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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女孩没有领会父亲的良苦用心,拒绝不能说是断然,可以用茫然来勉强说明。江湖中许多技艺——秘奇术是不外传的,本族传也传男不传女,不能传给外族人。黄皮子没有儿子,他想自己有一天死去,找参的技术将随之入土,拎了几十年的索拨棍,不愿交给外人。

“丫儿,你有了爹的手艺吃一辈子饭。”

黄丫儿还没到思考生存的年龄,对她来说这些还为时太早。她对爹的手艺不感兴趣,讲虫子什么的大概还行,吃饭还不是她要想到的事,跟着爹爹冬天下山,春夏秋三季上山,你找你的棒槌,我玩我的虫子。

“爹跟你说你,丫儿。”

父亲如何提醒,注意力也拉不过来。一条石缝儿引起她的注意。潮湿、阴暗是蚰蜒藏身的地方。

“唉,你还什么都不懂,过几年说。”黄皮子无可奈何,希望寄托在她长大,等她长大再说。

如何培养她的兴趣——找棒槌,父亲动了一番脑筋,但没立竿见影,她照样玩她的毒虫。黄皮子生活中又一个意外插曲,一个注定改变女儿黄丫儿命运的——在孟姜女一去杳无音信多年后出现——外来女人山幺妹。看看她的名字,来自大山,而且是遥远的湘西。单就一个女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关东的三江,够奇怪的。她的确是来了,相遇在通达大车店里。每年挖参辍棍,黄皮子带上女儿扎进三江县城,住在熟悉的通达大车店。住通达大车店的好处,熟悉关东民间风土人情的人才可真正理解。这里有吃有喝有二人转看,黄皮子奔两件事来的,看曲艺节目,二人转以外还有说书、卖唱的;另一件事,开始一段季节性婚姻。冬天,来通达大车店猫冬的多是金工、木帮、挖参、猎貂、胡子……他们在漫长的寒冷季节里,都想沾沾女人的边儿。大车店老板看到皮肉商机——主动拉皮条,正好有些穷人日子不好过,寡妇、半掩门、卖大炕……古镇不缺娼妓。他将女人介绍来,提供场所(与当下的钟点房、假日房功能相同)从中收取介绍费。促成一对野鸳鸯,三四个月的婚姻,睡着车店的火炕,又多得一份房租。

“老哥,闺女又长高喽!”万老板说,夸赞孩子最能讨好大人,“越长越水灵,像一朵丫儿似的。”

黄皮子心里舒坦,女儿躲在身后,见到生人有些羞涩。头年来时挤到父亲前面,拨弄车店老板的算盘珠子,年纪大一点儿害羞增一分。他问:“有地方吧?”

“早给你预备好喽,套间。”万老板的桃花眼顿然绽放,说,“一切都提前为你备下,保准你满意。”

两个男人暗说一件事,也是重复去年的一件事。黄皮子说:“有二人转看吧?”

“唔,今冬不成。”万老板压低声音,说,“听说有一个戏班子唱反词儿(反政府),所有的戏班子都受拐,全被警署清理出县城。”

“反词?反张大帅(张作霖),还是曹锟?”

“走总统走马灯似的,谁知道反对谁,反正警察不让唱。”

“那不是听不成曲儿啦?”黄皮子说。

“别人听不成,你能听成。”万老板话里有话,对方一时没听出来玄机。

“啥意思?”

万老板瞥眼黄丫儿,表现出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说,就道:“你先住下,过会儿我跟你细唠。”

黄皮子不聪明就称不上黄皮子,他琢磨车店老板话里有“戏”,自己最爱看的“戏”,女儿不能看。

连日步行下山黄丫儿累透了,身子一沾炕就睡着。她睡在里间——秫杆抹泥间隔,其实是同一铺炕——的炕上,两屋是一个大屋一分为二,门是能卷起来的草帘子(相当于今天的卷帘门),使用时撂下,不用卷起。黄皮子急于另一件事情,见闺女睡着,怕她冷盖上自己的大敞(短大衣),撂严草帘子门,走出去。

万老板在一个堂屋里等他,说:“方才你闺女在场我不好说,给你介绍的那个相好的,就是唱小曲的。”

黄皮子还是打了哏(停顿),卖唱的女人价钱要比卖大炕们贵。钱倒是不差,几根老人参须子足够睡一个冬天的女人。何况身上还有两颗老山参呢!他的顾虑除了担心价钱贵,还有个顾虑,唱戏的女人都浪(淫荡),怕她晚上乱哼乱叫,秫杆抹泥的间壁墙不隔音,闺女毕竟长大,那种事得背着一点儿她。

“唱戏的不中意,我给你换一个。”万老板说。

人还没见怎么说中意不中意。黄皮子心里有些矛盾,太死板的女人不喜欢,太放荡的不是不喜欢,考虑里间的闺女。前年,万老板给他找来个女人,年龄满小的,日子穷困人很瘦弱,置在身下很硌人,他称她为磨。还包含一层意思,她什么都不会(必要的迎合),一盘磨摆在那儿,你愿怎么拉就怎么拉,一个冬天拉下来,没什么留恋的。离开通达大车店时,黄皮子对万老板说:“今年冬天你卖卖力气,给我找个暄腾的。”

“好哩,给你找大白面馒头。”

“别像死人骨碌似的。”

“明白,准叫你满意。”

去年冬天黄皮子来猫冬,万老板履行了承诺,为他找来个蛆似的——

白胖胖的女人,他对黄皮子说:“她可是很会哟!”

会好啊,黄皮子欣喜。在山上憋了一年,遇上个会的女人有多荣幸,哪个男人不喜欢会的女人。凡事都要有个极限和度,白胖女人会过了头,他有些不适应。男一样女一样,吹灯上炕,好像都是这个样子。其实不然,挖参帮把头遇上职业杀,她在窑子里干过,从青倌、红倌 干起,勾引人的窑调儿会唱,花烟会抽……对付男人轻车熟路,特别是常年见不到女人的男人,弄你五六嚎疯、浑身散架子是毛毛雨。好在常年在恶劣的环境下,在大山缝儿里跋涉的生命,昂扬而激越,对付软绵绵的物体轻而易举。问题出在女人的浪丢丢的叫声上,他不是不喜欢擂鼓助威般的叫声,而是怕惊动里间的闺女,她毕竟一天天长大,男女的事情慢慢要懂,听见了怎么办?

“你不能小点声?”他跟身下的女人——骚壳子商量。

“快让你给弄碎乎啦,能不叫嘛!”

如果说女人会,黄皮子便是男人中的行。他绝对不会因为无能像栗边棍那样遭女人搧嘴巴。他去替好兄弟栗边棍完成任务的夜晚,那个女人服气得落泪,说自己就是死了也不亏,真正做了女人。

“她不能挺架子浪吧?”黄皮子问。

万老板诡秘地笑笑,说:“叫不叫在凭(任凭)你。”

这个冬天过得不愉快,还有些郁闷。为了女儿他控制自己,尽量不让人白胖女人找到大声叫床的理由……

“讲到这儿吧,等我暖完坟回来,接着给你讲。”万凤山说,是卖关子还是什么心理,反正他不肯往下讲了。若不是等粉丝司佳慧的到来,我真想跟他去鬼哭岭暖坟,听万凤山把故事讲完。 Q0WU2CVwr4QOTw+kAS8BM3Ybl3D6jhwi+IMrmuUBCeY5V+kjWbvi77KCqUQYa7b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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