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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荒草

祖国的一草一木,都是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我们一定要用年轻的生命、勤劳的双手,把黄山建设得更美丽。

——十一烈士的话

天蒙蒙亮,陆华就醒了。新队员学习班已经结束,今天要正式参加山区的劳动参陆华兴奋得一夜没睡安稳,那把新发的镰刀,挂在床架上,浸在清亮的月光里,忽闪忽闪地吸引着她的心。好不容易挨到窗户口露出了一线乳白色的曙光,陆华再也忍不住了,撩开帐子下了床。

第一件事,先把那双簇簇新的山袜套上试试。哈,正合脚呢。山袜是老粗布做的,不象尼龙袜那么柔软,陆华站起来迈了两步,却感到厚厚实实的,脚上仿佛增添了三分力,心田里不由涌上一股甜滋滋的味儿。于是她拎起镰刀,轻轻地拉开了门。

清凉的晨风徐徐地拂过,好爽快呀。湿润的晨雾缓缓地拥来,好清新哟。山峦披着轻纱,林木喻着露水,苍黛黛,水莹莹。蓦地里,一抹蛇紫嫣红的朝霞从山梁背后跃上了天弯,溢满山坳的云雾被染成了桔红的颜色,舒卷着,飘浮着,与沉静的峰峦相辉映,分外艳丽。

陆华深情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眺望着群山,心驰神往……

黄山茶林场四连座落在一个深山坳里。以奇峰怪石著称的黄山山脉延伸到这里,猛然间兜了个圈子,就象大海的波浪打起一朵旋涡,四连就埋在这旋涡底下。从东头排起,那道宽阔的山梁叫“降温岭”,那座土色象朱砂般的山包叫“红土墩”,接下来是狭长的“木匠峰”,高高的“八里冈”,平缓的“四亩八坡”,转到西头有一架陡起陡落的峰峦,叫“骆驼峰”紧挨着就是险峻巍丽的“红梅山”……就这样,十几座高低不同的山峰把四连紧紧围了起来。两股湍急的泉水从沟壑里奔下来,在“骆驼峰”岭脚下汇合成一条激流,象一支银箭横穿四连,到“红梅山”峰底,泉道突然来了个六十度的急转弯,冲出峡谷,傍着进山的公路直奔十几里外雀岭下的留杯塘。据说这清冽的泉水是从神秘的采云山上流下来的。采云山兀立在南面高渺的天际间,它是全农场最高的山峰,终年云缠雾绕,好象九天的神女不肯轻易让人看清她美丽的面庞一般。

此刻,陆华站在那南接采云山,北贯留杯塘的清泉跟前,倾听着它涂涂的流淌声,这声音似乎又在诉说采云山上万人坑和留杯塘边茅草棚的传说。陆华的思绪回到了那进山的第二天,指导员吕明耀同志带领全体新队员兜山时的情景……

一条青龙盘旋似的石板路沿着山势斗折曲行地伸向云飘雾漫的群峰中。新队员们跟着指导员开始了第一次登山锻炼。大山,对这些从小生活在大城市里的青年人来说还是初相识呢。小时候郊游,到上海长风公园去爬爬铁臂山,那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可那铁臂山与眼前的山比起来,只能算一杯黄泥罢了。年轻人心里充满了新奇与兴奋,一路兴高采烈地攀登着,不时地聆听指导员介绍着山区的各种各样新鲜事。

翻了一峰又一峰,过了一弯又一弯,石板路拐进一个山坳消失了,再往上,是一条杂草枯枝掩盖着的崎岖小道,路开始难走了。

正是八月仲夏,高高的山峰与太阳挨得多近呀,树叶草茎都被酷热烤得垂头丧气,山崖岩石也烫得冒青烟。登山队伍的速度渐渐减慢了,疫痛乏力开始袭击新队员们的腰和腿,加上酷暑难当,更觉头晕胸闷,眼花气喘,这是大山给年轻人的首场考验呀。

指导员挥挥手对大伙说:“大山是只纸老虎,欺软怕硬。你们看,咱们刚才一股劲已攀到虎背上来了,再坚持一下,踩上虎头,山老虎就被我们镇服啦,大伙加油呀!”说完,他拨开刺藤,拆断枯枝,开着道儿打头里往山上攀。

陆华把被汗水浸湿的短发撩到身后,羡慕地望着指导员肌肉鼓突的双腿,心想:“啥时候我也能有这么一双铁脚杆,该多好!练!要下决心苦练呀!”她咬了咬干燥的嘴唇,猛猛地运了口气,迈开疫胀的双腿,紧紧跟在指导员身后爬了起来。

又一道坡坎被抛在脚下了……

突然,队伍尾巴上传来一阵喧哗,指导员收住脚步回头看:原来是一位女同学不慎扭了脚脖子,正坐在路边的石块上抹眼泪呢,好些人围着她,慌手慌脚地劝呀拉的,乱成一团。指导员赶紧奔过去,他认出这位方脸领黑眉毛的姑娘是江浦中学的初中毕业生,叫张云芳。指导员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小张,别怕。初次爬山的人容易扭伤脚,来,我替你治一下。”指导员利索地抓住她的腿揉搓了一阵,又扶着她原地走了几步。“怎么样,我这个土医生手艺还灵吗?”指导员笑着问她。张云芳用力踩了踩脚,真的不痛了!她挂着泪珠子又笑了起来。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队伍前头响起了一阵悦耳动听的歌声,指导员抬头一看,是陆华,正奋臂打着拍子,指挥大伙唱歌鼓劲呢。指导员心里暗暗夸着:“这姑娘,有毅力,还挺会做鼓动工作呢。”他倾听着青年们雄壮的歌声,对,革命先辈的战斗精神,是鼓励年轻人前进的力量。

等歌声一停,指导员飞步跳上一块大石头,声音琅琅地说:“同志们,你们知道吗?咱脚下的山路是红军曾走过的地方!”

呼隆一下,大伙都围拢上来,一颗颗心,被指导员的话激奋了。

指导员跳下石块,领着大伙钻进了路旁的松林,东拐西绕地兜了一阵,在一块土坡上站住了。他的胸膛象波涛在起伏,眼睛象火炬般闪亮。

啊,土坡下面是偌大的一个沟谷,杂树蔓藤布满沟底谷岸,散星般点缀着一簇簇紫红、黄白的野花。由于四面峰峦遮连,丛林屏障,沟里吹不进风,照不到阳光,显得幽静而阴沉。

“它叫万人坑”,指导员深沉地说,“一百多年前,太平天国的一位年轻将领率领一万多起义军,在这里与满清辫子兵和帝国主义洋枪队浴血奋战,一万多将士全部壮烈牺牲,这山沟里血溅如泉呀……”指导员的声音暗哑了。

幽黯的山谷刮进一阵山风,那满沟树丛动荡起来,仿佛是英勇的太平军奋战的英姿。

片刻,指导员提高嗓门说:“中国人民是压不垮杀不绝的。半个世纪以后,这山区又出现了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游击队。一九三四年,方志敏同志率领红军抗日先遣队北上,经过黄山,他们的足迹印遍了这方圆数百里的群峰,在咱们农场的留杯塘附近,至今还保存着方志敏同志当年住过的茅草棚……”

“方志敏同志”陆华喃喃地说,她感到心房在扩大,热血在奔流。“啊,原来这里曾经是方志敏烈士战斗过的土地呀!”

陆华从小就非常敬慕方志敏烈士。记得她刚上小学三年级那年,有一天晚上,看见妈妈捧着一本薄薄的书轻轻地读着,眼睛里还嘀着泪花。小陆华奇怪地攀住妈妈的头须问:“妈妈,您是大人呀,怎么也会哭呢?”妈妈抹抹眼角说:“小华子,妈妈在着一本红军英雄伯伯写的书,妈妈是被他感动得落泪了呀。”

“红军英雄伯伯写的书!”陆华一听,马上瞪大了眼睛,急切地伸出手说:“妈妈,我也要看这本书。”

“你,能看懂吗?”

“能,能,妈妈,我要看红军英雄伯伯写的书!”

于是,妈妈把书递给了陆华。她一看,封面上写着:《狱中纪实》,方志敏著。

小陆华被这本书吸引住了,她捧着,一字一句地看着。夜深了,爸爸妈妈都已睡下,她还凑着小台灯念呀念呀……

半夜里,妈妈被一阵哄唤的哭泣声惊醒了,仰身一看哪,小陆华捧着书,一边哭一边看,她完全被方志敏伯伯的英勇事迹吸引住了。妈妈披衣起来,轻轻地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珠,搂着她的肩膀,和她一同念了起来:“些敌人只能砍下我们的头颅,决不能动摇我们的信仰!因为我们信仰的主义,乃是宇宙的真理!为着共产主义牺牲,为着苏维埃流血,那是我们十分情愿的啊!”

“妈妈,这位红军英雄伯伯后来怎么样了呢?”小陆华偎着妈妈问。

“他……壮烈牺牲了方志敏伯伯在一次战斗中因叛徒出卖不幸被捕,敌人企图诱降,把他单独关在一间小囚室里,给他笔墨纸砚,要他写下叛卖革命的字据。可是,方志敏伯伯宁死不屈,严厉痛斥了敌人的劝降;用这些纸张写下许多充满革命热情和英雄气概的文章。最后,敌人把他押到南昌,秘密杀害了小华子,今天,方志敏伯伯为之献身的理想已经实现了,无数革命者抛头颅洒热血,为的就是实现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新社会。孩子,要记住他们……”

“妈妈,我长大也要做方志敏伯伯那样的人英雄的光辉形象如浮雕般深深地镌进了小陆华的心胸。”

如今,她即将在方志敏伯伯战斗过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这叫她怎么能不激动万分!

这时,新来的队员们默立在革命先辈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庄重地表达了共同的心愿:我们一定要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和勤劳的双手,把先烈热血浸染的黄山建设得更加美丽。

不少人还攀折着万人坑边上的红叶、松针,小合地夹进笔记本里,留下这珍贵的纪念品。

有一个脸庞胖鼓鼓的姑娘蹲在沟旁,用手指掘着草根下的泥土,掘呀掘呀,掘了一大堆,她摊开花手帕,把泥土捧到里面,细心地包好。

“吴菊妹,你要这泥巴干啥呀?”有人问她。

吴菊妹激动地仰起脸,平时老爱笑成弯月形的眼睛睁大了,闪着泪光,说:“我要把它寄回上海去,让留在城里的同学都知道,我们是在烈士血染的土地上战斗,是多么值得骄傲!”

“同志们,让我们踏着烈士的血迹攀登高峰啊生”陆华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激情,高喊着,猛甩短发,奔出松林,踏上那崎岖的山路。大伙都拥过来了,跟上来了,登山的队伍,象离弦的箭一般飞向云雾茫茫的采云峰……

这一天晚上,陆华深情地在日记上写着——

我们老一辈革命家打下了江山,但红色江山要靠我们年轻一代来捍卫。每当看到这壮丽的河山,我更感到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起床的哨声响了,把陆华从沉思中惊醒,同志们纷纷拥出房门朝泉水沟走去。陆华赶紧跑到水沟边的磨刀石旁,嚓嚓地磨起了镰刀。这刀发给大伙时,老职工都巷新队吊磨付了_可除塑熏补亡检翻想熊削铁呢,这几天下来,单心中的那股劲已经憋不住了,天天盼望着早些为建设山区出把力。“嚓嚓嚓”,“嚓嚓嚓”,这磨刀声也和她的心情一样,那么急切,那么有力。

“上山罗,”终于,出发的时刻到了。陆华精神抖擞地登上石板路。回首看,劳动大军,一式的白色新山袜,一式的铮亮新镰刀,好威武哟。

今天,是去“降温岭”茶园割草。“降温岭”就是那座最宽的山梁。指导员说,沿石板路上去的第一个山弯口,有一条斜岔的横排路,顺这路进去就到了。陆华和几个同学走在队伍头里,她人高腿长,加上心急情迫,蹭蹭蹭脚步蹬得飞快,最先赶到那儿。站在横排路上,陆华抬眼四处张望,奇怪,哪里有什么茶园呀,目力所及之处,漫坡连沟尽是一人多高的大茅草,新枝压着枯叶,一蓬接一蓬,一层盖一层,风拂过,“簌刷簌刷”,“簌刷簌刷”,腾起一阵阵草浪,还真有点儿逼人的气势呢。

“怎么搞的,不要走错路了吧?”

“不歹石板路清清爽爽,没错呀。”

正疑惑间,指导员领着大队人马赶到了。

“老吕,茶园呢?怎么没见一棵茶树呀?”陆华焦盒地问。

指导员倏地皱起眉,抿紧嘴,脸色显得很严肃。他不答话,纵身跳下坡坎,撩起一束青茅草,拨开一堆腐黄叶,啊!在大伙眼前,出现了一棵二尺来高的小茶树,因为长年累月被草深深地覆盖了,不透气,不见光,它的枝茎只有筷子粗细,叶片也是稀稀疏疏的。这里的茶园是被荒草吞噬了!

陆华心疼地抚着小茶树,吃惊地挑起眉梢问:“老吕,这些荒草为啥不早些割掉呀?”

指导员浓眉紧整,额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他猛吸了一口气说:“文化大革命前,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争夺青年的斗争是很激烈的。场里有的青年中了毒,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不安心在农场,个别人甚至发展到走上叛国的反革命道路……”

“阶级斗争好激烈呀!”陆华不禁自语道。

指导员继续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大伙起来批判这条路线,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却趁机刮起无政府主义的歪风,煽动部分青年倒流回城,严重破坏了农场的革命和生产。因为缺少劳力,这山上的茅草快两年没人割了,咱们用汗水辛勤开辟出来的茶园,被遭蹋得不成样子啦……”

愤怒填满了青年们的胸膛。指导员无限期望地对大伙说:“你们都是毛本席检奋千来到山区,要在这块先烈们流过血的土地上继续战斗啊……”

陆华望着指导员薰黑的脸膛,热情地说:“指导员,你放心吧!”

“好!”指导员信任地拍拍陆华的肩膀:“红卫兵战士们,现在,我们就向这荒草进军!”

青年们象蛟龙一般钻进了草海中,镰刀划出了一道道闪电……

陆华选了一道陡峭的田坡,奋力地挥动着镰刀。山区的茅草可厉害了,又长又密,又粗又硬,往往要砍上好几刀才斩断一丛。草边的棱角象利刃一般锋快,尽管指导员事先给每人发了新手套,可大伙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仍被划上了横七竖八的血印子。陆华狠狠咬了咬嘴唇自语说:“茅草呀茅草,你别逞凶狂,我今天非得制服你不可!”她把短发持到耳后,眉一挑,眼一瞪,连砍带拽地扑向草丛猛干起来。

刷啦,刷啦,刷啦……从头上那道山坡传来一阵有节奏的砍草声。是谁砍得这么迅速,这么有力?陆华挺腰抬头,透过草帘张望着,原来是指导员。她发现指导员使的刀和大伙不同,刀柄足有五尺长,就象《三国演义》里关公用的青龙大刀一般。只见指导员稳稳地站在斜坡上,双手举刀,刀先落,响声起,茅草眨眼就倒了一大片,好神速呀。陆华不由自主地爬上去,跟在指导员身后,眼光追着刀影,挥起,落下,挥起,落下……她简直看呆了。

指导员猛力砍了好大一片草,拄着刀柄稍稍喘口气,突然发现了身后的陆华,“咦,有什么事吗?”他奇怪地问。

“嗯……”陆华眨眨眼睛,请求说:“老吕,你这把大刀换给我使使吧。”

“你?”指导员摇摇头,“不行,山里使这种大砍刀一般都是男同志,这刀重,又是斜坡,砍起来腿、腰、臂得一块使劲哪。”

陆华认准的事是轻易不肯放弃的,她钉着指导员不放:“你说的嘛,困难是只纸老虎。只要有毅力,女同志也能使大砍刀!”

“这……”

“老吕,让我练练吹,要是大伙都学会使大砍刀,那砍草速度能加快多少呀。你说的嘛,要拿出革命精神来干哪。”

指导员望望陆华乌亮的双眼,那神色热得象团火,他无可奈何地笑了:“好吧,那就让你先试试。”

指导员一边示范,一边交代使大砍刀的要领:“双手握柄,莫靠得太拢,离开尺把宽,两脚岔开,要稍稍蹲着点儿,就这么,咳晴——”喇啦啦,一片茅草应声倒下。

陆华接过大砍刀,哟,好沉啊!她学着指导员的样子,举起刀,用力向草丛扫去,刀口从一束茅草的半腰里掠过,只打去了草尖尖。由于使力过猛,陆华一闪腰,身体摔倒在山坡上,她立时感到小腿上一阵刺心的疼痛。

“呵呀,摔伤了吗?”指导员连忙来搀扶她。

陆华想:“千万不能让老吕知道腿划破,否则准要没收大砍刀了。”她一咬牙站了起来,迅速地把腿挪到一蓬草丛里,若无其事地笑笑:“没啥,老吕,你再教教吧。”

眼睛别跟刀跑,要瞅准草根,刀口要与草成斜角,太直了砍不动,太乎了又砍不断,好,再试“下。”

陆华又一次举起大砍刀,睁大双眼对准草根猛砍下去,刷啦一下,茅草齐根断了。

“对,就这么干。”指导员又看她砍了几下,这才放心地拿起陆华的镰刀,走到下道田坡割了起来。

陆华把脚挪出草丛一看,呀,小腿上被锋利的草茬子戳破了一个大口子,血渗了出来,白山袜上染红了一大片。要是让指导员发现,准得撵下火线。陆华灵机一动,把深蓝的裤腿抽出来罩在山袜外面,蓝颜色上红血渍不太显眼,容易瞒过人,至于痛嘛,咬咬牙不就过去啦?于是,陆华又开始挥舞起大砍刀了,蹲腿,举刀,挺腰,挥臂,一下又一下,刷啦,刷啦,茅草一片片倒下了。汗,叭嗒叭嗒从额角顺脸颊落在地上,不一会,陆华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腰痛臂疫,可她仍旧不停地干着、干着……

脚下这一段草砍光了。陆华按按疫溜溜的腰,松松麻木的腿,扛起大砍刀,艰难地挪动受伤的腿朝左面那段草盛的坡坎爬去。爬着爬着,忽然,她发现一块石头上印着一滴鲜红的血迹,呀,旁边那草叶上也有一滴,土坡上还有一滴一滴一滴的血印连成了一条红线,陆华的心收紧了:“准有同志受伤了!”她忘了自己腿上的疼痛,迅速地拨开遮在眼前的茅草,看见一位姑娘正费力缓慢地砍着茅草。陆华忍不住叫了起来:“快停下,你受伤了,血洒了一地哪!”

那姑娘猛然抬起头,闪电般地把双手往身后一藏,她的扁圆脸涨得通红,细小的眼睛惊慌地盯着陆华,厚厚的嘴唇抖动着,慑懦地说:“没,没有,谁受伤是个不爱多说话的实性子姑娘。瞧着她那样子,陆华就知道她撒谎了。”

“别瞒人了,你把手伸出来看看。”陆华说着走上前去册林卫阳的手。

“没啥,没啥。”林卫阳急得东躲西藏,与陆华兜起圈子来。

正当她俩相持不下时,从茅草后面伸出一双大手,钳住了林卫阳的手腕,“咳,这下可被我抓住啦!”指导员大声说着钻出草丛,原来,他也是看中了这块坡地的草特别旺,抢着来啃硬骨头的。

林卫阳这下可辈不掉啦,指导员册开她的手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林卫阳的手掌被茅草划得血肉模糊,没一处好肉了!

“你怎么不戴手套?丢了?”指导员心疼地叫喊着。

林卫阳抿抿厚嘴唇,不好意思地用脚尖划着泥地,轻轻地回答:“手套在,我……我不要戴……”

“为啥不戴?简直是乱弹琴!”指导员急躁地说。

林卫阳抬起脸,那双不大的眼睛里射出灼热的光采,她说:“老吕,你也不戴手套砍草的呀。老职工和贫下中农都不戴手套干活,为啥我们要戴呢?这了尽快改变祖国一穷二白的面貌,我真想快点磨练出一双长满老茧的粗手。学会干活的本领。”

指导员听了这番话,心里头涌起一阵热浪,眼睛湿润了。

陆华紧紧搂住林卫阳的肩膀,深情地望着她,多好的战友呀,她感到自己的心和林卫阳贴在一起了。

指导员轻轻抚着林卫阳的手掌说:“练,是要练的,可也不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呀,手划成这个样子,怎么成?快,下山休息去!”

“不不不,老吕,我不,我不下去!”

“林卫阳,别争了,要是伤口发了炎,就更糟了。放心吧,你留下的任务我包啦。”陆华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大刀柄。

“连你,陆华,也一起下山去_!”指导员突然冒出这句话,陆华着实慌了,吃惊地问:“我?我为啥要下山?”

指导员不说话,眼睛直盯住陆华蓝裤腿上那一片不显眼的血渍。细心的指导员呀,啥也瞒不过他的眼光。陆华被指导员看得慌了神,忙说:“老吕,轻伤不下火线嘛,林卫阳,是吗?”情急中,她忘了刚刚自己还在劝林卫阳下山呢。

“对。老吕。我们说啥椒不下一”右了除古持,林卫阳态度更“强硬”了。

“干革命要只争朝夕,咱要把被修正主义耽误的时间抢回来!”

“先烈们流血夺江山,红卫兵要向他们学习!……”

两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对这样不怕苦,不怕累,自觉锻炼的好战士,有什么办法能说服她们去休息呢?指导员让步了。

“好吧,你们……就留下,不过——”指导员抽下头颈里的毛巾,“嘶啦”,扯成两片,递给陆华、林卫阳,“都得把伤口包扎起来!不准蛮干!”他微慎地说着,嘴角止不住露出了笑意。

“是!”陆华拉着林卫阳朝指导员行了个礼,掉转身又干开啦!

当晚霞染红了西面红梅山的峰顶时,砍荒草的战斗胜利结束了。宽阔的“降温岭”上,荒草浊浪消失了,露出了一排排青茶林。小茶树呀,尽情欢快地沐浴着大自然的阳光和雨露。虽然,它们暂时还是那么纤弱、矮小,只要扎根在沃土里,多经几场山雨,多闯几回山风,将会拔枝抽叶,长成一片茁壮茂盛的茶林…… Uaj/PP/6zOD13Tt7G57pUMLEBNcBDf4FDU1Ygci531Pv0g4y7I+FkFlQMcTmZP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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