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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山

雄鹰展翅起飞,就要勇敢地迎着暴风雨;骏马扬蹄起程,定会勇猛地向前奔;上山下乡的革命道路,誓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十一烈士的话

啊,好热烈的场面哪!

一九六八年仲夏的一个傍晚,黄山茶林场沸腾了。

“热烈欢迎来自黄浦江畔的新战友!”一条红幅标语如悬瀑似地从场部办公楼顶的喇叭架上一泻而下;无数面彩旗哗哗地在薄暮中飞舞,欢乐跳跃的鼓点敲得人们心头激荡。四面八方的条条山路上,人群如春泉般向场部涌来。他们有满颊胡茬的老干部,有一脸稚气的小娃娃;有肩披垫肩的小伙子;有脚蹬山袜的姑娘家。他们有的拎着扁担,有的提着马灯,有的推着板车,有的举着杉木皮火把“欢迎新战友去”人们边走边喊,那一阵急似一阵的脚步声,把大山擂得咚咚作响……

来了,来了高高的雀岭间,那象绸带系绕在山腰的公路上,出现了一长串夜光珠般的车灯,辆辆大型客车,披挂着彩绸,欢鸣着喇叭,流星似地向岭下飞驰,满车歌声,满车欢笑……

打头的那辆客车的车窗大开着,一个姑娘把半个身子探在窗外,任山风舞卷着额前的短发,她兴奋地咧着嘴,深深呼吸着山区清新的空气,睁大眼睛,贪婪地欣赏着暮色中的群峰……

“陆华,看你高兴的,当心摔出去呀!”邻座的伙伴提醒她说。

这个名字叫陆华的姑娘笑着回答:“到家了,怎么不高兴?”她把身子又往前探了探,眼前那青山绿水,泥土芬芳哟,引起了她多少难忘的回忆呀——

陆华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小时候,她常跟奶奶一块下田除稗子,拾稻穗。奶奶教她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奶奶还告诉她:“毛主席说啦,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每个人的吃穿住行都离不开农民呀。”从那时起陆华就爱上农村了。十一岁那年,她到上海念书,临走时搂着奶奶的脖子说:“奶奶,我读好书回来种地,要种出鸡蛋一样大的米,绣球花一般美的棉桃来。”

中学念书时,陆华和同学们组织起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决心象雷锋那样认真学习革命的理论。当她学习了《青年运动的方向》这篇文章后,好激动哪,毛主席的话说到她心坎里了。她在学习笔记里写道——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贫下中农就是我的亲人。农村生活虽然比城市艰苦,但是可以使青年人得到更大的锻炼!我决心毕业后回到农村去,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社会主义的新农村。

陆华就这样立下了务农的志愿。如今,这个志愿终于实现了。她来到了农村,回到了“家”,怎能叫她不高兴呢?

呵,到了,到了,客车开过雀岭,沿公路驶进黄山茶林场场部礼堂前宽阔的空场上,停下了。车窗外簇拥着多少张热情亲切的面庞呀。新老职工两股人流汇聚在一起了,热烈地握手,关切地询问,如同久别的亲人重又相聚。

“新队员同志们,请带好随身行李,到大礼堂去分队集合——”

新队员们的铺盖、箱子早两天已运进山,随身带的简单物件都集中放在客车顶上。听到广播里的呼声,大伙拥向汽车,一个个仰着脖子寻找自己的东西。

“我的网兜呢?怎么不见啦?”

“哎呀,快点呀,我的背包快传下来呀!”

陆华见到这情况,便拽了拽身上的书包带,麻利地攀上车顶,把飘在腮旁的短发朝耳后一持,对大伙说:“别性急,别性急,我来替大家传递。”她一边弯腰动手递行李,一边笑盈盈地招呼着:

“唠,小方,这是你的旅行袋。”

“小梅,拿着,你的网兜。”

“小秦,当心你这包裹别抖散啦。”

分取行李的速度顿时加快了。不一会,车顶上只剩下最后一件东西了,那是一只四四方方用油纸包着的纸盒。陆华抹去额上成串的汗珠,正准备动手去取,只见从另一辆客车下来一个姑娘,跑过来细声细气地说:“同志,谢谢你,搬这纸盒小心点,可别戳破啦。”

“暖,知道了。”陆华答应着,拿起纸盒递下车。接东西的是一位淡眉细眼,面庞秀气的姑娘。陆华瞧着挺眼熟,笑着说:“奋哟,这不是王庆伟吗?”

“哎呀,你是陆华呀!”王庆伟也惊喜地叫起来。她俩不久前曾一同参加过区里上山下乡学习访问团去崇明参观,彼此很熟悉,此刻在新的岗位上重新相遇,分外亲热。

“王庆伟,这纸盒里盛着啥宝贝?这么当心I”陆华好奇地问。

王庆伟珍惜地抱着纸盒,说:“这里面都是各类品种的菜籽、稻种呀。”

中学时,王庆伟曾经到川沙县蔡路公社海塘大队参加过三秋劳动。这姑娘热情,肯干,劳动吃得起苦,还经常帮助队里的五保户挑水、劈柴、扫院子。贫下中农都夸她,说她“象我促社里的人”她也把贫下中农当成自己的亲人,休息日,经常下乡去探望。这回,海塘大队的社员们听说她要到黄山茶林场干革命去了,连夜精选了各种良种,送给她做礼物,这里面包含了贫下中农多少心意哟!

听了王庆伟的介绍,陆华仿佛感到这小小纸盒的份量一下子重了好多。她细心地帮王庆伟把纸盒放进一只尼龙网袋,两人一同拎着,朝大礼堂走去。

礼堂里,人流拥挤,声音喧哗。本来排得整整齐齐的长条杉木凳,现在围成一个个圈子,每个圈子里都有人在向不断涌进来的人群大声招呼着:

“三队,三队在这儿集合……”

“勺又队在这儿,八队在这儿……”

“十一队的同志请上这儿来……”

陆华和王庆伟站在门口张望了一阵,听清了第四连队的集合地点,笔直朝那儿奔去。迎面挤过来陆华的同校战友小高,拦住她说:“陆华,知道不?四队去不得。”

“为啥?”

“听说四队是全场出名的老大难连队,队里歪风邪气很厉害,号称‘老虎肚子队’人家都吵着要换队,你看我们怎么办?”

“噢?啥样的‘老虎肚子队’?咱们进去问问清楚再说。”陆华拉着王庆伟和小高走进人圈,只见几个新队员正缠着四队派来领新队员进山的青年嚷嚷:

“我们不去四队,给换换吧。”

“宁愿上远一点的连队,也不敢钻‘老虎’肚子,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象开了锅似的,急得领队的青年无所措手足。

“同志们,别吵别吵,听我说几句好吗?”这时,人圈外飞进一阵朗朗话语,接着挤进来一位中年人,和那洪亮的嗓音很不相称的是,他长了副瘦身架,矮个头,眼角额头布满皱纹,嘴角挂着和蔼的笑容,看上去象一个老实巴脚的山区老农。陆华认出来了:“他,不就是黄山茶林场招生组的负责人吗?”

领队的青年高兴地叫了起来:“指导员,你来得正好,快来做做工作吧!”

原来他就是第四连队的指导员呀。

指导员蹬上长凳,对大伙说:“大家别急,听我说明情况后,那时如果谁想换队,我们也不勉强,好吗?”

声浪渐渐平息了。指导员乐呵呵地用手比划着,充满感情地说:“我们四队是全场最主要的产茶队之一,它背靠农场最高的采云山,森林茂盛,茶田环坡,水源丰富,气候又好,可是块宝地呐!”

大伙都被他的描述吸引了。

“那……为啥要叫,老虎肚子?多吓人的名称呀!”有人轻轻问。

指导员眉头一耸:“同志们,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农场,资产阶级可不甘心哪,它们要和我们争们进攻,刮起阵阵歪风邪气。大家想想,在资产阶级思想的恶老虎面前,革命战士是冲上前丢与它斗,还是怯阵退场,任它逞凶作狂呢?”

“当然要和它斗罗I我们上四队去!”陆华憋不住高声说。指导员的话使她激动得心中火烫火烫,脸颊火红火红的。她不由想起了今天凌晨,在上海人民广场出发时,爸爸的临别赠言。

长途汽车叭叭地叫着,催促着出征的战士们。陆华最后握别了老师、同学,跃上了车门。这时,广场入口处那璀璨的彩灯下升有个人影匆匆地奔来,高喊着:“陆华——小华子——”

“啊,是爸爸!昨晚他值班,现在终于赶来了!”陆华兴奋地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挥手回答:“暖爸爸,我在这辆车……”

爸爸奔到车窗下,扬起眉毛说:“小华子,没迟到吧?咯,这是你问我要的,给带来啦。”爸爸塞给陆华一只纸包。

陆华打开一看,是精装的《毛泽东选集》四卷袖珍本,她深情地把它捧在胸口,眼睛里涌出激动的泪花。从她懂事以来,是很少向爸爸开口要东西的。爸爸懂得女儿的心情,终于在临行前给她送来珍贵的礼物!

爸爸按住她的肩膀,深切地叮吟着:“华子,记住,你们踏上了新的革命征途了。革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遇到困难,多学毛主席著作,要知难而进。”

汽车长鸣一声,启程了,陆华挥手呼喊:“爸爸,记住了,我记住你的话。”

此刻,陆华又想起了爸爸的话,她对着周围的同学们挥着拳头说:“我们上四队去,革命青年要知难而进,在斗争中磨练和提高自己。”

指导员心中连声赞好,他细细地打量眼前这位姑娘:高挑身材,穿一件褪成灰色的旧布衫,一条接了半截裤脚管的蓝裤。齐耳的短发,橡皮筋束着一只“发芽豆”式的短辫。椭圆的脸庞,嵌着一双深湛明亮的大眼睛,那黑晶晶的眸子里闪着火焰般的光芒。指导员越看越眼熟:“哦——是她,向明中学六六届高中毕业生陆华”指导员一把握住她的手说:“陆华,是你呀”蓦然间,一桩印象极深的往事在他脑海中浮现。

两个月前,指导员到上海搞招生工作。一天,他在区里与毕业分配组老陈联系工作,两人正商量着,门“唯呀”被推开了一条缝,伸进一个姑娘的脸,闪着明亮的眼睛说:“老陈同志,我的分配问题你们重新考虑了没有?”

老陈背对门坐着,摆摆手说:“毕业分配工作己经结束啦,一切服从组织安排。其它要求不考虑!”

“不,我的要求你一定得答应”想不到那位倔强的姑娘竟然推门进来了。

老陈回头一看,不禁笑了起来:“哎呀,陆华,是你呀!怎么,思想还没通吗?”

陆华偏着头说:“我是来打通你的思想的呀!”她跨上一步,掏出一张纸递给老陈:“我坚决放弃去工厂,坚决要求到农村干革命1这是我第七次提出申请了,领导一定要考虑嘛!”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指导员在旁听了很受感动。老陈接过决心书,说:“陆华,你这种精神非常可贵。可是,到工厂去也是干革命,领导上再三研究,认为你各方面条件比较适合……”

“我懂,老陈,工厂的工作是重要。可是,目前来说,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任务更艰巨,上山下乡的阻力也比较大。革命青年应该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老陈低头沉思着。陆华又说:“前几天,我回乡下老家去了一次,社员们学大寨大干社会主义可热火啦,农业要发展,实现机械化,多么需要知识青年哪。我把自己的打算跟爷爷奶奶说了。赦们高典拐了,说:‘几千年来赤脚的泥腿子被人瞧不起,如今种田人也有接班人了,想想咽梦头里也会笑醒啊!’贫下中农在盼着我们,老陈,我决心已定,立志务农。你快批准吧!”

听了这一番火烫的语言,指导员越发喜爱这姑娘了,他不由地帮陆华说服起老陈来……

“好吧,领导上再研究一下,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老陈的回答使陆华乐得脸都笑红了。

眼下,这位姑娘又一次带头抢挑重担了,指导员看着这样的好战士,感到无限欣慰。

陆华带头去四队的决心,顿时使战友们又活跃起来。王庆伟激动地说:“毛主席说:‘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我们应该上四队去。”

指导员笑咪咪地望着王庆伟,想起了她坚决要求上山下乡的事来,打趣地说:“小王,你和你妈妈的那场‘官司’到底让你打赢了!”

王庆伟不好意思地扯着辫梢回答:“妈妈的思想打通了,高高兴兴送我来务农了。”

王庆伟是独养女儿,爸爸妈妈年过半百,只有这么个姑娘。平时分外蜜毋。毕枚们白受林提出要求,把庆伟留在身边,老师根据她家庭的具体情况,同意考虑照顾。

可是,王庆伟的思想斗争可激烈呢。她反复学习了毛主席《青年运动的方向》,认真思考着前进的道路,她想“自己从小生活上养尊处优,长期下去,不就要象温室中的花朵一样经不起风雨吗?不成,我应该到广阔天地中去锻炼!”她在日记中写着——

毛主席的教导提醒了自己,什么是高尚?什么是卑贱?自己头脑中已有了初步的概念。没有农民的辛勤劳动,我们能生存呜?务农务工是社会分工不同,没有什么可鄙视的。……我们一定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谱写与工农相结合的光辉历史!

于是,王庆伟决心到农村去!

妈妈知道了,埋怨女儿不体谅老人的心情。王庆伟对妈妈说:“有党和毛主席,家庭一定会照顾好的。妈妈,你放心吧,过几年我探家回来,你见了一定会又高兴又满意的。”

经过反复的思想动员工作,王庆伟终于说服了妈妈,踏上了上山下乡的光荣道路,这个外表文弱的姑娘意志可坚强哩!

在陆华、王庆伟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青年表示要上四队去:

“有出息的青年应当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什么老虎肚子,咱不怕!”北虹中学初中毕业生金志强挺起宽宽的胸膛大声说。

“白求恩大夫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连生命都献出去了。咱还有什么去不得的地方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上四队去建申中学初中毕业生吴菊妹眨着月牙形眼睛认真地说。”

“同志们,我来给大伙朗诵一首诗。”一个圆脸、翘鼻、头发剪得短短的、活象个男孩子的姑娘咚地跳上长凳,挥着手说。她是外语学院附中的初中毕业生陶华。只见她头一昂,激情满怀地念起了自己即兴作的诗。

叱咤风云志天涯,

千难万险能算啥?

敢效海燕搏风浪,

欣赴山沟滚泥巴。

满腔热血满腔爱,

遍地亲人遍地家。

紧跟领袖志不移,

结合工农大步跨!

“上四队去上四队去……”

“指导员,快领我们出发吧!”

一声声急迫的催促,一张张激情的脸庞,一阵阵难抑的激情。

这些年轻人啊,虽然脾气、性格各不一样,却怀着同样的红心——毛主席挥手我前进,上山下乡当尖兵。他们虽然家庭、出身都不相同,却抱着同样的理想——为建设共产主义灿烂辉煌的美景贡献自己的青春。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他们走到一起来了!

指导员望着这群朝气蓬勃的青年,脸上充满了喜悦:“这是一支很有战斗力的队伍啊!”他点着一束熊熊的杉皮火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精神抖擞地领着新队员向黑森森的大山进发了。

深夜,经过一天十二小时长途跋涉的青年们,躺在老职工们赶制出来的木板床上,那杉木板发出的清香多醉人哟,他们含笑做起了山区第一个幸福的梦。

只有陆华,这个爱思索的姑娘,却久久不能入睡。许多动人的回忆象跑马灯似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农村的幼年生活……红领巾时学习雷锋给自己的教育……红卫兵的洪流……天安门前毛主席幸福的接见……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现在起,他们又按着毛主席为千百万知识青年开辟的航道,迈开新的步伐前进了!

陆华爬起身,拧亮电筒,怀着一颗火热的心,在自己的日记本上抄下了毛主席的光辉教导:

我们这一代青年人,将亲手把我们一穷二白的祖国建成为伟大的社会主义强国,将亲手参加埋葬帝国主义的战斗,任重而道远。有志气有抱负的中国青年,一定要为完成我们伟大的历史使命而奋斗终生! eOsKcI0E7DuZCggsV90iQ775Cpl5lbbJDMofZC7o5ft4zFGyic9QolpbOptyqX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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