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一头毛驴在北沟镇大街走,引来多少目光无法确定,我不能老是回头回脑、左顾右盼。北方大城市有骑警,马背上的女警察英姿飒爽,我骑头毛驴,加上我不修边幅的长毛搭撒(毛发长而乱),效果一定不怎么好。
到了有院落的松花江宾馆大门前我下了毛驴,不下来也不行,保安给我敬礼,穿制服的人给你敬礼未必是什么好事。保安说:“对不起,先生,您的毛驴不能进入。”
“为什么?”
保安向院里指指,一色的轿车,宝马、奔驰、沙漠王……驴、马肯定没有。
“帮个忙吧,小师傅,我租来的……”我解释交通工具,也理解保安的工作责任,“看看把它安排在哪儿?”
等于是我给保安出了难题。入住该宾馆的人还未有骑毛驴来的,骑马、骑骆驼的都没有。惠临如此高级宾馆的顾客竟然骑着一头毛驴来……是耍,还是走错了门?
正巧保安队长出来巡逻,他比手下人老成,以貌取人容易出错。他很客气,命令保安牵走驴,安排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至此我觉得自己欠考虑,应该把驴放在出租房,那儿有个小院可拴一头毛驴。
旋转的玻璃门前,我整理一下衣服,捋顺头发,走进大厅。迎面是一堵流水的玻璃墙,哗哗的流水声让人亲切,多少有些身置其境的感觉。茶吧在左手,我径直走过去。
沙发间有伙人,哪个是要与我会面的人呢?在我琢磨之际,一个同我年龄相仿,看上去绝对比我年轻的女人走过来,打招呼道:“您,是泥鳅老师吧?”
“哦,是我。”
近处的沙发上一对交谈的人同时抬起头,他们听到“泥鳅”称呼望向我,对名字产生兴趣。一条泥鳅游进松花江宾馆来是该望一眼,仅望一眼而已。
“我们这边坐,泥鳅老师。”
我们俩坐下来,相互对望几眼,做初步的了解。对她用极简单的定语是:很漂亮!穿戴得体,人很端庄。
“我叫司佳慧。”她先介绍自己,而后问我,“用点什么,泥鳅老师?”
茶吧有饮料、咖啡、茶,我说:“来杯茶吧!”
“两杯茶!”司佳慧向服务员说,紧接着问了一句,“什么茶?”
“碧螺春、铁观音……”
“碧螺春。”她说。
茶没端上来,司佳慧掩饰不住喜悦道:“见到您,真是太好啦。”
“唔。”
“您是特意为我下山的吧?打扰您写作,不好意思。”
我说没什么,没否认主要是为她下山来。我问:“你找我有事,是什么事?”
茶在这时候端来,司佳慧让我喝茶,说:“一直想见到您,跟您聊聊。”
理解她的话需要思考,素不相识,要聊什么?
“您写的书《玩命》……”
“你看过这本书?”我疑问,因为她的年龄80后吧,不会对旧时代的人和事感兴趣。
“好书,我不只一遍,放在床头,随时拜读。”
对于她的表述我无法认定真假,也许如她所说,或者为我们见面说了假话,这些都没什么意义,她说跟我聊聊,内容肯定与本书没什么关系。
“书的封面用语我特喜欢。”司佳慧说了一句:刀尖马背上行走的生命传奇。
我再次惊异。《玩命》是一本描写胡子的书,要是青春、校园、职场、穿越类的书,她喜欢还差不多。胡子她怎么能感兴趣?
“外寇扶植傀儡满洲国的私生,关东人被置于铁蹄践踏、官府压榨、恶人强食的水深火热之中,于是人们便揭竿而起,啸聚山林、落草为寇成为胡子,绺子中人员成分囊括了关东社会各阶层人物。”她竟然能大段背诵出我写的书中文字,“传统称胡子为恶人,我觉得恶人身上在那个岁月里表现出民族气节的东西更加充分;还有人认为胡子是亡命徒而缺乏真正的爱憎,其实也不尽然。”
我感到惊讶。
“你写胡子真是一绝,给力。”她说。
“真没想到,你这个年纪的人,对胡子……”
“与我特殊的身世有关吧。哦,不,血管里流动的东西有关。”
至此,我才注意到她的长相,眼睛轮廓很柔不像北方人。问她:“你不是东北人?”
“不是。”她问,“我还有湖南口音?”
“有点儿,口音不很重。”
“我是湖南人。”她说祖籍湖南,他随父母在北大荒长大,大学毕业来三江市发展。
说到湘西使我立刻想到三大邪 ,面前女子顿然神秘起来。我说:“湘西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赶尸、养蛊……”
“我父母都出生在那里。”她对家庭情况介绍得很少,说,“泥鳅老师,我很冒昧……为外婆来找您。”
“你外婆?”
“她年轻时来过三江。”司佳慧说,“外婆经历很传奇,我父亲梦想以她老人家的经历写一本书。”
“写了吗?”
司佳慧伤然,说:“他不在了,同母亲一起大火中遇难。”
“真是不幸!”我说,为逃离不愉快的话题,问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司佳慧说三江作家协会副主席老肖,他力荐我。手机号是他提供给她的。“肖主席说写胡子,全国你最著名。”
“他忽悠我,最著名不敢当。”
“泥鳅老师你大概猜出我来找你的目的,对,父亲写外婆跟一个女胡子,哦,交往时她还不是,后来听说她是,走马飞尘。”
“女土匪?”
“是!”
“那个女匪报号?”我迫不及待,问道。
“噢,我们先去吃东西,慢慢聊。”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