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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王北斗心里面时而电闪雷鸣,时而峭风淫雨,从前事、眼前事、将来事,纠缠在一起拼杀格斗,留下的是一片千疮百孔的断垣残壁。旁人却看不出她内心的煎熬,旁人只看见衣着清雅的王北斗教授神色淡定地坐在角落里,闲闲地细嚼慢咽。不时有面善眼熟的同事来来往往,跟她招呼。王北斗只是敷衍,礼节性地哼哈几声。大家都了解她不喜应酬的脾气,背后说这就是中年单身女人的怪癖,都不会与她计较。

教务小夏远远地看见了她,便跑过来,说:“王教授,总算把你逮住了。方才忘了告诉你,这学期工作量的统计表明天一定要交的,否则来不及算年终奖金了。系里面就差你一人没交,麻烦你今晚抽空填好,找个学生送过来。”

这一阵王北斗千头万绪,真把这事忘了。她连连答应,明天下午课程组恰巧有会,一定亲自把表格送到教务办公室。

小夏扫一眼王北斗面前简单的几碟菜,鼻根有点酸。她是系里少数几个知道王北斗女儿出车祸的人,因而强笑道:“王教授,你也不要太节省自己了。我们几个教务在那边单间拼餐,你一起过去凑个热闹吧。”

王北斗忙道:“谢谢你了小夏,你看我吃得胃都撑圆了,一会儿还有点事。”边抬腕看看表,“哦哟,真该动身了呢。”便站了起来。

小夏知道勉强不了她的。粉落出事后,王北斗请了十来天假,要调课,所以就告诉了小夏。小夏忍不住掉了眼泪,王教授身边没个男人,女儿又这般惨死,她原想通知系里的教师都去参加粉益的追悼会,却被王教授坚决制止了。王教授关照她不要扩散这个消息。王教授说,她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怜悯。小夏真的好佩服王教授,当然,也有一点可怜她。小夏便说:“王教授,我知道你忙,要办许多案子。系里有什么事,你尽管交给我去做,别客气呀。”

王北斗有些感动,拍了拍她浑圆的肩膀。

王北斗比预定时间早一刻钟赶到了假日酒店的大堂,便有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迎上来招呼:“王姐,您来啦,钟老板让我候着您呢。请请请。”

王北斗一愣,听声音不像早晨电话里的人。紧跟几步,压低声问道:“你是交警大队的吧?贵姓啊?”

那人也不回答,只是领着王北斗疾步朝电梯间走去。有部电梯正空着,他们走进去后,他迅速德了下关门按钮。待电梯门闭拢,他便开口了,道:“我是公安局刑侦二支队的,我姓刘。王律师,你叫我小刘好了。”

王北斗惊讶道:“怎么是刑侦队了?不是交警大队吗?”

小刘道:“这个案子现在已经移交给我们刑侦二队了。”

“为什么?!”王北斗失态地叫出声。

小刘看看她。电梯停住了,又进来四五位客人,夹在他们中间。王北斗的心像飞速上升的电梯一样悬起来,为什么要由刑侦队来调查这起车祸?这个疑团发酵似地膨胀开来,很快就撑满了她身体的每个部位。

电梯隔几层就会停顿一下,不断有人挤进来,一直到超重的警铃响起。价格不菲的五星级假日酒店顶层花苑咖啡廊生意还真不错,若不是事先预订,根本找不到空位。王北斗心想,那个神秘的举报人选择这里与警方会面,想必他是个经常出人高档场所的成功人士,他会是怎样一个人呢?他怎么会认识肇事司机呢?

电梯停停走走终于到了顶层,门一洞开,便有几位身着黑丝绒镶紫红缎边旗袍的领座小姐朝你一鞠躬,甜眯眯地道一声:“欢迎光临。”随后便引你去你预订的座位。

环形的咖啡廊里没有点一盏电灯,欧洲古典主义式样的壁完里有古铜色枝形烛台,铺着藕荷色方格台布的餐桌上,放着五瓣花形的玻璃烛盘。烛光点点簇簇,明灭摇曳;如诉如泣的小提琴曲水一般缓缓地流淌。隔着宽大的全透明无框落地窗,城市的万家灯火宛如浩渺的银河横亘在眼皮底下。让人的感觉像是身处九霄云外的琼楼玉宇。这的确是一个迷人的场所,王北斗前几年曾来过一次。中学里几位要好的女友聚会,轮到宋大川埋单,她就领大家上这儿来了。后来,英姿集团有了自己的英姿大厦,她们的聚会就转移了阵地。宋大川说,她不喜欢这个赫赫有名的顶层咖啡廊,外表豪华,骨子里却是俗气,来的客人太杂。有的小白领勒紧裤带吃一个月蔬菜三明治,省下钱到这里来显赫一次,争一个面子,好悲剧哟!而英姿大厦的咖啡屋因为实行会员制,那才真正是“往来无白丁,谈笑皆鸿儒”呢。

王北斗不很习惯烛光的昏黄,脚底下寸把厚的羊毛地毯,踩上去人像要浮起来一般。王北斗跟着小刘来到一席靠窗的佳座,腰系雪白荷叶边围单,头扎绛红细布巾的服务小姐马上递过盛净水的玻璃杯和纸巾。小刘潇洒地跷着二郎腿,问道:“王姐,你是要咖啡还是要茶?”王北斗点了壶柠檬红茶,小刘却要浓缩清咖,不加糖,不加奶。

待服务小姐离开,小刘便探过身子,轻声说:“王律师,你从我的右肩望出去,斜对面那张桌子,是不是有位穿皮夹克的大块头背对着你坐着?”王北斗略略点了下头。小刘又说:“他就是我们钟队长。待会儿客人来了,就坐他对过,正好面对你,你能看清楚吗?”王北斗又略略点了下头,心脏开始收缩,收缩得紧紧的像颗石卵子。

少时,咖啡和茶就送上来了,还有两碟精致西点。小刘抿了口咖啡,苦得他峨牙咧嘴。

王北斗摇摇头,说:“少许加些奶,会好喝些。”

小刘顺顺嘴,苦笑道:“这样能提神,今晚少不得要开通宵。”他把点心碟子朝王北斗这边推了推,“王律师,你多吃点。看你有点疲劳,不像在电视里那样精神。一般电视我们都不看,有那闲空不如睡觉。可是《我为你辩护》这档节目碰上了,非看不可。”

王北斗吃力地翘起嘴角笑笑,挑了块铜钱大小的蝴蝶酥塞到嘴巴里,很难下咽,方才的疑团如鲤在喉,不得不吐,便问道:“你们刑侦队为什么要插手这起车祸?”

小刘重重地盯了她一眼,低声道:“根据交警大队对车祸发生地车辙痕迹反复对照分析,还做了模拟试验,他们认为这起车祸不像是偶然事故,像是蓄意谋杀!”

王北斗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心揪得更紧,铁蛋一般咚咚咚敲打着肋骨。谋杀?!谁会谋杀粉落?!谁会忍心杀害这样一个阳光般灿烂水晶般透明的女孩?!

“王律师,你……怎么样?”小刘见她神色恍惚,欠起身子要扶她。

“我很好,你坐着……”王北斗勉强道。她觉得冷,手指尖冷得生疼。她只好一口接一口地喝茶来暖和自己。

小刘的脚在桌子底下碰了她一下,她从杯口上抬起眼睛,看见人口处领座小姐又引进一小簇人,有男有女。一位小伙子和一位时髦的姑娘,恋人模样,被小姐引到左面去了,还有三位女士和一位男士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王北斗狠狠盯着这位男士看,全然陌生的一张脸。他们经过斜对面钟队长的桌子,并没有停止。又从王北斗和小刘的桌边擦过,走到后面去了。

王北斗瞄了眼手表,时针早过了约定的八点。她便询问地看着小刘。

小刘喝了浓咖啡,头上都冒汗了。他将外衣脱了搭在椅背上,又招呼服务小姐给王北斗的茶壶里续水,之后迎住王北斗的目光道:“王律师,你去出庭,或者给学生上课,那是限时限刻不能迟到的。我们办这种事,时间却往往说不准,每分每秒都会发生意外。现在只过了半个多小时,还早着呢。”

于是继续喝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王北斗的眼睛却不时地往斜对面的空座位上瞄。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举报人依然没出现。王北斗实在憋不住,去了趟洗手间,匆匆转回来,钟队长对面的位置还是空着,这空位在项背相望的咖啡廊里显得很突兀。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举报人还是没有出现。斜对面穿皮夹克的大块头钟队长起身走了出去,小刘虽然是背对他的,但仿佛脑后长了对眼睛,也连忙起身跟着出去了。大约一刻钟光景,小刘返回来,低声说:“估计那人变卦了。撤!”

王北斗掩饰不住地失望,好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出口处,还忍不住往那张空桌子望了望。桌子已经不空了,领座小姐已将等候多时的客人引了过去。

电梯直至地下车库,车库里噢噢地回旋着阴冷的风,王北斗不由自主耸起双肩缩起脑袋。小刘说:“王律师,你跟我们的车走,送你回家。”王北斗已经没力气说客套话了,只闷头跟着小刘走,她的身子快要冻成一根棒冰了。

王北斗随小刘钻进一辆蓝白相间、车顶亮着警灯的面包车,发现大块头钟队长已经坐在里边了。钟队长扶了她一把,待坐定,又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说:“谢谢你,王律师。你回去仔细想一想,你女儿跟什么人有些什么过隙?譬如她办的案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想起什么,哪怕只是猜疑,也告诉我们,好吗?”

王北斗点点头。她的心又揪起来弓喉咙紧得发不出声。她有许多问题想问钟队长,可是钟队长跟她说了上面那番话后,便合上了眼,一歪头靠在座椅背上,随即发出了粗重的奸声。王北斗忍住了。小刘一边发动引擎,一边对她说:“王律师,你也打个磕统到了我叫你。”王北斗虽然身心疲惫,却毫无睡意,各种各样的疑问在脑袋里上演一出“三岔口”,折腾得她头痛。时已近午夜,星汉西流,城市的马路依然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从车窗望出去,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河流,潺潺缓援,变幻莫测。王北斗硬撑着眼皮,追逐那光怪陆离的漩涡。她觉得这一天的纷乱杂沓掩盖了什么东西,而且是十分要紧的东西。她感觉到了,却捕捉不到,这令她焦虑、烦躁,惶恐不安。

警车吱地一声刹住了,王北斗一个俯冲,前额差点撞着驾驶座背。定定神,才发觉车已停在她家的大楼底下了。

大块头钟队长的蔚声随着刹车声停止,忽地挺起门扇般的上身,道:“小刘,送王律师上楼去!”

“不用送不用送,坐上电梯就到了!”王北斗德住小刘,自己连忙跳下车,随手关上车门。

钟队长从车窗探出脑袋,声如洪钟道:“王律师,我们随时保持联系。”话未着地,车已启动。王北斗朝车子挥了挥手,她很惊讶,一分钟前钟队长还蔚声如雷呢,刹那间竟醒得过来,而且醒得那样彻底。 m6XvbLqr4Kf1kHH3w7St9icRWrw/dcdvGN9L6pcLj54bOyf93l5cCe5G2HjyXFi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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