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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本军火商眼中的成都龙泉驿,竟像是他的家乡伊豆

龙泉山脉像是一座色彩浓郁的绿色画屏;又像是一匹青葱的骏马,在离成都不到二十里的平洋大坝上,忽然扬鬃奋蹄向东疾驰而去;上山十五里,下山十五里,最后住脚于简阳地界的石经寺。

越渐清亮起来的晨光中,一辆去重庆的上等长途公共汽车,过了龙泉镇,上了龙泉山;上了龙泉山汽车就加大了油门。在庞大的绿色山峦上,这辆去重庆的长途公共汽车,像只小小的的甲壳虫在缓缓爬行,沿着一条忽上忽下,飘带般蜿蜒盘绕的山路,吃力地不断往上拱、拱去。牛吼般的马达声,一路轰响于山间。其实,龙泉山脉并不太高,一般也就是几百公尺,弯道虽多些,路也不尽难走,但公共汽车竟然难过得成了这个样子?这是靠窗而坐的日本军火商岩崎没有想到的。而且,他乘的这班去重庆的公共汽车,就是最好的汽车了?当然,这车比起那些靠烧木柴或烧煤驱动,一走三四里就得停下来修理,像害了病的老黄牛似的汽车,不知又要好到哪里去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由此可见四川的贫穷落后,中国的贫穷落后。这就是现时的中国!作为日本三菱军工厂新近派驻中国(上海)的总代表,岩崎这是第一次乘船由虁门进四川,他是先到的重庆,再到成都。李白诗中“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次,他是真正领略到了。船进三峡时,江两边危乎高哉的千仞绝壁,峡中奔若惊雷的江水,都给了他惊心动魄的强烈印象。

半个月前,他从重庆到成都,不是这样乘公共汽车沿东大路来的,而是带着他的助手,沿隆昌、荣昌、内江……那一线费时一周慢慢考察过来的。一路上都是坐的“老黄牛”车,甚至有的路段连“老黄牛”都没有坐的,他们就走路或是坐四川乡间的鸡公车——独轮车,由乡下汉子推着,一路吱吱嘎嘎地响着而来。他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悠久的中国历史非常喜爱,中国古典四大名著:《红楼梦》《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都是熟读了的,说起里面的人物故事,如数家珍。《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据说就是那种他乘坐过的鸡公车。“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一路上,他宿过不少鸡毛小店。这些城乡间鸡毛小店两边的门楣上,都用红纸张贴着这样的墨写对联,他觉得非常形象有趣。中国文字就是这样,一字一句都能尽传精神。重庆与成都直线距离不过千里,他们竟走了一个星期,吃了不少苦,也大开了眼界。一路之上,他领略了川东川西不同的风貌。川东的雄峻,川西的灵秀,特别是成都平原上的小桥流水、烟村人家,星罗棋布的田原……那一份自给自足的富庶、清新,简直就像是一幅幅水墨画,有种陶渊明诗中的韵味。但一路上惊人的贫富悬殊,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特别是,出没于深山老林中的土匪,估吃霸賖的地痞,城乡间作威作福的的恶霸,还有袍哥、娼妓,拥枪自重的各地军阀的横征暴敛……这些都是他原先没有想到的。来中国前,他曾经作了不少准备,看过不少有关介绍中国方面的书报。但从书本上得到的印象,与他考察后得出的印象,是有差别的。

岩崎是个博学的人,他毕业于日本明治大学,到过世界上许多国家,见多识广。他还记得法国著名游历家马尼爱游览成都后,在其著述中对这座城市有一段生动记叙:“惟于晓色朦胧之际,遥望其间,尚有巍峨气象……其时城堙暗淡,景色清幽,若隐若见,如龙盘,如虎踞,扼峙于旷土平原;而河道纵横,亦复绮交脉注;诸河上流沲西八十法里,有瀑布自悬崖出,凡菜畦稻田及罂栗花地,俱藉以灌输畅茂;但觉连陌如云,鼓风成浪……宽衢华厦,绸轿锦舆,金碧辉煌,陆离光怪……”

英国学者肯德也曾经在报上撰文称:“这个省份(四川省)的财富和资源,是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无法和它比拟的”。

是的,他想,这些话对,但也不对。所谓天府之国,其实也就是川西坝子、都江堰一线。书上说,这里岁无饥谨,物华天宝。成都自古繁荣,早在唐宋时期就有“扬(州)一益二(成都)之说。”晋代左思在《蜀都赋》中的名句“既丽且崇,实号成都”言简意赅,他印象很深。但今日的成都,也不是想像中的好。由此,他的思绪突然宕开去,想得很深很远。就在中国的戊戌变法之前,当时日本与现时的中国很是相象:各地军阀盘踞,一盘散沙,各方面都很落后,国力衰微。然而就在那时,日本一批有识之士,抛开了中国这个数千年来显得已经相当陈旧的老师,转而向西方学习,开始了明治维新。而在这之前,古老的中华却还久久地沉醉在一个虚幻的梦中,认为中国是天朝,最大最了起;世界各国各民族都是得向天朝俯首称臣进贡的蛮夷、蛮夷之邦。即在所谓的清朝康、乾盛世期间,当自以为是的康熙、乾隆皇帝宣布闭关锁国之际,实际上就将古老的中国、排斥在了世界之外。也就在这时,曾经在各方面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走在世界前列的中国,已经是大大落伍了。而也就在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大步前进,特别是一些西方国家依仗日新月异的先进的科学技术,来武装、壮大自己;用先进的民主制度来完善国民灵魂,因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当西方帝国主义依仗其船坚炮利,一头撞开了古老的自以为是的中国森严的壁垒,撞醒了古老中华的梦,让中国在吃了大亏之时,这就有不少有识之士趁机发出了改革的呼声。首先是,绰号南海先生的康有为联合了一批有志有识之士,趁在北京应试之际,上书光绪皇帝,要求变法维新,得到了年青有为的光绪皇帝的首肯和支持,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公车上书”和接下来的戊戌变法。然而,中国的戊戌变法不像日本的明治维新那样单纯,中国的戊戌变法最终失败了。结果很惨,光绪皇帝就此被慈禧太后剥夺了一切权力,关在北海瀛台那个四面环水的孤台上,孤零零的了此残生。湖南的谭嗣同,四川的刘光锐等六君子,被逮捕被五花大绑,游街示众后斩首于北京菜市口。康有为康圣人等,就此流落海外……细细追穷起来,中国的戊戌变法,之所以最终被打入一派血泊之中,还是因为落入了一个人际关系的黑网。最典型的事例是,当坐在龙廷上的光绪皇帝感到形势危急,带信给康有为,要他们速拿出一个办法来。关键时刻,敢我以我血荐轩辕的谭嗣同,自告奋勇去找到也是维新派人士,掌握着清军精锐新军的袁世凯,直说了光绪皇帝的危急,要求袁世凯在光绪皇帝陪着老佛爷慈禧太后去天津小站检阅新军时,进行兵变,将慈禧太后逮捕软禁,将慈禧太后手下第一干将荣禄当场诛杀之。完了,血气方刚的谭嗣同直问袁世凯敢不敢接皇帝的血书?还说,如果不敢,你现在就可以将我谭嗣同缚了献给慈禧太后,以我的命,我的鲜血染红你的顶子。袁世凯当时表现得相当忠勇义气,愤然说,我杀荣禄等人,如杀几条狗耳。殊不知,谭嗣同前脚一走,袁世凯后脚就去向荣禄告了密……结果,从上至下的维新人士,就像是误撞进了一张黑网的几只蜻蜓,被粘在了黑网上不能动弹,让滑过来的黑蜘蛛慢慢吞食、享用。看看,世界上有哪个国家哪个时代,有中国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

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后,很快励精图治,走在了世界的先进行列,而中国却越渐积贫积弱下去。四川之行,他没有看到多少亮色,看到的却是与袁世凯大同小异的阴谋家,他们是多么地一脉相承啊,多么地相像啊,都是两面三刀,口是心非。难道刘湘、刘文辉、田颂尧这些人不是这样的人吗?尽管他与刘湘、刘文辉、田颂尧这些人只是草草接触了一下,但还是明确地感到,这些人的道行很深,做事总是藏头露尾,说话也总是言不由衷的。借中国一句古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不相同”,要看清这些人的庐山真面目,还真不容易。

记得拿破仑说过,遥远而庞大的中国,就好比是一只睡狮,早迟要醒的。但是,作为与庞大的中国比邻的日本人,作为一个日本的军火商,他是不愿意看到这只睡狮醒过来的。中国,四川就这样军阀割踞下去才好。他想起了四川一句俗话:趁浑水好搭虾扒。虾扒搭起了,不仅可以捞虾,也可以捞鱼。中国,四川越是军阀割踞,日本的军火才越是可以进入四川,进入中国,大赚四川人钱,中国人的钱。记得小时候,童稚初开时,老师总爱在课堂上发一些很精美很好吃的糖果给他们吃。吃完后,老师问:好吃吗?小朋友们众口一词:好吃。老师这就适时将一张硕大的大海彼岸的一张鸡冠状的中国地图挂在黑板上,引导性地说,这就是支那。你们吃的糖果就是支那的,支那还有好多好多的好东西,等你们长大后去拿好吗?小朋友们又是众口一词:好!

从小的军国主义培养,让他此行看到中国的什么都要拿来同日本比一比;看到中国的什么东西,都想要攫取,这是一种自觉不自觉的潜意识。

汽车爬一个大坡时发出牛吼,很费了好大劲才爬了上去。为此,转移了他的思绪,而且让他一直担着心,直到汽车上了坡,他才放了心,无端地叹了口气。朝外看去,他发现了龙泉山的另一面,它不光是一味的绿,而且还是一匹花果山。不时闪现于眼前的山上人家的茅竹芦舍,无不掩隐于花树果丛中,梨树、桃树……其中,枇杷树最多。想来每年枇杷成熟下树时金黄一片,该是一副什么样的丰收景致呢?颇有兴致地打量着窗外景致的他,一时有些恍惚,觉得眼前的景致,与他的家乡日本伊豆很像。日本是个多山的国家,绿化很好,尤其是伊豆,人在其中,简直就是穿行在森林中。日本不仅多山而且多水,四面都是大海。家乡伊豆多温泉,但家乡伊豆的山脉却没有这样连绵起伏,一鼓作气的气势。

岩崎毕竟是个军火商人。他没有诗人的情怀,在某种意义上却有种军人的眼光,他觉出这座龙泉山脉,实在就是成都东面一处重要的军事要隘,具有重要战略地位。他听说,出成都往西,沿川藏线去也就是一、二十里地,平地上突地矗立起一座清秀山峦——牧马山。那山没有龙泉山脉雄骏,却是起伏连绵,像一条青龙腾游于一望无边,二望无际的川西平原上,同川藏线一起肩并肩地往西往西,一直走到古诗中“烽烟望五津”、“走遍天下渡,难过五津渡”的新津县境内的那个濒临岷江,与县城隔三江相望的旧县五津镇为止。据说,牧马山这个名字还是三国时期及以后大名垂宇宙的蜀相诸葛亮取的。蜀国初期,藏军势力很大,不仅一直延伸到临邛(邛崃)桥西,而且连成都附近那座连绵起伏的清秀山峦也是藏军所在地。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醋睡?连强大的魏国、吴国都要在荡平之列的诸葛亮,怎么能容忍这种现状存在?但诸葛亮没有向近在咫尺的藏军动手,因为这个存在是历史造成的。凭借自己的威望,诸葛亮要藏军退一箭之地,逼近成都的藏军岂有不从的?这就约期射箭。射箭之前,诸葛亮派人快马给远在二郎山下,大渡河以西的打箭炉城(现康定)守将郭达送信,交待了他需如此如此。届时,赵云奋臂拈弓搭箭一射,神箭破云而去。双方寻箭,一直寻过二郎山,寻过大渡河,一直寻到打箭炉城的前山上,只见赵云射出的神箭插到前山绝顶一巉崖上,箭瓴直指蓝天,威风凛凛。藏军不知是计:是诸葛亮事先让打箭炉守将郭达预先将箭安插上去的,这就如约退兵,一直退过打箭炉城,退到炉城之后的折多山以西。那山,以后改名为郭达山,同折多山一起将打箭炉城前拥后抱。

成都西面那座连绵起伏的清秀山峦很是奇特,从平地上看,它是山,但上得山去,好些地方都是一趟平。山上古木参天,青草没膝,实在就是一片绝好绝大的天上草原。这天上的高原以后成了蜀国最好的军马场、练兵地兼刘备们休闲跑马的打猎地。牧马山,诸葛亮给这山取了一个很好的名字。

日本军火商岩崎的思绪没有在这些人文掌故上停留太久,作为世界闻名的日本三菱兵工厂的总代表,他更关注的是此行的收获。他省视着自己此次的入川行,捡点行囊,觉得很不满意。

在重庆,他没有少费唇舌,刘湘才多少订了一些军火,到成都,田颂尧也订了一些,但都不令他满意。他本来是抱着很大的希望来成都的,是奔四川省政府主席兼24军军长兼川康边防军总指挥刘文辉来的。刘文辉是四川最富的军阀,肥得流油。可惜,借中国一句话讲:叶公好龙。昨天去四川兵工厂巧遇刘文辉,看起来,刘文辉对他兜售的军火,诸如飞机、大炮,还有三八大盖步枪及至出厂五年价格減半的子弹,都极感兴趣,问了又问,也显得很在行。可是,这个最大的买家却没有买他一枪一弹。难道这个刘文辉是要舍近求远,去买德国或是美国、英、法等西方列强的武器?但这些西方列强的军火,价格上远比三菱兵工厂的贵呀!真是不明白这些四川军阀是咋想的?他只是直观地觉得,这些四川军阀心机很深,用一句四川话说就是:“总是踩假水”。于是,他不由得想起昨天下午从四川兵工厂回到大川饭店以后的情景。 vaXHW/9z4K4lDcnHIA6OEUU8U1tK2gOUSZ6yjtZTkueU5gWEUcv1/TDZ/g8avWc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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