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富墨林才有睡意,但是睡不成了,索家大院靠公鸡报晓,头一遍全院只一个人起床——当家的我爷,叫二遍时喂马的做饭的佣人起炕,叫三遍差不多起了半院子人。富墨林听到是公鸡第三遍叫,睡会儿懒觉也可以,他真想睡一会儿。事实上这是不能实现的平常愿望,我爷有事找他。
索家的生意几乎包罗了三江居民生活,最挣钱的行当都有索家的生意,爷爷总觉得缺少一个买卖,开药房药店,多种原因没开,想法腊肉一样存放出香味,富墨林回来了,留学日本学医的,哪里找这样合适的人啊!
“阿玛,我想开家药房。”爷爷去向太上皇我太爷请示,他老老人家可是索家后辈精神领袖,有时是爷爷的一根拐杖,离开他不成。
“谁当坐堂先生?”老老人家问。
“人现成的,墨林。”
“墨林,墨林。”老老人家啯几下松弛的腮然后咀嚼,没有牙齿的口腔谁知道是嚼空气,还是嚼儿子的话,最终咀嚼出结果,说,“墨林倒是行,他乐不乐意干?人还走不走?”
“他说了这次回来不走了,要找些事做。我琢磨最对撇子(合适)的还是开药店,一来我家缺个药店,二来墨林学医的,正好。”
太上皇老老人家气脉很差地说:“中,开吧!”
“阿玛,你跟他说,还是我跟他说?”
“你说,现在你当家。”
爷爷决定找富墨林谈谈。此刻他在想开药店的细节。昨夜寻思了半宿,他想明白了怎么谈,鸡叫头一遍他起炕,坐在堂屋抽了几袋烟,把想好的事重新捋一遍,等鸡再叫,直到把天叫大亮,好叫富墨林。
富墨林眼皮刚合上,被人叫醒,听下人说老爷叫,不能再睡了。苶呆的出现在当家的面前不好,为使自己迅速精神过来,路过井沿(大户人家自己院里打井取地下水吃)弄块冰贴在太阳穴,很快赶跑睡意,来到一进院——第一趟房当家的堂屋。
“大哥!”
“坐,坐下唠。”
富墨林望着我爷,他老人家捻上一锅旱烟,自己划火柴点着,吧嗒抽几口,爷爷说:“墨林啊,我寻思出来合适你干的营生,当药店经理吧,你学医的,连坐堂先生都省请了,你自己能当。”
“大哥要离开药店?”
“对呀,你认为不合适?”
“不是,”富墨林想到开药店做经理把身子(拘束身体不能自由活动),万万做不得,公开反对当家的决定不行,他说的事反复考虑,有时还请示了太上皇,那样决定的事更不好改变,推辞不仅需要婉转,更需要理由充分,他说,“眼下这局势……日本人对药店看得死紧,生怕为抗联弄药品什么的,我的意思是不是缓缓再开。”
“日本人看人下菜碟(选择对待)……”爷爷自我感觉在日本人面前是上眼皮(得到宠信的人物),“我们索家的事儿没问题,开什么买卖都不受刁难。”
事实如此,爷爷是商会会长,日本人不会难为他,富墨林清楚这一点,用此理由阻止不了他开药店,真的开了,自己不当经理都没理由。怎么办?
“墨林啊,瞅你对开药店心不甜(不感兴趣),你是不是有啥想法,有的话嘛,讲出来。”
“大哥,你开药店因神设庙,完全为我着想,我没理由心不甜。”富墨林说,他已经想个理由,说,“尼莽吉那边业务很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是想帮她一下。”
爷爷暗自高兴,帮?意义不是帮,夫唱妇随怎么说?好事啊,他要去帮助她,水往一处流,索家谁不希望这样。他问:“这么说,你见到四妹了?”
“嗯,见到了。”
“也好,你答应帮她经营大戏院更好。”爷爷痛快吐口,破天荒没几句话就改变了主意,显然为四姑奶着想,巴不得他们凑合在一起,把那件悬吊的婚事落实喽。
“戏院舞台有时闲着,她打算拉起一个二人转的班子,放电影的空隙唱二人转。”富墨林说。
“好,主意不错。”爷爷两个字就是高兴,只要四妹他们说的事儿他都高兴,借着高兴,他问,“你们俩准备啥时办呢?”
当家的面前大舅哥面前,富墨林现出矜持,男人嘛总不能让觉得太儿女情长。他没忘记昨晚的事情,矜持只不过是一种遮盖。他问了,况且已经答应尼莽吉向当家的大哥说及婚事,正好顺着话题说了:“我们想听听大哥的,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合适。”
“哦,我们家没更多说道,什么时候都行。”爷爷高兴,他的心似乎比当事人还急迫,他说,“尽量往前赶,争取年前吧!嗯,不过,我只这么一个妹妹,要好好操办一下,准备得需要些时间。”
富墨林心里喊苦,他的意思朝后推,离春节还不到一个月时间,最好拖过年去,情报组必须在年前建起来,交通员马上要过来,结婚很忙人的,做大户人家的女婿就更是忙,亲戚朋友多,光是应酬就得耗去很多时间。
“跟四妹说,这一个月内什么都别干了,来家准备准备。”爷爷说。
应该高兴的富墨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担心结婚耽误事。事已即此,得往下走,听从索家安排吧!
“墨林,你反尔不高兴?”四姑奶铺床,还是昨晚的那张床,“不愿娶我?”
“不,不是。”富墨林坐在床头发呆。
“那你咋这样蔫吧?”
富墨林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
“睡吧,可是最后一个晚上。”她说。
“怎么?”
“明天我回大院去,出嫁很麻烦的。”四姑奶的话充满诱惑,说,“你可是要等上一个月沾我边儿,不馋?”
一个诱人的果子再次摆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