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美国名牌理工大学的博士毕业生,即将进入待遇很高的著名飞机制造公司工作;一个是已经成名且前程似锦又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而她所钻研的专业又注定她未来是个受人尊敬的公众人物。
也许上帝总是把幸福与浪漫升华为一种命运,一种需要去体味和努力创造与经历痛苦的过程。
清晨。美国西部。从旧金山通往西雅图的那条长长的98号高速公路上,一对如胶似漆坠人爱河的中国年轻恋人驾驶着飞驰的跑车,时而依偎在一起亲密接吻,时而共同放声致天上的酒神乐曲(美国国歌《星每旗》曲调)。
嗅——朋友们,为我们祝福吧!
西雅图在召唤我们!——
没有比这一情景更叫人羡慕和受感染的了。那一辆辆迎面而来或从身边擦过的飞车上,友善的美国朋友们都带着微笑向他们投来祝福的目光。
飞车冒着白烟。路上飘着雪花。东方恋人进入了忘情的那一刻。
突然,飞车的轮下银光一闲,那结成冰碴的路面冷不防像从地心蹿出的一头猛兽,狰狞地嘶嚎一声,顿时载着那对幸福甜蜜之中的中国青年男女的飞车如同一只纸糊的玩具,被甩出高速公路,直向几十米深的沟壑翻滚而去……
次日,发生在98号公路上的一对中国恋人的车祸上了当她《尤金纪事报》的头版新闻。那警察拍下的车身毁坏的现场照片令人不寒而栗。当我在采访中看到当时刊出的这则新闻图片时,简直不敢相信那辆破碎得像被大铁吊压过几次的轿车下面还能有生灵出现。
但死神确实放过了两个生灵。
这是40年前的一幕。那起震惊美国俄勒冈州的车祸主人就是本书的主人公,后来成为美国政坛明星的李琬若女士和她的丈夫陈宝和先生。
那时陈宝和还不是李瑰若的先生,他们是一对在异国邂逅的恋人和普通留学生。
俄勒冈州境内从前一天就开始普降雨雪,零星的雪花依然飘扬着,向田野和公路撒去,雨雪间是阵阵刺骨的寒风……
宝和!宝和!——不知过了多久,被半途抛在斜坡上的琬若姑娘醒来了。她睁开眼睛,看到那混沌的天空,好像就在屋顶上面那么压抑地笼罩着她的视野。再轻轻地歪过头看了一眼:是高高的与天连接的绿色大坡头。转过头又看另一侧:是同样深深的绿色斜坡头……我这是在哪儿?在干什么?琬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抬手使劲拧了下脸颊,生疼生疼。啊,原来我还活着!脸上怎么会有血?她突然神志清醒起来,像从班梦中醒来,于是第一个反应是她的男友在哪儿?还有他驾的老爷车呢?
宝和,宝和!——旷无人烟的高速公路边的那条峡谷里,琬着使尽全身力气喊着。但她发现嗓子冒着的是火,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她急了,一个翻腾,身子坐了起来。再重新转过身去。
啊——她看到了:那辆她剐刚还在上面与恋人甜蜜亲热的车子翻在了沟壑的底谷里,车形已变得像被人踩过的一只纸蝴蝶,只有几缕冒着的青烟证明它是一辆刚刚出了大祸的残车。人呢?人在哪儿?琬若拼命地奔过去,那一刻她的冲刺可以用飞箭来形容,但却是跌跌撞撞的飞箭。
她最终在翻了个的车门边上见到了已经不省人事的他。
宝和,你要挺住,要挺住呀!瑰若抚摸着血肉模糊的恋人,眼泪和泣唤一起进出,如同被遗弃的狼崽在绝望地嚎鸣。
宝和一点儿也没有知觉,只有那魁梧的身躯使瑰若感到异常沉重。她想用自己的娇小身子架起他,却马上意识到这是徒劳。上面是五十多米高的大斜坡,即使空身一人爬上去也会喘息不止。
宝和啊,让我怎么办呀?琬若不由得哭出了声,她想唤醒恋人,以求帮助,但血肉模糊的宝和依然如死了一般。
琬若直急得两眼猖雨纷飞。突然,她抬头看到高速公路上掠过的车影,于是放下宝和,不顾一切地拼命爬向公路,然后毫无顾忌地站在公路边,使劲向过路车招手示停……
也许是雨雪天,又在人烟稀少的西部,长长的高速公路上难得见到车影。她一直等呀盼呀,终于看见远处有一辆面包车驶来。
停车停车。琬若挥手又蹦脚。
来车戛然而止。那车上的司机看到满脸是血的中国姑娘,立刻明白是出了车祸。但令瑰若想不到的是那司机不仅没有下车,反而重新启动马达,疾驰而去。
上帝,怎么会这样!琬若急得快发疯了。
她仍拼命地向空无一车的马路中间招手,哭喊着:你们救救宝和呀!救救他吧……
不多久,从她身后相反方向又急驶而来一辆车,见有人招手,便靠边停了车。那车上跳下的是一位牧师。他看了看琬若,又看了看翻在公路下的车,问道:打电话给911了吗?
琬若摇摇头。
正在这时,只见一辆救护车闪着红灯,已来到了他们面前。
琬若猛然阐明白了,原来刚才那位莰有停车的司机,已经为他们打了急救电话。这就足美国式的救护方式。因为他们在为伤者争取每一分钟最宝贵的时间。
看到前来救助的牧师和救护车,琬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宝和?宝和!你在哪里?昏迷中的琬若并没有停止脑海的活跃思维。她的活跃性格连同话跃的思维重新将她拉到一次赴美留学不久的同学聚会——
那次聚会是琬若终身难忘的。当时有位长得温文尔雅、体格健壮的小伙子就坐在她身边。
请问您是学什么专业的?
电机工程。
您是哪省人?口音这么熟悉。瑰若好奇地盯着这位大同学,问。
天津。父母现在还都在那儿。
哇,太巧了,我也是从天津到台湾的呀!本来说话就爱一咋一呼的琬若,没有想捌在他国异乡能遇到海河畔的同乡。她高兴地惊叫起来,惹得其他同学纷纷投来目光。
于是满屋的留学生同学哄堂大笑起来。坐在琬若旁边的陈宝和被弄得满脸通红。
而当年正是小伙子——不,在李琬若眼里是大哥哥的陈宝和这老实巴交的样子,使她宁静的情怀跃然跳动。
能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天津到台湾的?琬若有意把话题引下去。
1948年10月。我是乘最后一班美信轮离开天津的……小伙子不经意地多说了一句,却让李琬若小姐惊喜地跳了起来。
天,我也是乘最后一班美信到的台湾呀!哈哈哈……太巧了,太巧了,就像小说上描写的那样……
琬若兴奋得握起两个小拳头使劲地在桌子上敲了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的巧合!
琬若小姐,恐怕更多巧合的事还在后头呀!当日参加聚会的田长霖教授(后来成为加州柏克莱大学u.c.Berkeley校长)和几个同学应声围过来,把李琬若和陈宝和绘拱到了感情的火炉边。
哇,我真感到这儿的气候温暖。这已经是同学聚会后的某一个日子。琬若轻轻地解去飘逸的外套。
我帮你拿着。并肩走在旧金山绿荫大道上的陈宝和接过琬若的外套,放在自己手中。
晤——对了,我到旧金山时间还不长,今天需要到州立大学办个注册手续。你有事吗?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当然可以,坐我的车去吧。
行。我们现在就走。
宝和动作敏捷地打开车门。琬若笑逐颜开地钻进车子。
我进去啦——到了办事的地方,琬若下车后说。
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宝和说。
怎么会这么长时间呀!原来以为几分钟就能办成的事,却用了两三个小时。琬若急得不知所措,而那些美国工作人员似乎在有意拖延时间。
完了,第一次约会就要泡汤了。最后,琬若带着一副肯定失败的心情向外走去。时间就是金钱,美国在五六十年代就已经流行这样的名言,尤其是中国台湾来的留学生们,谁不在为自己的学业和生存与宝贵的时间赛跑?
办好了?上车吧!当琬若刚刚走出校门口,宝和已经将车停在她跟前。
你一直在这儿等着呀?琬若惊讶地问。
嗯!你不出来我怎么能走呢?小伙子一脸真诚。
琬若感到非常抱歉。可等她上车后,小伙子却飞步下车跑开了。哎哎,你到哪儿去呀?琬若急得叫喊起来。
小伙子不说话,指指楼群里的卫生间,便迅速消失在琬若的视野外。等他再回到车上时,琬若轻轻地问道:几个小时里,你就没有离开过车子?
哪敢?我怕你出来找不到我着急。小伙子说得自然,但姑娘听后心头却热浪滚滚……
选一刻,琬若决定了一生最重要的选择。
琬若还在昏迷之中。但她的脸上却漾起甜美的笑容……
这是李琬若第一次到达美国后看到美丽如画的夏威夷后露出的欢笑。时间是在她这不幸车祸的前两年。
那年李琬若中学毕业后原本志愿报考的是台湾大学,但偏偏茌这个时候一位充满魅力的成熟男人的一番动听的话,点燃了从小有志于公众社会工作的少女之心。
Lily,我看你在台湾就是一个很愿意为大众服务和关心他人的好学生,你将来应该去美国攻读社会工作专业。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英文名字称呼并跟她说这话的是毕业于哈佛大学的姐夫胡光泰。姐夫这么夸小姨于是有道理的。1956年,大陆和香港的部分地区经历了特大自然灾害,正在台湾读中学的李琬若因为有个当立法委的父亲.所以经常能看到有关这方面的报道。那一天,李琬若从父亲看过的一叠报纸上剪下灾难中的大陆和香港百姓受苦的图片报道,自己用糨糊贴在一张硬纸板上,然后组织同校的同学排成长长的队伍,上街为灾区同胞募捐。她的义举当时在台湾引起各界强烈反响,包括一向严厉教育她的父亲也十分欣赏小女的行为。
既然我们都是从大陆过来的,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向正在受灾的大陆同胞们给予物品支援,而非得辗转他国,耽误很长时间呢?一日,琬若见客厅里的父亲与台湾几位政要在闲谈如何将岛上居民们募捐的物资送达香港和大陆同胞手中时,那种无计可施的窘况时,大声插话说。
琬若,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一向在政治上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父亲,慌忙阻止女儿,然后带着歉意向落座客厅的来宾连连表示是女儿童言无忌。其实琬若从父亲的表情里看出,她的话很得父亲的欣赏。不是吗,那次代表全岛青年学生上台演讲就是父亲亲自领着她站在镜子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对口辅导的结果嘛!
中学毕业,姐夫的一句话使骨子里喜欢为公众事业服务的琬若,考取了当时很少开设社会工作专业的台湾中兴大学。在这里她运气还是那么好,碰上了一个钡她走进新兴社会学科殿堂的导师——同样留学美国并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工作系的叶楚生教授。叶是位年轻而充满活力的盘教师,漂亮、娇巧,头发总是梳得光光的,流利的英语,说话时那种叫人激动的神情,一直都是琬若眼里的偶像。
Lily,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美国国务院正在全世界招考一批青年领袖到美国培训,这是我刚从美国驻台新闻处的一份内部材料上看到的,你应该争取这个机会。据说全岛可能只招一名,他们的基本条件里有一条是必须英语好。你的英文发音很好,完全有可能竞争到这个名额。一天,叶教授兴冲冲地找到自己的学生,把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了琬若。
能到美国去?那太好了!在五六十年代,台湾人特别是年轻人,简直把美国看做天堂,几乎所有有志向的青年都把到美国留学和定居看做是人生最好的理想与梦想。尤其对那些女孩子,出国比穿美国袜子比用美国香水更为时髦。对美国的懂憬则是所有台湾青年们当时共同的梦想,我们的主人公也不例外。
报考,测试,比赛,琬若连连夺冠。她因此成了全岛第一位参加美国国务院世界青年领袖培训计划的代表,前往美国社会考察体验,那时的美国政府为了拉拢人心,选取年轻的学子到美国考察就是其中的一招。汤姆大叔想让这些年轻人了解美国,并借他们传播美国的理念。
大学时代的李琬若就是这样有机会比她同龄的年轻人捷足先登到了美国。用她自己的话说,那半年的美国之旅是她所度过的最张扬个性的时光。为什么?四十多年后的李琬若告诉我:那次我是代表青年学生去的美国,所以我特别注意表现我是一个中国人,一个中国形象的青年人。我在公共场合一直穿的是旗袍,头发也是东方式的古典发型。我带去了筷子,教美国人学用筷子吃饭;带了毛笔,教他们写方块汉字。美国政府为了让我回来后宣传他们如何如何的好,所以安排我参观和居住的家庭都是好地方,而我也没有忘记让美国人了解中华文化。那阵子,我用英语到处讲演。在14个国家的26名代表中,我是唯一来自中国台湾而且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也许因为我年少而爱说话,培训团的团员们一致把我选举为在纽约召开专题大会的主席。这使得我更加有机会表达我们东方人的心声。后来我们被分配到各个固定地点实地考察,我就到了在密戢根州的马丁夫人家。她待我太好了,怕我见不到中国人而感刭寂寞,便在周末特别安排我参加密西里根大学的中国同学会聚会。这在当时是我很愿意和高兴的事,每次去之前我总要打扮一番,结果问题就出来了。哈哈哈……李琬若跟我说这话时,她丈夫陈宝和先生也在一旁,于是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为了调节气氛,我在旁开涮起来:陈伯伯,你年轻时那么帅,肯定也像李琬若阿姨那样有不少追求者吧?
从来就很少说话的陈老先生上当了。只见他认真地看了一眼太太,然后非常明确地说:那时追我的女菝子多得很……见我们在一旁都快笑弯腰时,他又特意补充道:五六十年代到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中男女比例为七比一,而我和追求者的比例是倒过来的七比。
啊哈哈哈……我和李琬若早已笑得前仰后台,陈宝和先生则站在那儿像做学术报告那样的一脸认真。他的样子更加惹得我们爆笑。
陈宝和先生的故事还是留在后面再讲吧。
当时身为考察学习团成员的琬若姑娘由于她赴美的身份,再加上她正值青春妙龄,那些远离宝岛的台湾男学生们见了如此一个名角儿,不免都会想人非非的。其中一个叫Ceorge的男孩子捷足先登了。
Lily,你不是很喜欢美国吗?那你就别回台湾了,就留在这儿,我保证负责帮你办好留学手续。我认识一个律师,他专为那些移民换成学生身份。
不行。我是美国国务院邀请来这儿的,如果不回台湾那影响有多不好?不行,我必须先回台湾后再到美国来留学。李琬若一听就紧张起来,慌乱地摆脱George握过来的手。
也许琬若听了这位男孩子的话以后就不会有我们文章开头的那幕惨祸,当然也不会有本书另一位主人公陈宝和这个人了。但充满个性的李琬若就是李琬若,所以当Ceorge这个毛头小伙子无论怎么想法追遍了美国大陆想逮住心中的祝英台,最后我们的琬若小姐还是按时回到了台湾。不过她内心很长时间里一直没有放下那段应该说是非常珍贵的牵挂。
李琬若身边有条爱狗也叫George,这是少女时期留存在心中的一段纯洁而甜蜜的记忆。
昏迷中的琬若因为还不知伤痛,所以她一直沉湎在那些甜美的往事之中。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这是她作为考察学习团成员的两年后,以留学生的身份正式来到美国后露出的开怀欢笑。
这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永远挥之不去的高大而执着的男孩子,他就是陈宝和。
但陈宝和从来不是那种捷足先登者。
多情而叉具有明星效应的李琬若在离开台湾赴美留学前,家里给她介绍了一个正在美国哈佛大学上学的王姓博士生。那王博士生出身豪门,在美国留学时就有一辆十分讲究的豪华车。琬若从台湾到达旧金山后,王博士生几乎每星期都要驾着豪华车来接琬若到当地的法国餐馆,或者去博物馆以及不断出席上流社会的各种聚会。尽管如此,琬若始终对那王博士不来电。自从认识天津老乡陈宝和后,琬若突然一下意识到再同王博士生整天乘着豪华车、吃着山珍海味特别乏味。
Lily,我带着你去一个跳舞的好地方。那儿很大很大。陈宝和则完全相反,明白人都知道在那些大地方跳是不要花多少钱的。而那些灯火阴暗的小地方才是要花大钱的高级舞场哩。
心里有数的琬若笑笑,不知咋的就跟陈宝和走了,并且两人跳得特别开心。
琬若爱看电影,尤其是爱看悲剧故事片。每逢这样的影片,她总是随着主人公的悲欢离合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一旁的陈宝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那都是假的。弄得琬若不知是哭还是笑。
再这样我就不跟你来往了!琬若没好气地通牒道。
小伙子立马不敢吭声。最后还是琬若娇嗔地先开口说一声傻,他才真的连声嘿嘿傻笑起来。
琬若觉得这是一个透明而可以信赖的人。
那天,王博士又打电话约琬若到旧金山一家很著名的上海餐馆吃饭,而偏偏一个多小时前陈宝和也说要带琬若到一家上海餐馆吃饭。无奈撞车,琬若向那博士生推说她有事。
可当她挽着陈宝和的胳膊走进那个上海餐馆时,正迎面看到王博士也在里面与几个男同学就餐。琬若灵机一动,故意挽着宝和的胳膊,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进餐馆。
吃完饭后,陈宝和心血来潮,说要带着琬若到又便宜又能聊天的海滩去玩。谁知陈宝和的老爷车半路抛锚,正当琬若满头大汗帮着修车对,那博士生开着漂亮的豪华车从他们身边驶过。
哈佛博士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琬若,什么话也没说,从此也再没有找过她。
来,吃这葡萄。陈宝和似乎什么都没有觉察一样,到了海边的沙滩后,他粗粗咧咧地捧来一大串葡萄,然后一个一个地剥给琬若吃,一边剥着一边说道:这绿的没籽,但不是最好吃;红的很香,可有籽,Lily你喜欢吃有籽的还是没籽的?
琬若瞧着实心眼的陈宝和,把头紧紧地依在他结实的胳膊上,亲呢地喃喃道:是你给的我都爱吃……
陈宝和昕后先是一愣,继而手忙脚乱地猛剥起来,然后又连连将一大申葡萄塞进琬若的嘴里。
哎哟哟,慢点慢点嘛!
哈哈哈…一看你吃得满嘴都是紫的,像只鸠鸠鸟。
好啊,你敢拿我开心。瑰若跳起来,紧握起两个拳头,使劲地捶在那个像铜墙铁壁般的宽阔后背上。
好舒服啊!再来几下再来几下!宝和痛快得仰头高喊,琬若则瘫坐在沙滩上使劲摇晃着累酸了的双臂。
一缕晚霞映托下的金色沙滩上,这对中国年轻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他们的身后,是拖挂在宁静如镜的海面上的一个长长的倒影……
琬若在清澈的海水中看到了自己那张幸福的笑脸。
不久她写信把陈宝和的事告诉了父亲,而这次父亲出乎意料地很快来信同意女儿与这位天津老乡交往。父亲说,他托熟人去问过女儿男朋友的中学和大学教师,他们都说陈宝和是个品学兼优且非常有正义感的好孩子。所以父亲很放心。
好啊,我说英雄同志,你竟然把最精彩的历史给我毖瞒了?交待吧!英雄同志!在瑰若的不依不饶下,小伙子讲述了他的家世与他独去台湾后蒙受不白之冤的一连串传奇——
陈宝和的家在天津是个有名的工商家族。
父亲陈洁清是纺织界的老大,任天津市纺织会长,信奉基督教,每年要把赚来的钱分出20%以上捐献给教会。宝和的父亲做善事不愿让别人知道,儿子长大后兢每次都让宝和拿着支票交到教会。
天津解放前,国民党政府以引诱手段鼓动有实力的工商界名人将企业迁到台湾。珠宝和的父亲也列入其中。怎么办?陈老先生俯视着成片亲手创造的家业,就是舍不得离开天津。但紧张的时局又让他不得不考虑儿子的后路与前程,于是在美信轮最后一班离开天津时,老人家才匆匆忙忙用了十几根金条换得一张船票,终于将儿子送上了挤得人满为患的轮船。
孤单一人的陈宝和到台湾后没多久,他父亲委托照顾他的那个人因为赌输了钱,卷起铺盖不辞而别。从此年少的陈宝和在举目无亲的台湾岛靠打工度日和上学。
那时国民党刚到台湾,整个小岛上充满了恐怖的清理队伍运动,如果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尤其是年轻人,那么情报机构就会把你定为危险分子而列入另册。陈宝和像所有从大陆过去那些没有任何背景的人一样,每天小心谨慎地生活着,即使这样,仍有不少人因为一句牢骚话便被关押入狱。由于没有家里的经济支持,宝和只能长期住在一个旧仓库的工作间里。后来考上了台湾大学,但他仍然连一把学习用的计算尺都得向同学借,更没有钱支付住宿费。
大二时,著名学者傅斯年来到台大当了校长,傅校长看到大陆来的多数同学非常困苦,便向当局申请免费向穷学生发放公粮和助学金。第二年傅斯年又想法为学校盖了学生宿舍楼,像陈宝和这样没有家的大学生们都搬进了免费校舍。可就因为傅斯年做了这些事,在一次议会质询会上,一个大炮议员向傅斯年发难追问。剐直不阿的傅斯年受不得别人蓄意恶毒的指责,当场心脏病发作,昏倒在会场,第二天因抢救无效而死亡。当消息传到台大,全校师生震惊和愤怒了,他们因此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活动。深得傅斯年校长恩泽的陈宝和是此次示威游行的学生领袖之一。而后来事情闹大了,国民党台湾政府开始镇压,那些在示威游行中出头露面的人都被特务机关列入了黑名单中。陈宝和自然是其中的萤要分子之一。但生性耿直的他并不知道当局已经在他的档案里塞进了黑色记录。
大学毕业后,他同所有毕业生一样,被送进预训班进行为期一年的严酷军训。他努力刻苦,但到头来总是被评为戊等兵。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找到指导员,人家看了看他,然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没有被关进黑牢就算便宜了你,还梦想什么?陈宝和这才知道他在台湾已经彻底投有了前途,鄢特务机关档案里的记录永远像幽灵般盯着他日后的一举一动。他几乎绝望了,无数次独自站在惊涛拍岸的海边,遥望北方,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在大陆的亲人,但天不应地不应,只有望不见边的苍茫大海……
后来,他找到在台湾建国中学的教务主任佟本仁先生,由于佟先生在天津中学任教时就是脓宝和的老师,对他非常了解,所以出面担保,才使陈宝和有了出国深造的机会。
这是青年时代的宝和心头的一个永远的痛。
当他原原本本讲给璃若昕后,瑰若的心头一下堵得发慌,心儿顿感阵痛……
琬若从一阵阵的心痛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白色:白的窗帘,白的墙壁,白的床单……晤,我住进了医院?!哪个医院?在什么地方的医院?她想知道,但没有一点力气,也没有人帮她。看不到熟悉的面孔,更没有亲人。
宝和呢?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啊?我要知道呀!快告诉我……
她想说,但感到的只有疼痛,那种浑身透骨的剧烈疼痛。而这疼痛使她一下叉昏迷过去,并且将她带回到了那个疼痛的年代——
1936年5月,海河边的一栋破旧没落的官宅里,传来一个婴儿的啼哭。从此那条长流不息的海河边又多了位女儿。
以教书育人为生的父亲李曜林一看又是个女儿,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抹一抹嘴,对躺在床上的夫人只说句你先养几天吧,便毫无表情地出了家门。琬若从懂事后所见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尤其是在母亲面前,没有半点笑容,只有冷冰冰的几句实在不能不说的话漓出嘴边就算是交流了。
后来琬若还知道,父亲对自己的这门由祖父定下的亲事始终不满,出于孝敬,父亲没有拒绝家里为他娶了一个小脚女人,但打心眼里对家人安排的这桩婚事不满意。因此成婚没几天,他便甩手离开天津,到了保定继续学业,一去就足六年,等到父亲见到琬若的姐姐,也就是他第一个女儿时,孩子已经六岁了。母亲虽然裹着小脚,但却仍然保持着健康体魄和淳朴善良性格。她用自己全部的心思和力量侍候着李家上上下下好几口人,但这并没有获得应有的回报,可她无怨无悔。
母亲在李家除了能生儿育女外,几乎与保姆无异。在琬若出生后的第二年,又一个女儿降临到李家时,父亲在妻子面前更加无语,或者是更加的无端暴怒。
琬若始终不理解父亲为什么对母亲冷漠无情。是他祖上一直传到琬若她们这一辈就断了香火的缘故?不像!在琬若的眼里和感受中,父亲对她们三姐妹是很好的。她最爱父亲星期天带她到劝业场去看哈哈镜,在忽儿高大,忽儿矮小,忽儿瘦如柴,忽儿胖如牛的形态变化中那父女间无比开心的欢笑,不正是融融亲情的洋溢么?父亲爱看京戏,知道琬若唯一感兴趣的是能在这时吃上一块煎饼果子什么的,于是便买上几块后带她进了戏场,开始各尽其乐。但琬若无法原谅父亲在母亲面前的那种撕破教书匠斯文面孔的施暴行为。
父亲经常把无名火烧到母亲身上,也不顾幼小的琬若姐妹们万分脆弱的神经,那整桌整桌的饭菜和碗碟一旦在父亲愤怒时总是乒乒乓乓地碎裂满地。而父亲依然不依不饶,甚至变本加厉地揪住母亲头发,在母亲的脸上左右开弓……
这是琬若一生中最心痛的地方。
母亲因此在女儿的心灵世界里永远是最了不起的人,最值得爱和最值得亲近与保护的人。然而在琬若的记忆之中,母亲的伟大又不仅仅在以家为命,以夫为尊之上,丽是引她走上了一条创造自尊和独立人格的道路。
李家姐妹三人,排行居中的琬若,小时候特别的不被别人看好。年长她12岁的姐姐琬如是李家三姐妹中长得最出色的一个,她的那种古典美常常能引发父亲诗情画意般的吟咏。小妹琬看长得甜美可爱,谁见谁喜欢。唯独琬若常被李家众多客人们怀疑和可惜。你们听听,又是一个老伯母冲着父亲说话了:哎,曜林啊,真可惜啊,你家老大长得这么漂亮,老三也像天仙似的,就是老二差了许多……
年幼时,琬若不知什么是自卑,但听到这样的话时,她感觉自己很难为情。但每每在这时,母亲的手总会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圆场似的对客人们说:你们别觉得我们家老二没她姐妹漂亮,她长得可是俏皮,衣服怎么穿就怎么好看,而且做事有主张,她可是我们家的儿子哩!
我是李家的儿子!母亲的这句话椿深地烙在琬若的心底。所以以后再碰上客人们到她家议论谁漂亮不漂亮时,那些大叔叔大伯伯们怎么言语她,她都不会在意,因为她心里想的是我是李家的儿子,跟姐和妹不一样。
儿子就该干儿子的活吧?于是有一天琬若跑到地下室那个烧烟煤的暖气锅炉给即将熄灭的锅炉加煤,谁知煤还未加上,突然火龙噗地蹿起,一下扑到她的脸上。一阵热疼后,琬若不敢吱声,自个儿跑到楼上的镜子里面一照,这下可真惨了:眉毛睫毛全都没了,整个儿是只丑小鸭!
若儿,快过来跟叔叔阿姨们见见面!这时母亲在另一个屋里唤她过去。
琬若这次怎么也不愿出来。最后还是母亲硬拉着她跟客人打了个照面。而母亲似乎仍不在意她家的丑小鸭没了眉毛睫毛,一个劲地仍在客人面前夸耀说:看看,这就是我们家的儿子。她可是我们家最了不起的一个。不但功课好,还代表全校学生向毕业班致辞呢!客人们自然跟着夸耀起来,于是璃若觉得她这个丑小鸭儿子其实也很自豪啊!
一天,她跟同学们在天津耀华小学的操场上玩游戏,老校长坐在窗前观看,正好此时一缕强烈的阳光照在老校长那颗光秃的脑袋上,十分抢眼。琬若不知哪来的胆子,一边过去伸手摸摸老校长的光头,一边嘴里还在嚷着你这个秃光光的头……不等她说完,老校长气得哭笑不得,而同学们则在一旁大笑不止。
当晚,父亲知道此事后,不但没有责怪,相反对她说:你性格外向,长大后适合做外交官。
爸爸.什么叫外交官?琬若有些得意地间。
父亲顿了顿,说:就是跟外边的人打交道的事。
琬若对父亲的话记得很深,她真的开始在等待做跟外边的人打交道的事,然而天津已经被日本侵略者占领了。洋鬼子的铁蹄残暴地践踏着海河边的每一寸土地。
从此琬若一家进入了白色恐怖下的不安宁岁月。父亲是政府的抗日地下工作者,白天以教书身份掩护,晚上便为政府搜集敌人情报,早上再想法把情报送走。
那时琬若最担心的是两件事:一是早上醒来不见了原来住的房子,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这是困父亲为了躲避日本鬼子的搜寻而时常搬家的结果。琬若在海河边生活的十多年间,印象最淡漠的就是她记不得到底自己的家在哪儿。后来父亲告诉她,在日本占领天津的几年中,他们李家至少搬过六七个地方。每到一处,父亲和母亲告诉她姐妹三人,不准与邻居多来往,也不能告诉他们父亲的真实名字。第二件事是琬若最害怕半夜有人哐哐哐地敲门和木楼梯上那咚咚咚的踩踏声。那是日本宪兵的搜捕,一次次的搜捕。琬若不明白为什么她家老搬家后仍然逃避不了日本鬼子的追寻。有多少次突然在半夜里她被人从被窝里揪起来,然后赶到母亲和姐姐身边。她和妹妹总是被吓得哇哇大哭,这时拿枪的日本鬼子就很怒恼地向同样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母亲或姐姐命令她们不准出声,但无论如何琬若和妹妹还是呜呜呜的哭声不断。
谁再哭,统统死了死了的!有一次由于琬若和妹妹的哭声惹怒了日本宪兵,一个当官的抽出长长的军刀对准她和妹妹的鼻尖大声威吓着,谁知这也不能阻止小琬若与她妹妹的哭声。搜捕无果的日本宪兵们气得直摇头,一声开路就走了。
这一招似乎给了母亲一个提示,于是后来有人一上门搜查或询问父亲时,母亲就使一下眼色,琬若和姐蛆、妹妹便大哭起来,尤其是有儿子之称的琬若,一边哭一边抱住前来搜捕的日本宪兵的腿,吵着嚷嚷还我爸爸、还我爸爸。这么一嚷,使得想抓她父亲的日本宪兵半信半疑地相信了琬若的父亲确实投有在家,干是不得不空手而归。
这般心惊肉跳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琬若怎么也记不清。有一次她半夜突然被一阵并不太大的响声惊醒。她偷偷起床隔着门缝看到了日夜想念的父亲,于是忍不住扑过去投进了爸爸的怀里。爸爸,今晚在家吗?明天可是我的生日,你能带我去海河边买煎饼果子吃吗?琬若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父亲点点头,然后让琬若到房间去睡觉,自己又重新开始烧着一张张纸……
第二天琬若醒得早,当她满面春风地起床后找到母亲想告诉昨晚父亲答应她的重要事情时,只见母亲两眼泪汪汪地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地哭泣着。
妈妈,爸爸呢?琬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便问。
母亲慌忙擦一擦眼泪,说:爸爸……他出远门了。然后再也没有说第二句话。
后来琬若才知道,这一次父亲遇到了麻烦。他烧完文件刚想离家就被守在巷口的日本兵逮住了。父亲被关进监狱后,日本宪兵队用尽了各种酷刑,但仍然毫无收获。于是便用几只特大的灯泡日夜不停地架在琬若父亲的眼前,以图用这种方法叫他开口交待天津地下抗日力量的情报。然而宁死不做汉奸的琬若父亲视死如归一声不吭。敌人无计可施,便决定枪毙琬若的父亲李曜林。就在行刑的前一天晚上,当教师出身的李曜林被一个在日本宪兵队里当差的学生看到了。也许是盅心发现,这位给日本人卖了多年命的年轻人做出了一次冒险行动,在混水摸鱼中偷偷将李曜林先生从狱中放跑了。
出狱后的父亲没有回家,而守家的母亲和瑰若三姐妹却开始了更加惊恐的生活。日本鬼子为了追捕逃跑的死囚犯,有时一个星期里就要上琬若家搜寻几次,而且从不分白天和夜间。日久天长,琬若的母亲一听到宪兵穿着铁钉的皮靴咚咚敲响木楼梯时,她的头就会神经质地跟着摇起来,从此这个病根一直痛苦地伴随了她整整一生。
妈妈,妈妈——日本人终于投降了。海河边重新有了中国人自己的欢乐与笑声。可在琬若的眼里,母亲不仅没有因为在八年抗战的白色恐怖下为父亲和那个家所做的种种牺牲而得到父亲的任何尊重。相反她仿然受着不公平的待遇和暴力的摧残。那一年琬若作为美国国务院世界青年领袖培训计划代表,出访归来刚刚踏进家门没几天,善良勤劳的母亲便带着对丈夫的无悔无恨和对女儿们的一片期望而永远地离开了人世。琬若哭得极其伤心,以至当她本人也过了母亲在世那个年龄再谈起自己的母亲时,她依然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地泣不成声道:我一辈子感到遗憾的是没能让母亲亲眼从我和美的家庭与成功的事业上看到她本人应该获得的那份应有的尊重与收获……
妈妈,妈妈——琬若又一次从昏迷中醒来。
这是98号公路的一个小镇上的医院。牧师和一旁的护士微笑地站在她的病床前。
小姐,你可以放心了,医生和护士会照顾好你的。不过现在你还不能见到你的男友……
琬若终于可以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当她听救助她和宝和的那位牧师这样说后不由着急地追问:我的男友在哪里,他怎么样了?让我去见见他,快快!
你现在不能去,他还在抢救之中。
其实,琬若牵挂的心上人就住在与她一墙之隔的病房,只是陈宝和的伤势相当严重,尤其是脖子部位被严重压裂震断,医生正在尽全力进行缝合外部伤口。
琬若急死了。她醒来第一件事是想看一眼不知是死是活的陈宝和。而眼前的这一切对她来说发生得太突然,太意外,又太不知所措。
自从因为父亲在抗战期间的天津地下工作为政府立了大功,国民党政府给了他一个立法委委员的头衔后,身为李家公主的琬若就一直一帆风顺。虽然留学美国是只身一人,可这是她青春理想中最向往的前程。踏上这块充满诱惑的土地后,由于她在台湾已经成名的身份和亭亭玉立的娇美形象,她一直沉浸在别人的追求和慕恋之中。
就在昨天,当她正式决定跟着男友从旧金山迁至西雅图的那一刻,她李琬若还兴奋得跑进一座基督教堂,对上帝说了几十声感谢恩赐的话呢!
是的,那是太幸福和太浪漫的决定。
那天,宝和依然开着他的那辆老爷车将她拉到他们常去的海滩。小伙子一变唯唯诺诺的神态,突然将有力的双臂拥抱住琬若,激动得很长时间说不出话。
宝和,你今天怎么啦?琬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问。
小伙子的脸涨榻通红,后来他终于开口:Lily,我今天已经完成博士学分了,而且同时接到了在西雅图的波音公司的招聘。你知道我拿到这两份东西后,第一件事想的是什么吗?
什么?琬若好奇地问。
我要带休去西雅圈!
可我在旧金山州立大学的学业才刚刚开始呀!琬若顿感紧张。
是的。小伙子把琬若接得更紧。正因为我知道你刚剐开始这儿的学习,所以我才要把你带到西雅图去。我还知道你对社会工作专业特别有兴趣,在西雅图的美国一流学府华盛顿大学就有社会工作专业,你能在那儿接受最理想的专业教育,而我在波音公司工作,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觉得怎样?快说!你快说行吗?
琬若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脑海出现了空白,只有全身的热血在翻滚……
去吧,Lily,我要娶你为妻。跟我一起到西稚图去吧!啊?小伙子的胸膛在不停地起伏,跟里的爱火在熊熊燃烧。
琬若被熊熊燃烧的火焰烤灼着,渐渐地,她的眼里流出了热泪。
我跟你去西雅图……
Lily,我最亲爱的……
小伙子就这样把一位骄傲的公主俘虏了。而在这车祸之前,他们丝毫没有怀疑过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
是的,一个是美国名牌理工大学的博士毕业生,又将马上进人待遇很高的著名飞机制造公司工作;一个是已经成名且前程似锦卫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而她钻研的专业又注定她未来一定是个受人尊敬的公众人物。
也许上帝总是把幸福与浪漫升华为一种命运,一种需要去体昧的和努力创造与经历痛苦的过程。
突如其来的车祸,使青春命运一向高奏阳光与欢乐的琬若完全处在命运未卜的境地。且不说男友是死是活,抢救过来后能否恢复如常,就只说服前的困境就令她这个在异国他乡的孤单女孩子不寒而栗。她来美不是半年,旧金山州立大学的学业刚剐放弃,至今半途出车祸,连个栖身之地都不知在哪儿?医院?永远栖身和生话的日子就在这儿?昂贵的医疗费,谁出?宝和孤单一人,根本无法同远在天津的家人联系,即使辗转联系上又能支付几个美金?
一切的一切,使这位从没有因为钱而困惑的她,一下子被逼到了绝境。好想急电告诉台湾韵父亲,但又不敢,生怕原本孤独伤感的父亲承受不了这意外事件而为她过度担心。
宝和,你让我怎么办呀?琬若想到这儿两眼泪水顿涌。但现在令她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从车祸现场被人送进医院至今的几天里,宝和的生命与伤势怎么样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医生,我必须要知道我的男友情况怎么样了。我要去看他……琬若流着泪恳求医生和护士。
医生摇摇头,坚定地:NO,NO!
还是那位与琬若年龄相仿的护士小姐有同情心。她悄悄告诉琬若:你的男友全身被石膏包着,不能动弹。不过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你可以给他写信。
写信?仅一墙之隔?
嗯,一墙之隔给男友写信不是很浪攫吗?护士小姐朝琬若耸耸肩,友好而神秘地笑笑。
谢谢。请你等一等。琬若转身趴在床头,刷刷刷地挥笔疾书起来。她用最短的时间将一生的企盼和全部的思恋,写在了一张纸上:宝和:我亲爱的心肝,感谢上帝,你可好吗,告诉我你哪里痛?哪里伤得最厉害?脑子是否受伤?我要知道,我要看你,我要在体身边,亲着你,接着你。这儿的医生真心狠,不准我看你。可你的Lily看不到你会发疯的!拽脸上的伤不太重,只是头里面很痛,浑身都痛。不能动。可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没有关系,不久就台好的。我想我们要给Boeing公司打个电话,应该告诉他们一声。
另外如果需要钱,我可以想法尽快通知家里。雨这一切我都想听到你的意见。你的心肝,我在这儿每时每刻等待你的音讯。
吻你的Lily
琬若顾不上重新扫视一遍,就急急地将字条叠好折在信封里,双手颤抖着交给了那位护士小姐。
我真心地拜托你了!
放岳。一定将你的情书送到罗密欧的手中。
太谢谢了。中国的朱丽叶感激着,同时又期盼着。
那时间有多长?十分钟?一个小时?
太长久了!自护士走后,琬若坐立不安地站在病房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真是望眼欲穿。
傍晚,护士终于在琬若的病房门口出现了。
护士小姐,有我的信吗?琬若早已忍不住了。
信?什么信?护士装出几分惊诧反问道。
琬若好不失望。难道他还不能……
小护士突然哈哈乐了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在琬若面前扬扬:这可不是你要的信。它是中国的罗密欧写给他中国的朱丽叶的情书!
琬若的脸顿时绯红,她一把抢过字条,然后急不可待地趴在床上看起来,当她仅仅扫了一遍,两眼就被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Lily,我的心肝,你还好吗?这是我最担心和牵挂的,我想把所有的不幸和疼痛留给我一个人有多好,真的,你是我的心肝,我不想见我的心肝宝贝有一点点伤疼,都会要我的命的。至于我现在尚好,你不要惦记,医生说保证我可以好的,大概现在最需要的是治疗。Lily,你要忍耐、挺住,因为这需要时问。亲爱的,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和爱你。
Your Paul
这是一封特殊的情书。
这是一封从死神那儿拥抱而再生的情书!
琬若伏在床头大哭起来,这是生死之别后的幸福泪水,这是缠绵恋情转为刻骨铭心爱情后的泪水。淌吧,让它淌个彻底,淌个无止。
护士!护士——琬若突然发现身边的护士走了,急得又大叫起来。
什么亭小姐?护士紧张地折回病房。
求你再等一等。我还要给男友回封信。琬若一边抹着泪痕,一边抄起笔又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小护士突然一声尖叫,随后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上帝,我要改行成邮差了!
琬若破涕为笑地将又一封信交给了她,并说:不会的,你永远是天使。她给了护士一个甜美的吻。
哇——我太幸福了!小护士顿时夸张地高喊一声。
于是,在以后的那些分分秒秒和日日夜夜里,这座美国小镇的医院里,两间仅有一墙之隔的病房间,演绎和营造了一段感人肺腑的隋书热流,那爱意情源时而如激流汹涌,时而如缠绵细水,把整个医院都感染了。然而美国是个讲究实际的国度。爱情和情书并不能代替有数字符号的美金美钞。没过几天,医生告诉琬若:你们必须离开这个医院,这儿的医疗条件不行,陈的伤势还严重,应该到条件好的医院去治疗,以免耽误而造成终身遗恨。
当然,绝不能让他留下残疾,他还年轻,我们还没有……琬若一听赶紧说。
是的,但你们离开这儿前还必须预先把所有的医疗费结清。
多少钱?
医院的财务主管拿出长长的一串单子。
琬若就差没有吓得昏倒。可即使昏倒了该交的钱还得交,美国是个法治国家,除非你能拿得出正式公民的保险记录卡可免交医药费。但琬若和陈宝和是留学生,缺的就是这个。
那就交钱吧。耽误了交钱是小事,可耽误了转院事情就大了。
医院不是在吓唬。
无路可走的琬若想起了宝和在旧金山的那些同学。
Lily,你先别着急,我们马上会想法凑钱接你和宝和出院的,啊。我们马上会到的……接电话的是隙宝和的好同学莫裕浔。当琬若把厄运告诉这些同为留学生的好朋友们后,大家立即分头到旧金山的朋友那儿凑足了钱,当夜乘着从旧金山出发的灰狗——长途公共汽车,赶到了出事地点的医院。到底莫裕浔他们向医院交了多少钱,李琬若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六神无主的琬若完全依着陈宝和的几位同学安排,上了飞往西雅图的飞机,而这时琬若才第一次见到了浑身上下被石膏裹得严严实实的恋人陈宝和。
宝和,你还疼吗?快告诉我,疼吗?琬若握着心上人的手,再瞅瞅他苍白的脸和不能动弹的身子,心如刀绞。
宝和想摇摇头,但脖子和整个后脊骨全部被石膏架绑着,于是他只得用手指在琬若的手心里轻轻写了个不字。童21。
陈先生太了不起了,他从事故现场到进医院后这么长时间里就没有说过一个疼字。医生敬佩地告诉琬若。
到达西雅图,瑰若第一眼先看到的是她事先通知的已在波音公司工作的宝和的另一位同学傅京荪。
老同学见面顾不上寒喧,傅景荪对琬若说:走,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院。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千万不能耽误了!
从机场驶出的救护车直奔当地一家著名医院。
请靠边一点好不好?中国人?在喧喧嚷嚷的门诊大厅里,琬若推着像植物人似的陈宝和,跟在傅京荪后面焦急地等待就诊。而就在这时这个医院的行政主管非常不耐烦地冲着琬若大声说道。
我们是来住院的,他伤势很重,请你行行方便马上让我们这位先生住院。琬若用流利的英语对这位医院行政主管说。
那主管瞪了一眼琬若,然后头也不抬地问:有保险吗?
有。我的男友他只要一到波音公司工作就会有的。琬若知道这是美国的规矩。
医院主管很傲慢地:我问你现在有没有保险?
琬若只得实话实说:现在投有……
那有车保险吗?
也没有。
有存款没有?
没有。
那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住院?像他这么严重的伤,又要动大手术,会需要很多钱的。走吧走吧,你们到公立福利医院去。那儿也许可以收留你们这些没有钱盼中国留学生。下一个……那主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嘴脸,在琬若心底烙下一辈子的记忆。
琬若急得直跺脚,但那主管根本不理这一套。
下一个,下一个……
对不起,就请你先收了这位重伤的中国先生。早已满脸怒色的傅京荪把琬若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带着几分威严地对那主管说。
傅京荪随即掏出自己的一张信用卡,叉在陈宝和人院的担保一栏刷刷刷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并交到了那个主管的面前。如果陈在支付医疗费用有问题时,我将负全部责任。
这一招也许是那位主管所料想不到的。他看看傅京荪的信用卡和签字,然后又加问了一句:可以请问一下先生在何处谋职?
波音(Boeing),飞机制造公司!傅京荪回答得顿挫昂扬。
这回轮到那位主管瞪眼了:噢,Boeing?!OK,OK!谁不知道能在波音公司工作的都是些什么人?还怕他们交不起医疗费用。
请吧小姐,你的先生可以在这儿得到最好的治疗。
琬若站在老大哥傅京荪面前,破涕为笑。
当医生将躺在担架上的陈宝和推向病房时,小伙子突然Lily,Lily地连叫起来。
亲爱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你有什么事吗?琬若急忙上前。
只见宝和的右手做了个写字动作。
琬若立刻明白地点点头:一定。然后她也做了个同样的动作。
那是这对患难恋人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一种传递爱情与思念的特殊方式……
关于琬若和宝和两人在医院里写过多少相互倾吐思恋的情书,只有他们俩才知道。不过李琬若告诉我一个秘密:当时他们写的情书她都完好地保存着。假如是这样,我想这是他们夫妇两人这辈子所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了。
而世界的所有最宝贵的财富总是来之不易。
宝和总算在好同学的担保下住进了这家著名的私人医院。那儿的骨料医生人很好,他向琬若透露了一个让她直透冷气的信息:你男友的伤势极其严重,假如得不到良好和及时的治疗,很有可能造成最终的脑瘫痪。
脑瘫痪是什么概念?
就是失去正常思维功能的白痴。
我的天哪!琬若全身颤抖乞求医生:你一定要想一切办法给他治好,啊?
我会尽力的。医生告诉她,在这紧要的关头,亲人的关怀和伤员自身的心理也非常重要。
琬若表示明白。
宝和开始了新方案的治疗。医生先把他全身伤口重新再缝了一遍,然后将颈部拉直,这一关特别重要,好让受挤压的骨骼有恢复的空间,以免敏感部位的神经损伤。这是第一步。紧接着下来是医生在他左右太阳穴处打了两个洞,然后用铁钉锁进一根铁杆,再在宝和颈部一直顺着脊梁骨打上近五十磅的石膏,使其整个身子直直地架起,以待内部骨骼和伤口慢慢愈合。这在当时是最好的治疗办法了。而这种办法使得患者既不能坐着,又不能仰面睡下,连脖子和手臂都不能动弹。高大而活脱脱的宝和被裹在石膏里,活像一尊有生命的雕坦,而那时美国全国上下都在为同苏联竞争太空飞船而大造宣传,普通公民对太空世界充满了神话般的向往。当西雅图医院的这位浑身锁在白色石膏之中的黄皮肤黑眼睛的东方人出现在美国人的眼里时,大家惊奇不已,偷偷地笑传太空人来了。
Lily,是不是我现在特别的难看?一天宝和有些忧伤地问琬若。
琬若赶紧安抚说:做太空人太时髦了,没什么不好。话虽这么说,但她的心里却在流泪。琬若绝不是为自己的命运不幸,而是心疼宝和并担忧他的身体。
那些日子里,大家闺秀出身的琬若完全变了一个人。她每天像保姆似的给蛊和做饭喂食,换衣换裤,甚至宝和的大小便都得管。这对一个未婚女孩来说实在难为她了,可琬若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意,每天除了自己养伤外,便把所有的精力花在了关心宝和身上,生怕有半点不周到而影响宝和的疗效。有一天琬若想起在旧金山时那次宝和发高烧,她动手做了一顿鱼汤,结果宝和很快恢复了健康。于是琬若就上街买鱼,结果人生地不熟,艇整跑了三四个小时才把东西购得,当她把香喷喷的鱼汤一勺勺地喂进宝和的嘴里时,看到的是从不掉眼泪的宝和眼里闶动着无限感激的泪光……
在无依无靠的异国他乡,这对患难恋人在医院度过了他们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那样的日子只有经历过后的人才能体味它的艰辛与难忍。
时过数月,宝和终于脱离了脑部神经被破坏的险境,挤裂的骨骼开始愈合,而之后的日子便是一个漫长的恢复阶段。有一天医院的医生找来琬若,说你的男友现在可以回家疗养了。
琬若喜出望外地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宝和。
家?我们哪有家呀?智力绝顶聪慧性格却异常憨厚的宝和一听此话,不仅没有一点儿高兴,反倒傻了眼,他呆呆地看着已经为他操劳而疲惫不堪的琬若,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我们哪有家呀?我们两人仅仅是一对留学生,一对恋人而已。家?怎么突然冒出个家的概念来了呢?
宝和,别担心,我们结婚吧,结婚就有家了。
琬若,你可别太傻了呀,无论是爱情还是人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领受了,但是,李琬若,我不能,不能让你嫁给我。全身被几十斤重的石膏绑成只能动嘴不能动身子骨的宝和急得直吐口水,他实在不忍心由于自己的不慎和命运未卜的未来而耽误心爱的人。
琬若紧紧地握住宝和的手说:宝和,我爱你,我要给你一个家,永远的家。宝和还要说什么,李琬若却不让他说,只是把炽热的双唇贴在了他的嘴上。
说来也巧,就在琬若安排租房子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位在台北女一中的老同学电话。当她得知琬若准备结婚时,脱口而出:李琉若,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可不能糊涂啊!凭你的条件什么男人找不到呀?可你却要嫁个穷光蛋!坯可能要终身残疾……
琬若放下电话,她不想听她再讲下去。她爱他,不可能离开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在他最需要爱,最需要照顾的时候离开他。琬若找到在西雅图的老校友王鸿恩夫妇,向他们借了100元美金,租下了一间最便宜的月租金只要55美元的地下室。租好房子后,琬若满脸灿烂地高声说道:明天我们就去登记结婚。
明天?就去登记结婚?
对啊,明天!
宝和不由憨了。对,明天我们就去登记结婚。这一点他陈宝和是了解琬若的,她是个遇到天大的事都能在几秒钟内决定的人。还在旧金山时,宝和的博士生同学中就有人曾经悄悄对他警示过这样的话:李琬若可是个在台湾就很出名的女孩子,将来一定是个社会公众人物,你书呆子一个,应该找个守家的贤惠妻子才对。李琬若对你不适合!当时宝和就十分不客气地对同学说:你们根本不了解她,我是爱定她了。
此时此刻,宝和更觉得自己的眼力没有错,只是觉得现在自己这个样子,而且未来的命运更加不可知,如此境地实在太委屈琬若了。
我亲爱的太空人,还顾虑什么呢?明天是我们俩最神圣和最幸福的时刻,让我们一起以欢笑迎接吧!琬若是个充满浪漫与激情的人,她总会把气氛调节到最佳状态。
对一个年轻人来说,也许结婚是件最重要和最繁琐的事,但又可能是最简单和顺当的事。因为这完全是两人可以说了就算的事。现在身处异国他乡的琬若和宝和就是属于这种情况。假如此事在中国国内,像琬若这样有身份的家庭,还不前前后后准备与筹措一年半载的?然而现在是在美国,他们用不着任何世俗的左思右想了。在美国结婚登记时只需要两件事:一是你已满十八周岁的身份证明,二是你没有传染病的验血证明。除此就是你们自己两个活人了。
明天?明天就要结婚了!而今天这一天可把琬若忙坏了。她没有时间去准备女谈需要的婚纱,也敉有时间去向亲朋好友发请柬,更没有时间其实也没有必要去预订婚宴。她忙的是给宝和与自己验血,再者就是布置自己的新家。
这是一间真正意义上的洞房,里面除了能从窗户处见得一丝光亮外,一片黑洞洞的,连张木床都没有。琬若只拿出了十几元钱便从旧家具店搬回一张破床,顺便买回了一床被子。
这就是这对落难留学生婚前的全部准备。
第二天,在西雅圈的一个婚姻公证处,琬若和宝和出现时,他们的装束令在场的美国新婚男女们惊诧不已。再看看李琬若和陈宝和,也确实让人忍俊不禁,一个是楚楚动人、身着色彩艳丽旗袍的东方美人儿,一个是直着脖子、全身架着几十磅石膏的太空人。
这是怎么啦?他们爱疯了呀?
可不,结婚是大事,小伙子伤得这么重,等身体恢复后再结婚也不迟嘛。
是啊,又一对让人弄不懂的中国人。嘻嘻……
公证处里聚集了不少前来登记结婚的美国年轻人,他们在窃窃私语着,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但李琬若和陈宝和却旁若无人地手挽着手,尤其是陈宝和,本来他个头就高,加上全身架的石膏,那挺直的脖子、不得不仰起的头颅,使他更显趾高气扬,且中无人。让人看后不禁哑然失笑。
他们就这样走到法官面前。
你愿意嫁给这位先生,并一生陪伴他?威严的法官开始问话,本来应该是先问先生的,而今天的法官也可能感到这对中国年轻人太特殊了,因此特别调换了一下程序。法官的眼里有一丝淡汝的疑虑,所以他这么问跟前的这位中国美人儿。
愿意。中国美人儿说。
那么你也愿意在他生病或者受难时仍然爱着他?
是的,不管他成什么样,我都爱着他。
法官看看陈宝和,忍不住哧地笑出了声,随后装傻般吭吭了几声,重新问遵:那么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这位女士为妻,并一辈子爱她、保护她?
是的,我娶她,并一辈子爱她、保护她。
那么好吧,我现在宣布:从今天起,你们就成为合法夫妻了。
这个过程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它却像一部电影的重头戏一样抓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当李琬若和陈宝和从法官手中接过结婚证明书时,全场立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美国的同龄男女们热烈地向这对中国爱人表示尊敬和祝贺,一直目送他们走出很远很远……
当日,心中被无限幸福充实的琬若又无比浪漫地搀扶着她的太空新郎特意在西雅图最美丽的公园游览了一个大半天,尽情地享受着太平洋西海岸的太阳与海风。晚上他们怀着十分庄严而神圣的心情,手挽手地走迸刚刚租下的地下室。一进门,琬若突然让宝和蛄着先别动,然后自己坐到那张破木床上,从衣袋掏出一块红布往头上一盖:快过来嘛……
她的一声提醒,使站在那儿的宝和顿时明白过来。他赶紧直着身子,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前移动着步子,然后轻轻掀开琬若头上的红盖头。
那一刻,小伙子看到了他心目中最爱的人的最美丽的容颜。
只见琬若双跟脉脉台情地缓缓站起,然后再双脚站到床上,这时她感觉自己的高度才可以同自己的太空人比较接近,于是她带着火一般滚烫的唇,迅速而坚定有力地贴向另一方同样火一般滚烫的唇……
一切都凝固了。一切都停止了。只有两颗心在咚咚作响。
许久,琬若极其深情地喊出了她一生再也没有改变过的两个字:丈夫。
这一叫就是几十年,直到现在,琬若无论在家还是在公共场合,她依然呼陈宝和为丈夫。
有一次我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一生都把这个身份的名词当作了对自己先生的一种永远称呼呢?李琬若很认真地说:当时我同他在西雅图结婚,是在很特殊的情形下完成的。而我从小把结婚看得很重要,这是一个女孩子一生的转折点。以前我们恋爱时,我呼他的是英文名字保罗,或者叫他亲爱的,但自从领到结婚证书后,他就不再是我的男朋友,而是我的丈夫了,同时他有北方人的身材,很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我感到无比骄傲,所以才出口便喊出了我期盼已久的这个称呼。之后便再也改不过来了,因为我们永远相爱。
据陈宝和先生自己讲,琬若与他相爱实属他意想不到的事,车祸后两人视死如归的不可分离的情感更使他永生难忘,而出于无奈突然降临的甜蜜婚事,则使他沉浸在梦境般的幸福之中。因而娇妻的一声丈夫,使当时这位被车祸扭断了脖子和全身多处筋骨的铁骨铮铮的汉子,热泪如流……
也许是爱的力量和家的温暖,宝和的伤愈合得比预料的快了许多.只需走动时托着脖子就行。而此时的瑰若心头始终有个夙愿未了,于是在她精心努力下,不久他们搬到了一个月租65美元的公寓。刚安顿好,瑰若便咬牙用打工挣来的65美元工钱,从旧货市场买回一套桌椅和一张半新的床铺,还有四张旧椅子。又经过一番精心布置后,她将宝和在西雅圈工作的几位同学,还有当时在98号公路上搭救他们的牧师请来,补办了一个简朴却异常热闹的婚礼。
几十年后,他们当年的婚礼情景在美国华裔人士中仍传为美谈。
因为在热闹的婚礼上,曾发生了一次大伙意想不到的地震——在接到邀请后,琬若和宝和的同学便询问新郎新娘缺些什么东西。琬若知道大家都是穷留学生,想了想便说你们一定要送样东西,那就给我们买个茶几吧。于是几位同学就凑份子给琬若送来了一张茶几,看样子还是新的。婚礼开始后,由于小屋拥挤,几位同学挤坐在那把茶几上,结果刚刚坐下,突然一声嘎吱,茶几断成两截,男女同学们啊呀呀连呼带叫地一齐仰天倒在地上。弄得极好面子的新娘琬若脸更红了。不过最好玩的还不是这,在进入高潮时,老同学们吵着要让新娘和新郎共饮交杯酒,宝和当时由于脖子上还高高地架着四十斤重的大石膏,当娇小的瑰若举杯挽过胳膊与他共饮时,那又高又笨拙的宝和怎么也无法喝得上那口甜美的酒,而他改不掉的趾高气扬的样子既显几分自豪,更让人觉得滑稽可笑。交杯酒不喝是不行的。在老同学们的一片叫喊声中,机灵的琬若,轻轻示意宝和双膝微微下屈了一下,于是只见她唇对唇地将口中酒,送进新郎嘴里……
哇——快看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情呀!这是太激动人心的场面了,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为这对幸福的人儿欢呼起来。那时候,在琬若的眼里,宝和确实是世界上最帅、最酷的大丈夫,她面对来宾,无比深情地将头依偎在宝和身上,动情地喝起了刚刚学会的那首《好一朵荣莉花》。那柔婉情深的歌声,像曲生命赞歌,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大家心里明白,正是爱情的力量,才使李琬若这位台湾立法委家的千金小姐和宝岛一枝花,自编自导了这幕如歌如泣的动人爱情与带有几分悲壮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