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当天,晓楠收拾了两件衣服,坐船过渡往鸡笼山值班。
鸡笼山山脉很大,像个屏风似的挡在整个Z市北面。景区只占了其中极小一部分,这部分却历史悠久,名胜众多。最著名的出云寺始建于唐代,香火很旺。从九月初八开始,就不断有香客进景区上香,再加上本地有重阳节扫墓的习俗,这几天晚上的鸡笼山到处都是火光,比白天还要热闹。
顾晓楠、连云齐和林宝华三个一组,由两名经验老到的老同志带队,守在206山道上。
206山道,是景区内一条通往林业所的盘山公路,因为远离登山主干道,所以人迹罕至。也是组织上照顾他们,在这儿守山只需要干坐一晚上就行了。
顾晓楠还是第一次度过这么特别的夜晚,从下午两点开始,就搬了塑料凳子、茶几、水壶、水杯等物,坐在茶几旁边。
一开始大家还贪新鲜到处乱转,可是树还是那些树,山也是那些山,都当了两个月村官了,下乡也下过了,再美丽的绿色看个两三小时也就腻烦了。这时,谁带着的一个足额充电宝,就成为众人焦点。大家自动自觉向这边靠拢,争取可以给自己手机充上电。
闲来无事,村官们互相聊着天,林宝华连声唾弃到手工资太低:“拿到工资当天晚上,我把购物车一清空,就只剩不到三百块了!”
“我比你好点,就加了两缸油,好在我家不等这钱开饭。”
带队的庆丰镇计生办大妈林丽蓉,笑着唾他们:“你们这些村官,有一个算一个,谁是等这两千块钱开饭的?”她很照顾村官们,都当他们侄子辈,话糙理不糙,说得连云齐和林宝华嘿嘿笑。
连云齐扭头问顾晓楠:“晓楠,你吃住在家,应该最省钱吧?”
“唔,我的钱确实没怎么花。”顾晓楠说,“吃穿什么的,我也不讲究。反正都在农村嘛。”其实何止没有怎么花,她一向有存钱的习惯,大学四年打工加上现在的工资存在一起,略有积蓄了。
“拜托,小姐姐,女孩子能够打扮的,也就这么几年了!”林宝华惊叫。她头上戴着珍珠发卡,搽了防晒,脸白白的,嘴上涂了MAC小辣椒口红,身上穿着ZARA合作款设计T恤和宽腿牛仔裤,脚上是绿尾小白鞋。
晓楠虽买不起,却还是识货的,光这双小白鞋就要他们半个月工资。林宝华的排场和当初面试时那怯生生的样子,可是彻底不一样了。她感到奇怪:“你哪里来这么多钱添置衣服?”
“有就花啰,还有信用卡嘛,反正下个月还就是了。”
顾晓楠笑了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把话题岔到一边去。
职场如染缸,村官也不例外。
庆丰镇靠近市区,诱惑自然多。但看不清自己本来身份,站在性别红利的二十多岁,过分享受,那就太天真了。这份天真没办法靠别人劝说领悟,只好看个人造化。
远处突然传来喧哗。
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领着几个男女,穿过灌木丛走过来。也难为了他们,一个比一个穿得光鲜靓丽,却不辞劳苦地穿越茂密的植被翻过来。
“果然有人逃票。”林丽蓉经验丰富,用鼻孔轻哼一声。
蓉姐宛如大将指挥若定:“小齐过去劝退游客,告诉他们售票处在哪儿。宝华,看到带路那娃娃没有,问问他哪个村的,撵回去。”
两人齐声道:“是。”其他人跟在他们身后掠阵。
那几个游客越走越近,渐渐看清楚五官,顾晓楠不由得一阵头晕。
钱俊智?怎么是他!
他身边带了个娇小玲珑的俏佳人,身材丰腴,整个人长得像一颗樱桃般甜美。看到他们心口挂着的工作人员牌子,俏佳人直往钱俊智身后躲。
林宝华和连云齐一前一后,巧妙地利用身位把带路的小孩和钱俊智他们分割开去。
“几位,这里不是开放区域,游客不能内进。重阳节假日期间景区全面免票入场,麻烦原路返回,在山门大路处上山游览。”
“听说这边有防空洞和扁担藤看,是不是真的啊?”钱俊智明显装糊涂。
“这个我们不清楚,请回去。”
“喂,你这人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可以到山门处雇个导游,他们都很专业。”
“俊智,还说探险呢,谁知道有人扫兴。我们还是回去吧。”
钱俊智极为听话,那小美女一开口,立刻答应。
另一边,林宝华也把小孩打发走了。
这些人很容易打发,本来他们就是为了贪玩而故意闯禁区,闯过去了是一次难忘回忆,闯不过去纯属倒霉。
那小美女走了两步,若有所感,回过头,看到那胖女人身后站着个年轻女生。她记性极佳,脑海一闪而过,知道是谁了,指着晓楠,笑着对钱俊智说:“俊智,那是你前女友吧?”
其实钱俊智早就看见顾晓楠了,只装作不认识。漠然地说:“我们已经没有来往了。”
“呵呵,那就好。不然我可不和你好。”
小美女名字叫作谢昕雨,是Z市第一医院院长的女儿,和钱俊智同一个业务组。钱俊智毕业,就到了这个医药公司做业务,对她一见钟情,展开热烈追求。他倒是有良心,知道自己将要另选贤妻,立刻发信息和晓楠分手。晓楠至今不知道他无缝衔接。
“我爸劈腿我后妈而离婚,我平生最恨别人脚踏两条船。”
“你这是跟我拍心口了吗?”
“我只是想让你多了解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
两个人只顾着喁喁细语打情骂俏,浑然忘我,前面的草丛突然一动。
“啊呀——”女声尖叫划破树林,惊动不远处的值班人员。顾晓楠心思所系,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过去。
只见谢昕雨倒在地上,脸色苍白,钱俊智抱着她仓皇失措。
“发生什么事了?”
“晓楠,你别过来!”钱俊智这会,心神大乱,反而对顾晓楠戒备十足。
“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晓楠虽然停下,却指着谢昕雨,疾言厉色。
钱俊智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竟不敌她的气场,好半晌,才嗫嚅道:“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
顾晓楠脑子嗡地一下,头大如斗。
在山上行走,最怕什么?怕被不知道名字的东西咬!所以上山下乡,头等大事,是把自己皮肤包裹起来,尽可能不外露。谢昕雨虽然穿了牛仔裤运动鞋,糟就糟在那是一条七分宽腿裤,脚踝处露出肌肤。眼下,脚踝位置两个深深牙洞,顺着伤口处已呈现放射性的紫黑。
谢昕雨没有失去神智,但痛得满头大汗。
“是毒虫!”蓉姐惊呼。
“我立刻送她去医院!”钱俊智猫腰抱起谢昕雨就要走,顾晓楠却拦在他面前厉喝:“来不及了!”
“晓楠?”
“放下她。”
钱俊智一咬牙:“晓楠,你别故意害她。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原谅你!”
旁边几个原以为钱俊智关心恋人,失了理性,所以才和顾晓楠起冲突,没想到听着听着,越发不对味。
顾晓楠没有生气,也犯不着生气,只是冷静地指着谢昕雨的伤口,说:“蛇毒随血行,你抱着她跑来跑去,只会加速毒性蔓延。钱俊智,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会吃回头草的,我现在只想救人!”
旁边人一起张大嘴巴,下巴骨几乎掉落到肚皮上。
晓楠在诊所帮忙时间长了,面对病人,渐渐养成一股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权威感。人都是有第六感的,钱俊智感觉到她气场变化,不由自主地把谢昕雨放下来。
顾晓楠边让蓉姐急电山下医疗队,边来到谢昕雨身边,从背囊里取出一次性医疗器械包。
“谢昕雨,我是钱俊智的前女友,被他分了手的那种。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来,现在我帮你处理伤口,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谢昕雨从出生到现在,还没遭过那么大罪,把眼睛睁开一条线,看了晓楠一眼,微微点头。
晓楠拆开器械包,戴上橡胶手套,熟练地对器械进行消毒,然后用刀子割开伤口,轻轻把毒血挤出来。动作熟练,镇定自若。随着毒血排干,伤口的血液恢复鲜红,众人大开眼界后,不由得松了口气。连云齐适时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说:“我以为你会把毒血用嘴巴吸出来。”
晓楠翻个白眼:“你才用嘴巴吸毒血,你全家都用嘴巴吸毒血!”
连云齐和林宝华对望一眼,齐声笑……很快医疗队带了轮椅上来,把谢昕雨接走,医生笑着说:“多亏了这几个值班人员,回头你要送锦旗给人家。”
钱俊智脸上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如此反复,也不知道脑子里都转了什么念头。热闹消散,林宝华对顾晓楠佩服得五体投地,上去拍她肩膀:“晓楠,你好厉害啊。没想到你深藏不露……”
顾晓楠正整理包裹,忽然急转身,握在手里的树枝冲林宝华迎面打过去!林宝华唬一跳,侧身躲过,谁知顾晓楠真正目标,却另有其物。一条半尺长的大蜈蚣,被顾晓楠挑到地上,哧溜一下子不见了影子。林宝华依稀只见到那通红甲壳和黑亮嘴螯,整个人腿都软了,惊吓过度,嗫嚅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顾晓楠指着大蜈蚣:“应该就是这玩意了。”
“你是说,是它咬了谢昕雨?”
“不一定是它,不过肯定是它的同类。这儿附近可能有蜈蚣窝,我们找出来,也算是为民除害。”
“这,好可怕!”
连云齐大感刺激,非常投入地在附近搜索一遍,果然在一块枯朽树缝里找到了蜈蚣窝。几人合力挖出隔离带,借来煤油,泼在青岩附近,一把火点着了那破树。大量浓烟熏得蜈蚣纷纷四处逃离,到了隔离沟处被他们挑回火中。
连云齐说:“……好香。”
晓楠面无表情:“这玩意儿可不能吃。”
连云齐夸张地说:“你没看武侠小说吗?洪七公说,这东西烤熟,咬起来嘎嘣脆,鸡肉味!”
晓楠拿两根树枝,夹起一条焦黑蜈蚣,不由分说递到连云齐面前:“那好吧,姐请你加餐!”
“不要,不要!哇,好可怕,快丢开!”
虽然这一晚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接下来的三天也平安渡过,他们却知道,他们几个村官之间,已经有什么东西和以往不同了。
重阳值班结束,晓楠回到沙头村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等她再次睁开眼睛,阳光灿烂,是上午那种充满朝气的日光。
“怎么才睡了一晚上?”腹中叽里咕噜,她是被饿醒的。
从被窝里伸出手臂,摸到手机,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日期,是后天——她竟然睡了30多个小时……好吧,顾晓楠起床,把自己收拾得神清气爽,先去觅食。
家里灶冷锅凉,并没有人做饭。顾桂英去村头打麻将了,张凤妹应该在诊所里。麻将搭子们中午吃饭直落,晓楠于是毫不犹豫,直奔诊所。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隐约哭诉,声音很熟悉……卷帘门低垂,她敲了敲门,哭声戛然而止。里面的人走出来,哗啦一下,把卷帘门拉起。张凤妹看见是她,面无表情地说:“晓楠,回来了啊。”
“嗯嗯,我饿死了。”
“先进来吧,外面太阳怪毒的。”张凤妹又转头对店里说,“你不用求我了,我没有那玩意儿。你也别乱信别人胡吹,身体是你自己的,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话里话外带着数落,顾晓楠奇怪,屋里是谁?
答案很快水落石出,是顾晓彤。她两只眼睛红红的,低着头,快步在晓楠身边走过。晓楠目送她走远,才开口问:“她怎么了?”
“进来说吧。”
晓楠进了屋,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她嗅了嗅鼻子:“这是什么药?”
“十三太保!”
晓楠震惊!
张凤妹缓缓点头:“就是熬给晓彤喝的。”
“她怀孕了?天啊,那什么时候结婚?”
“唉,鬼知道。”张凤妹说,“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找了那么个男人。说是要等她确认了是男孩再结婚。如果不是男孩的话,就等到生出男孩再结婚!那傻丫头,竟然跑来问我有没有‘转男丸’!”
男孩女孩,从受孕一刻已经决定,这是最基本的科学常识,初中就学过。顾晓彤问出这么愚昧问题,自然惹怒张凤妹。医者父母心,数落晓彤一番之后,见她胎气不稳,带回诊所熬了一贴十三太保给晓彤喝下。原以为她会乖乖改变主意,没想到她在诊所里就哭起来。
张凤妹拍着大腿叹气:“我从小无父无母,被人扔在南街路口,当了两三年乞丐。好在基督堂西医陈巧路过见我可怜,把我捡回家里,让我帮忙洗衣做饭,给了我口饭吃,好歹活下来。那时候,小日本都还没走,中原大地,被打得稀巴烂。我们这边南蛮之地,小日本不屑过来,只是胡乱派些飞机轰炸了事。他们看重的是洋山市到香港那条路线,整日盘算着怎么打下来。后来,Z市市区也有了鬼子的身影,于是,巧姨带着我和凰妹逃到庆丰镇。她在教会学校学得一手西医,我们俩那时候长大了,也跟着一起学。”
张凤妹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话匣子突然打开了,陈年旧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晓楠知道她动了真气,安安静静地守在一边做听众。
“凰妹怕血,偷懒,不愿意学,很快嫁给有钱人做妾侍去了。我却天生胆大,看得津津有味。巧姨让我给刚生下来的婴儿‘洗苏’,我也不怕。软绵绵的一手托起来,就入水清理,还学会怎么消毒脐带,包扎好看的蝴蝶结。那时候的农村,新生儿感染率极高,女人生孩子等于在鬼门关里走一遭。那么大的伤口,烧一把草木灰塞住了事,再用碎瓷片割断脐带,血淋淋一裹。只有巧姨手底下接生的孕妇,八成能活。因为她懂西医,会消毒,知道科学!就这样,凭着几把手术剪、几瓶碘酊和双氧水,那几年,我们救活了多少孕妇。等我18岁那年,巧姨蒙主感召,我送走了她,自立门户。这些年,接了那么多的娃娃,一路进修,从来都讲科学。有病吃药,有炎症就消炎,乖乖听医生话,科学喂养!可如今,亏你们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什么时候竟然相信起什么狗屁的‘转男丸’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张凤妹越说越恼火,晓楠一声不吭。
奶奶属于全科选手,但,对妇产一科尤其看重。她认为,所有病痛都是一人承受,唯独孕产一事,关乎两条人命,是重中之重。产妇母子平安,是张凤妹毕生追求。怀孕吃药本就是大忌,何况没病找药吃?
顾晓彤无知,撞到枪口上,晓楠完全不同情她。她又劝了张凤妹几句,这件事才算是揭过去了。
下午去上班,顾金来看见她一脸意外:“咦?你怎么还回来?”
“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有一堆市里面的教授来了,跑工地那边去了,连程文也一块陪了过去,我以为你应该也过去了。”
“四叔,你这话说得可真奇怪。你身为村主任不过去,为什么我就要过去?”
“那个小姚……”顾金来欲言又止,嘿嘿嘿半天。
晓楠明白了,红着脸跑开了。
过一会儿,顾金来又过来:“你别跑那么快啊,你在就好。有活儿干,来。”
村里的事务琐琐碎碎的,没有哪一件非谁不可,顾金来突然严肃,晓楠反而好奇起来,跟了过去,妇女主任麦洁萍也在。
“这儿有一份新东西,叫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保险,主要针对农民的,自愿购买。这是好东西,但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太愿意接受。按照惯例,咱们带头试水。来统计一下人数吧。”
“保险会不会是骗钱的啊?”麦洁萍有顾虑。
晓楠却爽快地说:“可以,交给我。”这个家里,从爷爷顾三开始,就很有觉悟,事事带头。何况顾晓楠看了文件,一年只需要交240块钱就能够大病统筹,十分划算。就算张凤妹现在身子还好,总会有生病的一天,现在医疗越来越贵,早点儿买保障比较好。
她很快办妥了自己一家人的新农合手续,麦洁萍却按兵不动。不但如此,她还反过来劝起顾晓楠来。
“晓楠你个实诚孩子,动作也太快了,没病没痛的,何必要买保险?每年一家人差不多一千块,我拿这点钱去吃好喝好不好吗?”
“你也说了,一年一家人才不到一千。说句不中听的话,现在压力这么大,哪天生个癌症什么的,一支抗癌针一万块,你打还是不打?”晓楠学药学,在药厂和医院都实习、见习过,对这些费用门儿清。
麦洁萍听了,撇撇嘴。第二天却乖乖把表格填好拿回来了。
后来这些对话长了腿似的飞遍了沙头村,大家纷纷自动自觉来交钱,于是出现这么一个奇观:其他村里的新农合办理窗口门可罗雀,沙头村这儿却一连几天排着长龙。最后还需要庆丰镇派了林宝华过来紧急支援,才算把全村一千多人的新农合业务办妥。
“啧啧啧,你们这儿真是神奇,我们那边几条村的村民思想也开明了,也只是一半一半的愿意买而已。全村人都买,可以当典型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说值得买,他们都愿意跟过来。”
“你呀你,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你奶奶可是在这儿行医50年的老医生啊。这村子里得有一半人是她给接生的吧,不信你信谁?”
一语惊醒梦中人,但,想明白了,却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反而让顾晓楠倍感沉甸甸。她又想起了奶奶和自己的约定。两年之后,如果没有找到出路,就要回来继续开诊所……难道他们家女人的宿命,就是走不出这条村吗?
快下班时迎来稀客,连云齐开着他的小金不远千里跑过来:“嗨!晓楠,快带我们去吃正宗的黄沙岛河鲜!”
林宝华如同快乐的小鸟,飞到连云齐身边:“你来接我?”
“是啊,怕你迷路啊!”
“啧啧啧。”
“开玩笑。最近听说附近几个镇治安都不太好,有贼人入屋,还有人抢东西,你爸不放心你,让我来做你车夫。”
“我爸太啰唆了。好吧,既然不用赶公交,那么我们可以慢慢吃大餐了。”
两个人之间的小氛围,隐约可感。
顾晓楠弯弯眼睛,尽了一次地主之谊,带他们二位到河边的蓝刀仔河鲜店美美吃了一顿。
回到家里,月上中天,月光下,家后面的院子有人影晃动。顾晓楠以为有小偷,放轻手脚过去,那人突然站直了身子,两个人同时吓一大跳。
“晓楠!”
“姑妈!”顾晓楠松了口气,拍拍心口说,“姑妈,乌灯黑火的你在院子里干什么?”
“离睡觉还早,看电视又无聊,就干一下活。”晚上八九点了,顾桂英竟然在锄地,几棵百香果苗沿着墙根摆放。
顾晓楠哑然失笑:“姑妈,这是高教授带过来的树种,你一辈子没摸过锄头,怎么到老了却学起农来了?”
“我之前在市里闲逛,看到水果店卖这个果子很贵。现在难得有果苗,就自己种来吃吃,省点钱嘛。”
晓楠察言观色,见姑妈眼神躲闪,转念一想,明白了:“我们家,的确也应该要开一下源了。”在农村里,既没有种田,也没有种地,只靠个诊所和自己的工资来养活一家人,确实应该未雨绸缪了。
顾桂英喃喃道:“早知道年头时,我们就把村尾死鬼老七的三分地要过来了……那可都是肥田。”当地人把承包菜地直接叫“要过来”。
“世事难料,反正我们家也到不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你想要试种果苗,或者明天可以去找金来叔,他应该会有办法。”
“好,还是晓楠你有办法。”顾桂英得了主意,转忧为喜。
“咳咳咳……”
“奶奶还在咳嗽?”
“可不是么。越来越严重了。”
也不知道是秋老虎太厉害,还是张凤妹那天在空调屋子里吹得时间太长了,竟然害了伤风。
没过几天,奶奶发起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