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剑可不是那么好找,洪天震找了一个上午,未抓住他的影子。打他的手机,手机呼叫转移了,始终没有回机。他又给他发了短信,最终还是没找到他。时间已近中午,他决定回家吃午饭。
他进屋后发现气氛不对,妻子嘴撅老高,头转向一边;与她同坐一张沙发上的林楚,脸上也晴转多云。
“姐夫。”林楚打了极简短的招呼后,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
“怎么,像伊拉克战争似的。”洪天震猜到姐妹间肯定爆发了战争,唇枪舌剑,或是冷战。他想从中调解,便道:“我请你们吃飘香水煮鱼怎么样?”
“你和楚去吧!”林梦微撩下眼皮,淡淡地说。
“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洪天震知道她们姐妹顶爱吃水煮鱼,故意诱惑她们,“渤海湾餐馆,用草鱼做水煮鱼……”
“走吧,姐。”林楚经不住水煮草鱼的诱惑,拉姐姐的胳膊,说,“姐夫好不容易做把东,大吃他一顿。”
洪天震瞧着妻子,林梦觉得丈夫很真心的,便起身去卧室,换了身出门的衣服。
半小时后,他们三人坐在渤海湾餐馆的桌子前,水煮鱼点了,林楚又毫不客气地点了香辣馋嘴蛙。
林楚去洗手间,妻子对他说:“气死我啦。”
“因为什么?”洪天震问。
“不让她去找黄承剑,她偏去。”妻子气未消尽,她的话依然有火药味,“见了怎样,人家几年一贯制的说法,他不能娶她。回来就哭天抹泪的。”
“楚太痴情。”
“搁你也得痴情。”妻子道出件使他大为错愕的事情,“她给了他……”
“啊,什么时候的事?”
“18岁那年。”
林楚18岁以身相许,洪天震计算一下,是她高三的时候。他闻此消息,惊愕之余,有点可怜林楚啦,献出了最珍贵的,结局并不圆满。几年过去,她仍爱恋着他,去找他正说明了这一点。他们的话题戛然而止,林楚回到餐桌前,冷水冲洗,使她脸颊呈健康的绯红颜色。她对洪天震说:“姐夫,你应该去趟男洗手间,方才我闻到从那儿飘出的香味,有人在吸吗啡。”
“警校门还未出,就……”林梦抱怨妹妹,说她染上了警察常常带着怀疑的眼光看事物的毛病,此话连丈夫也给捎带上了:“下辈子做女人,决不嫁给警察,疑神疑鬼的太闹挺。”
洪天震想起身去洗手间探个虚实,逮住个大烟鬼,才能证明林楚没有错。就在这当口,两名便衣已押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走出洗手间。其中一个警察还扬扬手,向洪天震打招呼,他也扬扬手臂,用胳脯代替了语言交流。
“姐你见到了吧,吸毒者。”林楚得理似的对姐姐说,“老师课堂上讲吗啡……”
“算你蒙对喽。”在林梦的眼里妹妹总是长不大的小女孩,她的行为充满玩耍的味道。这是姐妹俩年龄差所致,她长妹妹12岁,即同一个属相,却大了一轮。她背她哄她长大的,他们结婚时,楚还朝洪天震要巧克力吃……
香辣馋嘴蛙先端上桌,林楚在姐姐、姐夫面前,十分随便,脱掉外罩搭在椅背上,又撸了撸袖子,拉开大吃的架势。姐姐瞪她一眼,浅浅的责备道:“啥时能懂点规矩。”
林楚可不在乎姐姐怎样说她,甚至是骂她,自己喜欢的东西摆在面前,吃,一切烦恼都被食物的香味驱赶掉。她夹块蛙腿放到姐姐的碟子里,说:“你爱吃的,姐,开始战斗哇!”
洪天震目睹妻妹横扫、席卷香辣馋嘴蛙的场面,心里油然生出感慨:新一代人活得越来越单纯了,是福是祸呢?
水煮鱼上桌时,林楚消灭掉大半盘香辣馋嘴蛙,一瓶扎啤也见了底,酒使她的脸似三月桃花般地灿烂美丽。林楚像时下许多女孩一样,什么事情都不会在心里停留太久,甜蜜和痛苦亦如此,这样的生活态度也免得背负什么,也不会活得太累太累。
“姐夫,小妹敬你一杯!”林楚举杯道。
洪天震朝她的眸子望进去,窥其心房,那里如纯净的蓝天,没一片云。她朝他尚未端起的杯子撞了一下,端起来自己先一饮而尽,啊呀,一大杯扎啤。
相形之下,林梦的心里硝烟还未散尽,暮雾般地缠绕,她仍然想着妹妹的事。人家自己都不在乎,她还在乎;人家撇在一旁的担子,她主动拣起压在肩上。
“姐,也敬你一杯,祝你越来越年轻漂亮!”林楚这次没抢先喝酒,等待姐姐端起杯,见她先呷了一小口,才说:“不行,大点口,”她用手横在杯子腰部,“至少这些,一半!”
喝酒,尤其喝啤酒,林梦不是强项,高兴了,她倒能喝几两白酒。瞧小妹高兴的样子,她不忍心扫她的酒兴,端杯,按妹妹说的标准,咕嘟灌下去。
“喂,有电话啦!”洪天震的手机振铃方式是最近较流行的用小女孩声音提示。他望眼屏幕,是他!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他接电话:“是我。”
“短信我阅读了,我们在哪见面?”对方问。
“老地方吧!”洪天震说。
“天震,你?”林梦看出丈夫要中途退场了,虽然这是常事,但今天她要挽留他,一大盆水煮鱼片刚上桌,她们俩怎吃得下。她说,“吃完再走嘛!”
“对不起,二位女士。”洪天震说,“这是一次很重要的约会。”
“男生女生?”林楚幽默地问。
“暂时保密。”洪天震套用某个小品演员的一句台词说,“你们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哦,对啦,别忘给渺渺带吃的,雪衣豆沙。”
老地方是一家小酒馆,以酱大骨头为特色。据说本店老板的爷爷原在伪满洲国宫廷里当过厨师,伺奉过皇帝傅仪。他的独特风味酱大骨头手艺传了下来,用十几种药材烀出的大骨头香飘长岭,名噪长岭。
过去,他们经常光顾此店,洪天震和黄承剑一替一地轮流请客,一盘大骨头10元钱,外加两个小凉盘和一瓶老白酒,20元钱两人吃得很好。那是段两人都难忘的时光,友谊如丝如缕地连结,牢不可破。直到现在,他们俩谁也说不清楚从何时开始,是什么东西割断了多年的友情,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谁也没叫住谁,彼此感到越走越远,今生今世恐难再走到一起。
开车去老地方的路上,洪天震想到黄承剑的失职——在北大桥使重要嫌疑女犯逃脱,警方追踪她3年,仍没找到她。她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怀疑黄承剑与那个女犯有什么瓜葛,但听见辘轳把响,却找不到井眼儿在啥地方。
黄承剑提前赶到老地方,因此,洪天震刚落座,大骨头便端上来,都开车来的,他们没要酒。
“承剑,我们许久没到这里来了。”
“是的,三年多我没来一次。”黄承剑将几根塑料细管递给他,说起陈年旧月里的一件事,“记得你第一次啃大骨头说的那句成语吧?”
“敲骨吸髓!”洪天震也想起了那件事,啃净大骨头上的肉,最后一道程序是将塑料吸管探入骨头里吸出骨髓。大概形容旧社会的剥削就是此般情形。
半盘大骨头啃完,洪天震还只字未提来意。倒是黄承剑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调侃的语言问道:“找我不是来忆苦思甜吧?”
洪天震笑笑,滋地吸干一截棒骨里的髓液,说:“你是不是受雇调查一个叫简爱的女人?”
“一年前,调查过。”黄承剑不否认。
“我来请你帮忙,是这样……”洪天震说明来意,“能和我谈谈简爱吗?”
黄承剑的目光在手间的大骨头上徘徊,显然他很犹豫。回答不仅仅是警方的问题,这里有很大洪天震的成分。可以说他们分手后,他首次求他,满心地对原单位的不满意,但面对昔日搭档,幽怨显得苍白无力了。他问:“此事真的很重要?”
洪天震凝视他,说:“关系到一桩命案。”
在老地方酒馆,黄承剑向洪天震叙述了他受卢全章前妻上官靓星的雇用,调查卢全章的“二奶”简爱的全过程——
简爱成为曲忠锋的情人,倒不是因为她的堕落,而是一次妇科病检查。市中心医院妇科多数为女大夫,像曲忠锋这样的男大夫很少出诊,但他是有名的不育症治疗专家,在长岭,乃至全东北都很有名气。简爱觉得下身不舒服看了几次妇科,打针了吃药了,仍不见效,某一地方水缸底似的湿漉。
“请曲教授看看吧!”妇科大夫建议。
“他是男医生。”简爱对让男医生检查自己身体,顾虑重重,长到21岁,还没让一个男人瞧它接触它。
“照你的观念,男的生病,女医生就不能看吗?”女大夫开导她。最终打消简爱顾虑还是女大夫的话,“你如果不想治疗的话,就别去找曲教授。”
简爱何曾不希望恼人的湿地恢复正常,怎么说曲教授也是医生,被医生看见什么倒没什么。她在一个下午叩开曲忠锋的门,是妇科主任送她到专家门诊室的,女医生将简爱的病例展开在教授面前,用英语说了患者不是性病、艾滋病。
简爱听到AIDS——艾滋病,心里颤抖一下,尽管妇科主任向曲忠锋陈述病历时排除是艾滋病,但久治不愈却让她心里没底儿,能否是艾滋病没被检查出来呢?
“躺到……”妇科主任指指铁床样的东西,她说,“曲教授给你检查检查。”
简爱瞥眼曲忠锋,他正在妇科主任帮助下,戴上乳胶手套,她想像到那双手接下去要干什么。几天前,已有一双这样的手在她隐秘处寻找东西似的翻动过了。
“解开裙带,你不要紧张。”妇科主任安慰她,指挥她,直到裙裤离开躯体,她感到自己在别人督促之下,身体呈剪子状打开,她羞红了脸,闭紧双眼……温柔、光滑的手指,在重复前几次妇科主任的动作,该抻的抻了,该扯的扯了,该翻动的翻动了,只听到曲忠锋说:“有些异味,可考虑的是子宫……”
“简爱,请配合一下,要检查你的……”妇科主任说。
她突然感到有蛇似的东西钻进身体,没那么痛,因此她没叫,深渊处某些部件遭到侵犯。可是为了治病,只能配合医生的检查,令她有些恼怒的是,曲教授向妇科主任讲解,无形中拖延了时间,她希望早点结束,合拢上剪子……
第一次检查结束,曲忠锋给她开了注射的药,并叮嘱:七天后再做一次检查。
专家就是专家,注射到第四天,湿地被阳光曝晒过一样干燥起来,明显见好。
第七天,她敲开曲教授的门,这次没有妇科主任陪同。检查开始,她偷看一眼曲忠锋,一丝很亮的涎水从他嘴角蜘蛛吐丝般地牵下。她随即感到有别上次检查的动作发生,从未有过的兴奋使她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
那个下午,专家诊室的门锁得很死,其间有个患者敲门,没人应声没开门……再后来,她知道自己躺在真正意义的床上,并留恋起那张床……
医生与患者之间发生的事,像翅膀一样飞遍医院的各个角落,再往下发生的故事中成为关键人物的卢全章不期出现……
“卢全章如何夺了曲忠锋之爱,不属我调查的范围。”黄承剑说,“简爱成了‘二奶’,住在卢全章特为她租的房子里……上官靓星同丈夫离了婚,不知为什么简爱也不再给卢全章当‘二奶’,原因我不清楚。”
他们的谈话结束,一起走出老地方酒馆。
临分手前,黄承剑问:“楚常去你家吗?”
“嗯!”洪天震尚没琢磨透他问话的含义,黄承剑已开着自己的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