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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傍晚我太爷被寡妇弄回来,人僵直像根木头。四岁狗剩见母亲弄回一个不睁眼睛的男人,稚气地说:

“娘,他睡觉呢!”

“嗯,让他在炕头上睡。”

四岁孩子目睹母亲剥光一个男人的衣服,然后自己也剥光,还看见他们在一个被窝里。

“娘,我睡哪儿?”孩子和母亲盖一条被子睡觉,今晚她跟那个男人睡了,他只知道自己的领地被人占领,别的事他不懂。

“你先不睡,吃核桃。”母亲为他找件他爱干的事情做。

孩子在炕稍砸核桃,被窝里的人干什么他不管,核桃很好吃。

“孩子都看见啦?”

“嗯?”

“我是说你为我……”

“是,狗剩分不出公母(雌雄),啥都不懂。”女人说。

四岁的孩子是什么都不懂,男女的事情更不懂。

“你救了我。”

“你冻僵了,没别的办法。”女人说。

太爷心里感激无以言表,一个女人肯脱光衣服用身体暖醒自己,救命之恩之外还有更值得感激的。他说:

“救了我,不知说什么好。”

“用说吗?你活过来顶重要。”女人说在现场拾到一支枪,问,“你是打小鬼子的?”

“不是!我姓索,家住亮子里……”

“喔,感情你是个大财主。”

“算是有几个钱吧!”太爷说,他没隐瞒索家在三江首富,“你家几口人,你男人?”

“只我们娘俩儿,”女人叹口气道,“狗剩他爹是个斧头,放(伐)木头砸死,人家喊山他没听见,迎山倒把他被砸成扁儿(肉饼)。”

“太惨啦。”

“你可能听说那首木把歌谣了吧?”

太爷听人唱过,歌谣云:

操他妈,日他娘,

是谁留下这一行?

冰天雪地把活干,

到死光腚见阎王。

“狗剩没有见过他爹。”她说,声音很苦。未见过自己的爹,这样孩子俗称梦生。

“你们娘俩儿以什么为生?”太爷关切地问。

女人先是苦笑。

“我家房子很多,你可以带孩子去住。”太爷决心帮助孤儿寡母,说,“山里多苦。”

“唉,惯啦,苦日子习惯啦。”

“搬过去吧,你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太爷真挚地道,“狗剩将来上学读书,我来供他。”

女人用使劲摇摇头拒绝。上学?做梦都没想到。读书需要钱,一大笔钱啊。

“别二意(迟疑),搬过去吧!”太爷说。

女人说出深层忧虑:“我怕有人说闲话呀!”

该是为一个寡妇设身处地的想想了。带她进索家大院,会不会有风言风语?肯定会有的,她的疑虑并非无道理。太爷是要报答救命之恩,具体帮助她过上舒服日子,并没有更深层的意思——娶她什么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本人不需帮助,要帮助就帮助这个苦命的孩子吧。”女人说。

既然如此,太爷没再坚持,帮助她的信心未动摇。他说:“我带狗剩走,过两年上私塾。”

狗剩在四岁时被领到索家,先上南北大炕,书桌摆上的私塾,跟比他小一岁的尼莽吉,也就是我的四姑奶一起读私塾,先生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三爷索顾在。狗剩有了大名:富墨林。山里的孩子读书很刻苦,三爷对太爷说:

“阿玛,狗剩聪明,培养好喽,将来一定能成才。”其实三爷爷不比富墨林大几岁,读书早能教别人成为先生。

“那就用心培养。”

“可是他是外姓人……”

“什么外姓人?没他妈从大雪窠儿里救我出来,今天还能在这里跟你说话?人就要活出良心,知恩图报啊!”太爷重情重义,他说,“我认了墨林他妈为姐,你们多了一个姑姑,亲姑姑。”

富墨林的母亲姓丁,对外就称是表亲表姐。

“舅!”富墨林走进我太爷的房间,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段枯朽的、日益枯朽下去的木头僵在火炕上,太爷只剩下一条左胳膊还有知觉,生活不能自理,吃饭也要人来喂。不过,脑子还没坏,还能发号施令,当家的我爷不时要来请示,太爷要教导一番,至于听没听他的另当别论,“舅!”

“墨林啊!”

“舅,你身体好吧?”

“还行,一顿一平碗饭。”太爷蛇一样伸出左手,摸到富墨林迎过来的手,死死地抓住,问,“你从哈拉(尔)滨来?”

“是,舅的记性真好。”

“我脑子没坏。”太爷说。

富墨林别想抽出手去,就那么的被攥着跟朽木说话。他说:“我给舅带回来秋林的大列巴和里道斯红肠……”

太爷说他顶爱吃,以前去哈尔滨就是往回带红肠和大列巴,他还说四姑奶更爱吃,说她时用昏花的老眼望着富墨林,目光里蕴藏的东西很多,亲切地叫着小名(乳名)问:

“狗剩,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舅。” zicytFueDxVn2rCRThC4a40buYzrLc3XFyr3nGlkQ5ImwR2w0O84GWGHvBRnr3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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