回答,“没有什么能比散步更令我惬意的了。”

“好吧,挽着我的胳臂,阿克赛尔,让我们沿蜿蜒的海岸走走。”

我连忙表示同意,于是我们便开始沿着这片新发现的海洋散步。在我们的左面,陡峭的岩石层层叠叠,形成巨大的一堆,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岩石的侧壁上悬挂着无数瀑布,清澈的水帘隆隆地倾泻着。几缕轻烟在岩石之间飘荡,显示着沸泉的位置;小溪平缓地朝大海这个公共蓄水池流去,它们在斜坡上寻找着机会,以便发出更加悦耳的潺潺声。

在这些溪流中间,我认出了我们忠诚的旅伴——汉斯小溪,它平静地汇入大海,仿佛从地球诞生的那一天起,它就没有做过其他事情。

“我们会想念它的。”我叹了一口气说。

“唉,”教授回答道,“这条或那条小溪,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觉得他的回答有点忘恩负义。

可是这个时候,我被一种意想不到的景色吸引住了。在离我们五百步远的一个岬角拐弯处,出现了一片高大、茂密、深邃的森林。森林里的树木不高不矮,呈规则的阳伞状,带着清晰的几何形轮廓。空气的流动似乎对树叶毫无影响,它们在微风中岿然不动,如同一片用石头做成的雪松林。

我加快脚步。我无法叫出这种奇特树种的名字。也许它们根本就不是目前为人类所知的二十万种植物中的一种?也许它们应该在湖沼植物群中占据一个特殊的地位?是的,当我们来到树荫底下的时候,我的惊讶早已变成了赞叹。

其实,在我面前的是地球植物,只是体型非常庞大。叔叔立刻叫出了它们的名字。

“这不过是一片蘑菇林罢了。”他说。

他说得对。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这种喜欢温暖潮湿的植物生长得有多好。我听说,根据布里亚 的理论,“巨型马勃”的口径可以达到八至九英尺。可是生长在这里的却是高达三十至四十英尺的白蘑菇,而且蘑菇伞的直径完全相同。它们多得数以千计。光线无法穿过这片浓密的阴影,因此蘑菇伞下一片漆黑,这些小圆顶并排着,犹如某个非洲居民区的圆屋顶。

我想到蘑菇林的深处去。一股能置人于死地的寒气从多肉的蘑菇伞上袭来。我们在这片潮湿的黑暗中游荡了半个小时,当我们回到海边的时候,我从心底里感到万分舒服。

不过,这个地下王国的植物并不局限于蘑菇。远处一丛一丛地长着大量其他树木,树叶都已经褪了颜色。它们很容易辨认,都是地球上比较低级的灌木,只是体积大得惊人:有一百英尺高的石松、巨型的封印木,也有和生长在高纬度地区的冷杉一样高大的乔木状蕨类,还有鳞木,它们长着圆柱形分杈枝茎和长长的叶子,满是皮刺,看上去就像令人恶心的油性植物。

“真惊人、真奇妙、真壮观!”叔叔叫道,“地球第二纪,也就是过渡期的植物群落全在这里了。这些今天生长在我们花园里的低级植物,在地球诞生之初就像树一样高大!看,阿克赛尔,看吧!没有一个植物学家能这样大饱眼福!”

“说得对,叔叔。上苍似乎有意要把这些古老的植物保存在这个巨大的温室里,而这些植物被聪明的科学家们复制得如此相像。”

“不错,孩子,这里的确是一个温室,不过,要是你说这里也许还是一个动物园,那就更确切了。”

“动物园!”

“是的。你看我们脚下的尘土,还有地上四散的骸骨。”

“骸骨!”我叫道,“对,是古代动物的骸骨!”

我跑向那些由不可分解的矿物质 组成的古老遗骸,毫不犹豫地叫出了这些巨型骨骼的名字,它们就像是枯树的躯干。

“这是乳齿象的下颚骨,”我说,“这是恐兽的臼齿,这是巨型野兽大懒兽的股骨。是的,这里的确是一个动物园,因为这些动物的骸骨肯定不是由于地壳的运动而被搬运到这里来的。这些动物本来就生活在地下海的岸边、乔木植物的阴影下。瞧,我看到一副完整的动物骨骼。可是……”

“可是什么?”叔叔问。

“我不懂这个花岗岩洞穴里怎么会出现这种四足动物。”

“为什么?”

“因为动物在地球上出现的时代应该是第二纪,也就是当沉积地层在河流的冲积作用下形成,并且取代了原始时代的灼热岩石之后。”

“是的!阿克赛尔,有一个很简单的回答能消除你的疑问:这里的地层本身就是沉积地层。”

“什么!在地面以下如此深的地方会有沉积地层?”

“不错,这种现象在地质学上是可以解释的。有一段时期,地球被一层具有伸缩性的外壳包裹着,这层外壳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交替起伏。有一部分沉积地层可能在地面发生塌陷的时候,被带进了突然裂开的地缝。”

“也许是这样。可是,既然在地下的这个区域曾经生活过古代动物,那么有谁能保证它们现在没有仍然游荡在黑暗的森林里,或是陡峭的岩壁后呢?”

想到这里,我不无恐惧地观察了一下地平线;但是空旷的海岸上没有出现任何动物。

我有点累,于是便走到一个岬角的顶端坐下。海浪打在岬角底部,发出阵阵响声。从这里,我可以看到整个被月牙形海岸线环绕着的海湾。在海湾尽头的金字塔形岩石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港口。由于不受海风的影响,港口的水面非常平静。这里足以停泊一艘大船和两三艘小船。我几乎以为自己能看到几艘鼓足风帆的小船,正借着南风出海远航呢。

不过这种幻觉很快就消失了。我们是这个地下世界唯一有生命的动物。风暂时停下的时候,冷漠的岩石和海面就被一种比沙漠上更为深沉的寂静笼罩着。这时候,我想穿过远处的迷雾,撕开遮在地平线上的神秘缦纱。我急于提出的是什么问题?大海的尽头在何处?它通向何方?我们能否有朝一日看到它的彼岸?

叔叔对这些问题的答案深信不疑。而我则既想知道,又怕知道。

我们凝视着这些奇妙的景象,过了一个小时,才踏上通往石洞的沙滩小路。当晚,我在千奇百怪的念头中酣然入睡。

第三十章 海兽大战

八月十五日,星期六。大海依旧单调乏味。看不到一丝陆地的影子。地平线似乎非常遥远。

由于昨天的胡思乱想,我的头还是晕晕乎乎的。

叔叔不曾胡思乱想,可是他的心情很不好。他用望远镜观察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气恼地交叉起双臂。

我发觉李登布洛克教授似乎要重犯他性急的老毛病,于是就把它写进日记。只有在我遭遇危险、忍受痛苦的时候,他才曾经表现出一丝人情味。然而我一旦康复之后,他又恢复了本性。可是有什么值得他发火呢?难道我们的旅行进展得还不顺利吗?难道木筏前进得还不够快吗?

“你好像很着急,叔叔。”我看到他不时举起望远镜张望,就对他说。

“着急?不。”

“那么是不耐烦?”

“比这更小的事都会让人不耐烦!”

“可是我们前进的速度很快……”

“快有什么用?我不是嫌我们的速度太慢,而是嫌海太大!”

我想起出海前,教授曾经估计这片地下海的长度是七十五英里左右。可是我们现在已经航行了三倍的距离,南方的海岸还是遥不可及。

“我们并没有在下降!”教授又说,“这一切都是在浪费时间,再说,我来这么远的地方,可不是为了在这个池塘里划船!”

他称渡海是划船,称这片海洋是池塘!

“可是,”我说,“既然我们走的是萨克努塞姆指明的道路……”

“问题就在这儿。我们走的的确是他走过的那条路吗?萨克努塞姆是否也碰见了这片广阔无边的海洋?他是否也渡了过去?那条为我们指引方向的小溪会不会把我们带上歧路?”

“不管怎么样,我们来到这里一点都不遗憾。这里的风景太奇妙了,而且……”

“我们不是来看风景的。我为自己确定了一个目标,我要实现它!所以别和我谈什么欣赏风景!”

我牢牢记住了他的话,于是便听任教授独自咬着嘴唇心急如焚。晚上六点,汉斯要求发薪金,叔叔给了他三块银币。

八月十六日,星期日。一切如旧。天气照常。风力稍稍增强了一些。我醒来时,首先关心的便是光亮。我总是担心这电光会逐渐暗淡,直至熄灭。这种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木筏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海面上。

这海真是无边无际!它可能和地中海,甚至和大西洋一样宽。为什么不呢?

叔叔测量了好几次水的深度。他拿出一根一千两百英尺长的绳索,将一把沉重的铁镐系在顶端,然后放入水中。可是碰不到底。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收回铁镐。

铁镐被拉上木筏后,汉斯指给我看上面明显的痕迹。它似乎被两个坚硬的物体猛烈地夹击过。

我看着向导。

他说了一个丹麦词。

我听不懂,回过头去看叔叔,叔叔正陷入沉思。我不想打扰他,便重新回头看着冰岛人。他张开嘴,然后又闭上,重复了好几次,才使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牙齿!”我仔细地看了看铁镐,惊诧地说。

是的,这的确是嵌进铁镐内的牙印!长着这些牙齿的颚骨一定力大无比!难道在海水深处,活动着一种比鲨鱼更为凶猛、比鲸鱼更为可怕、在地球上早已灭绝了的怪兽?我盯着这根几乎被咬断的铁镐,心想昨夜的梦难道真的要变成现实了?

我整整一天都被这种想法折磨着,只是后来睡了几个小时,才勉强平静下来。

八月十七日,星期一。我试图回忆第二纪古代动物的特性,这些动物出现在软体动物、甲壳动物和鱼类之后,哺乳动物之前。当时整个地球属于爬行动物。这些怪兽主宰着侏罗纪时期的海洋 。自然给了它们最为完善的构造。它们的体型何等巨大!力量何等神奇!如今的爬行动物,不管是鼍龙还是鳄鱼,不管它们多么巨大、多么凶猛,和它们早期的祖先相比,只是些软弱无力的小爬虫!

想到这些怪兽,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没有人亲眼见到过这种活的动物。尽管它们在人类出现几十万年之前就生活在地球上,但是根据在石灰质黏土里发现并被英国人称为“下侏罗纪化石”的骨骼化石,人们可以复制出它们的结构,了解它们巨大的体型。

我曾经在汉堡博物馆看到过一具长达三十英尺的爬行类动物骨骼。难道我这个地球的居民命中注定要和这些古老的动物见面吗?不,不可能!可是铁镐上确确实实刻着有力的牙印,从这些牙印来看,这头怪兽的牙齿是圆锥形的,和鳄鱼一样。

我惊恐地注视着大海,生怕看到一个海底洞穴的居民蹿出来。

我想即使李登布洛克教授不像我这样害怕,至少也同意我的看法,因为他在检查了铁镐之后,也用目光扫视着海面。

“这主意真见鬼!”我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想到测量水深的!他一定打搅了某个动物的休息,要是我们在海上不受到袭击……”

我看了看武器,它们都很好,我稍稍放心了一点。叔叔看着我,用手势对我表示赞同。

水面剧烈地动荡着,这已经说明了水底的骚动。危险在逼近,必须小心。

八月十八日,星期二。夜晚降临了,确切地说是睡意来临的时候到了,因为这片海上没有黑夜,直射的光线使眼睛感到很疲劳,仿佛我们是航行在阳光照耀着的北极海面上一样。汉斯把着舵。他值班的时候,我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一阵可怕的震动将我惊醒。木筏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从水面上掀起,抛到一百三十多英尺以外的地方。

“怎么了?”叔叔叫道,“是不是触礁了?”

汉斯指着一千三百英尺开外的海面,有一头黑乎乎的东西正在起伏着。我看着叫了起来:“是一头巨大的鼠海豚!”

“对,”叔叔回答说,“现在又来了一条异常巨大的海蜥蜴!”

“远处还有一条可怕的鳄鱼!你看它的颚骨有多宽!还有牙齿!啊!它消失了!”

“鲸鱼!一条鲸鱼!”这时候教授叫道,“我看到它那巨大的鳍了!你看它鼻孔里喷出的水和气!”

果然,海面上升起了两根高高的水柱。面对这一群海兽,我们惊恐万状。它们大得异乎寻常,即使是其中最小的海兽也能用牙齿把木筏一口咬断。

汉斯转着舵,想让筏子顺风行驶,以便逃离这群危险的动物;可是他在木筏的另一侧看到了同样可怕的敌人:一只四十英尺宽的海龟和一条三十英尺长的海蛇,后者那巨大的脑袋伸在水面上。

逃不掉了。这些爬行动物在逼近;它们围着木筏迅速地转着,就是高速行驶的火车也没有它们快;它们以木筏为中心,划出一个又一个圆圈。我拿起了枪。可是子弹打在这些动物的鳞片上,又会有什么用呢?

我们吓得连气都不敢出。它们来了!一边是鳄鱼,另一边是海蛇。其他海兽全都不见了。我想开枪,汉斯用手势制止了我。两头怪兽从离木筏三百多英尺远的地方游过,相互朝对方猛扑过去,它们是如此狂怒,所以根本没有看到我们。

战斗在离木筏六百多英尺远的海面上展开。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两头怪兽的搏斗。

现在其他海兽似乎也赶来参加战斗了:鼠海豚、鲸鱼、海蜥蜴、海龟。我每时每刻都能见到它们。我指给冰岛人看。可是他摇了摇头。

“两头。”他说。

“什么!两头?他说只有两头怪兽……”

“他说得对。”叔叔叫着说,他一直用望远镜注视着怪兽。

“怎么会!”

“没错!第一头怪兽长着鼠海豚的嘴、海蜥蜴的头和鳄鱼的牙齿,所以我们会看错。这是古代爬行动物中最可怕的鱼龙!”

“另一头呢?”

“另一头是长着龟壳的海蛇,它叫蛇颈龙,是鱼龙的死敌!”

汉斯说得没错。仅仅两头怪兽就把海面搅得天翻地覆。在我眼前的是两头原始海洋里的爬行动物。我看到鱼龙血淋淋的眼睛大得就像人头。自然给了它强有力的视觉器官,因而它能承受水的压力,生活在深海。人们曾称它是海蜥蜴中的鲸鱼,这不无道理,因为它有着和鲸鱼一样大的体型、一样快的速度。鱼龙在水面上竖起垂直的尾鳍时,我估算出了它的大小:它至少有一百英尺长。它的颚骨也十分巨大,自然学家们认为它至少有一百八十二颗牙齿。

蛇颈龙的身体呈圆筒形,尾巴很短,四肢像桨。它的身体盖满了甲壳,天鹅般柔软的头颈高高地伸在离水面三十英尺的空中。

两头海兽狂怒地撕打着。它们掀起像山一样高的浪涛,甚至波及我们的木筏。我们有好几次几乎就要沉没了。海面上传来极为尖厉的叫声。两头海兽缠绕在一起,我无法辨认出它们。胜利者的愤怒令人心惊胆战。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战斗进行得依然激烈。两名战士一会儿接近木筏,一会儿又离它而去。我们一动不动,时刻准备开枪。

突然,鱼龙和蛇颈龙都不见了,水面上形成了一道名副其实的漩涡。好几分钟过去了。难道战斗将在大海深处结束吗?

猛然间,一只巨大的脑袋伸出海面,这是蛇颈龙的脑袋。怪兽受到了致命的创伤。我再也看不到它的甲壳,只见它的长颈伸起来、落下去、再伸起来、再落下去,就像一根巨大的鞭子抽打着波涛,它的身体犹如被截断了的蠕虫一样扭曲着。海水溅到很远的地方,蒙住了我们的眼睛。但是,这头海兽的垂死挣扎不久就接近了尾声,它的动作逐渐减弱,身体也逐渐不再扭曲,最后这条长蛇一动不动地躺在平静下来的海面上。

至于鱼龙,它是回到自己的海底洞穴去了呢,还是会重新出现在海面上?

(陈伟 译) F/OmaORiat7yy7vLpbUJyLT+DJqisv0QgsVMyMqcYroFrXg6dg+5UL/q4zgrIt7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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