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霞继续说:是的,出嫁在一九五九年,似乎也可以说,同时是一九五六年,还同时是一九四五与一九四九年的重版,是时间的多重叠加,是人与国与家,还有我正在逝去的青春的情与梦的热遇……当然,你算得出来,一九四五年,我十九岁,四九年,我二十三岁,五六年,三十岁了;而建春三十一岁之时,逢春二十五岁。五九年,三十三岁的我与二十八岁的逢春在北京结婚。各种机缘,我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在北京颐和园听鹂馆,五桌婚席。
结婚十三个月,一九六一年,我们得到了一个儿子,起名叫早春。早春更是建春的几何相似形制图,是建春再世,是我的与建春、逢春、早春三春的生活,从儿子呱呱坠地重新从头开始。
奇特的是,早春在幼儿园就是拍皮球的冠军,小学三年级他长得个子很高,他喜欢球类运动。高小他已经开始打儿童篮球,初中一年级他就选入了中学的篮球校队。父与子两代打过的篮球,是我的命根子。
对不起,猖狂,与逢春结合,我又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一个人,大恸反得喜,深埋又还阳,得了儿子后,何事再牵肠?我,我正是陷入大悲哀大痛苦,哭泣成病的准寡妇当中,康复得最快乐最完美最称意的唯一一个特例。我被命运砍了一刀,养好伤,受用了命运带给我的新的可能,新的机会,新的补偿,是痊愈的快乐,是康复的成功,是另一回新生,是咸鱼翻生,是命运碾轧后直起腰,爬起来,起跳,一米八,超过了打破世界纪录的郑凤荣,她是一米七七。
我想的是什么呢?你必须活着,活好,活着就有爱,活着就有情,活着就有戏,活着就有天空和太阳,活着就是春天,花开,叶绿,水流稀里哗啦,鱼戏南北西东,鸟也滴滴沥沥地叫,虫也变蛾变蝶升空,虫儿们组成了绿色的夏天的夜夜室外乐队。
乐观是不是轻薄?佛家讲究大悲、慈悲、悲悯,应该怎么样去感应和体悟?
我的罪,我的罚,我的悲,远未做好准备。这是幼稚,更是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