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我们决定到小菜场去兜一圈,连吃了儿顿午餐肉下面条,有点腻了。
我把乱七八糟的票证塞在兜里,他拎了只大莱篮,篮里还放上只碗,象模象样。阿婆叮嘱说:“左边的肉摊上每天有肉骨头卖的,炖汤吃,又便宜又补身子,第二只鱼摊经常有活娜鱼,葱烤烤,鲜脱眉毛。”阿婆已经近二十年不上莱场买菜了,偏偏还要充内行。
“你想吃什么?”我间他。“蹄胖!”他咽了下口水,阿婆说他从小就是个“肉糊涂”。
菜场还算近,都说是我们的福气。他看见肉摊上那几只自白壮壮的蹄胖,眼睛就亮了。“同志,买蹄胖。”“有票吗?”是位不大不小的妇女,拖长声音问。“有,有。”我连忙把肉票拿出来,还有一大张,从27号到50号。“嘻嘻,这票已作废了,我们这儿凭侨汇食用券卖蹄胖。”她把肉票往油腻眼雌的案板上一丢,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讲道理,有蹄胖为什么不卖?”他被她的冷漠激怒了。“嘈嘻,侬眼睛瞎掉啦。”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这才发现,肉摊的上面挂着一块横匾,匾上有三个关术字:“侨汇摊”。
又是一个肉摊,我先看清楚并无任何字样,才敢走上前去。案板上没有蹄胖,倒是有一堆肉骨头,不过旁边还放着一块两寸厚三寸宽的肉膝。
“同志,肉骨头卖唯?”站在我们前头的一位胖阿姨问。“要买连格块肉膘一道去。”卖肉的小伙子正在与一个姑娘说笑,有点不耐烦地回答。“哦哟,这块肉膘哪能吃法子?少搭点,好峨?”“搭这点已经算对你客气了,总比你身上的膘少点哦?”小伙子说着看看身边的姑娘,姑娘咯咯咯笑起来,小伙子愈发得意了。“小赤佬1'胖阿姨涨红了脸,骂了一句,气冲冲地走了。”
我总不死心,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了句,“同志,有蹄胖吗?”“蹄胖?有,有有。”想不到那小伙子连声答应,我心中一阵高兴。“晰,这只蹄胖密勿母?二斤四两,四块七角六。”小伙子从案下托出一只蹄胖。
我吓了一大跳,这只蹄胖大是大,壮是壮,不过皮上密密麻麻地竖着棕黑色的毛,最长的竟有两厘米。“这么多毛,要化多少时间拔它呀!”我叫起来。“嵘就哮在它是全毛货,啥个料作,啥个价钱嘛。”小伙子双臂叉在胸前,摆出一副买不买听便的姿态。
我看看他,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摇了摇头。我们又往前走,听见背后小伙子在对那姑娘说:“格两个慈大……”
来晚了,豆制品摊已收摊,鱼摊上没有鱼,只有一大堆半死不活的梭子蟹,不过有儿十个人排着长长的一队。间他们,说是要来新鲜鱼的。又问他们:什么时候来?来什么鱼?都摇头说勿晓得。于是再往前走,禽蛋摊上倒是蛮丰富,鸡蛋、鸭蛋、皮蛋都有。
“买斤鸡蛋吧,鸡蛋总是好吃的。”他点点头,于是我们的篮子终于不空着了。
前面就是个体户自由市场。
“去逛逛吗?”我问他。“看看,不买,贵得要命。”他说。
一群花花绿绿的乡下姑娘在卖鸡蛋,蛋比我们篮里的大,大得令人眼红,忍不住问:“多少锋一斤?”“一角五一只,有全国粮票哦?有烟票伐?可以换……”吓得我们俩赶紧低头装着不听见。
“暖一节鲜蹦活跳的卿鱼罗,四块钱一斤味―串汤、葱烤,要买快买,只有这点货啦―”那边的吃喝声,嗓门洪亮醇厚,富有音乐性,实在有点吸引人。我们走拢去,卖鱼的是位着花格子衬衫牛仔裤的小青年,满面春风地招呼:“两位买鱼哦?来四条,两条串汤两条红烧……”
“四元钱一斤,太贵。”
“小夫妻,想改善一下生活。”小青年象是十分理解我们,“咯,还剩一条花鳞鱼,两块一斤,到对过买点豆腐,豆腐缝鱼汤,叫关实惠。”他从铅桶里捉起一条花链鱼,那鱼的尾巴扑喇喇地甩着,真是活的。
“乡下人的豆腐千万买不得!”悄悄耳语。
我记起来了,哪张报上曾登载过,有些乡下人做豆腐放的石膏是医院里病残人用过的,非常不卫生。“我们不想吃豆腐鱼汤……”
“那末,买这条青鱼吧。”小青年放下链鱼,捉起条尺半长的青鱼,“这鱼是刚刚才断气的,你看,鱼鳃还鲜红呢,只卖你两块五一斤,竹笋炒鱼片,上酒席的名菜。”
“买吧?”小青年的殷勤使我动了心。
“好的,份量要秤得实在。”
“那当然,我每天在这里摆摊,信誉第一嘛。”小青年过秤,秤杆高高翘起,“好好好,两斤四两,算你六块钱。”
“啊?一条鱼就要六块钱?”我吃了一惊,吃条鱼就得化去工资的十分之一哪。“对不起,我们不要了。”
“没关系役关系,你们再到别处转转,其实都是这个价,没有中意的再回我这儿来。”小青年客气地说着,脸上却抑制不住泛出扫兴的神色。
“那儿有蹄胖呢!”我眼尖,瞄见隔壁有个壮汉正把几只蹄胖摆出来,雪白的皮,没有毛。“算了算了,谁知道那猪是不是得瘟病死的呢?”他皱了皱眉头。
蔬菜摊,一长溜,碧青青,鲜嫩嫩,让人流连忘返。我看中了菠菜,那菠莱绿叶红根,清爽得不带一星上。整整齐齐地搽成一堆。“大婶,多少钱一斤呀?”“两毛钱一斤,要几斤?”卖莱大婶抓起了秤杆。
“真要命,前儿天我在公家菜摊上买菠菜,只要五分钱一斤。”一位买菜人说。“贵是贵,东西是曦的,拎回去拣都不用拣,再说这两天公家莱摊上菠莱影子也阮没。我称两斤。”另一位买菜人说。“我也来两斤。”……
一下子围拢来一堆人买菠莱,我们好不容易才买到一斤。“蛋炒饭,菠菜汤,蛮不错了。”
我看见旁边一位买菜人的篮里有只大蹄胖,便追上去问:“哪儿有买蹄胖?”
“自由市场头里那个壮汉,专卖蹄胖。”
“哦―他的猪肉……新鲜吗?”
“我在那儿买了两回蹄胖,都没吃出过毛病。”
我懊丧地瞪了他一眼:“都是你,疑神疑鬼,再转回去买一只吧?”他想了想:“下星期再去买吧。”
进了家门,阿婆盯着我们的莱篮看了半天,顺顺嘴说:“捺真勿会过日子,买来买去买这点点东西。”“还少呀?”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我们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