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排在第一的是人参。明嘉靖年间,一斤人参价值白银一钱五分。到万历年间,上涨至三两白银。至崇祯时,涨到十六两白银。努尔哈赤统一女真部落的时候,女真每年在人参上获利达百万两,甚至二百五十万两。东北有人参,比家里有矿牛多了。女真人通过人参贸易,获得了可以推翻明朝统治的经济力量。
满人入关后,人参采办日趋制度化。“打牲乌拉制”规定皇家和八旗王公享有采参特权,严禁私人采参。康乾时期,清廷推行“参票”制,也就是竞标特许经营权。商人通过购买参票,就可以进山采参。
雍正之初,政府发行一万两千张参票,每张参票要上缴人参二两五钱,征银十二两。每采一斤人参,还要征收白银二两五钱的税。山西商人范毓馪购买了一万张参票,承包采参,雇用采参者多达三万余人。
在京城争斗的是采参的权利;在苍苍茫茫的长白山和大兴安岭深处,采参人祈祷的是平安吉祥。富贵险中求,一旦采参人走入荒山野岭,随时都可能陷入虎穴狼窝,没有补给,装备缺失,凶多吉少。也有可能麻达山 ,蒙头转向,迷途失偶,什么都找不到,空手而回。
在长白山,采参也叫“放山”。一个男人,能够手拿着索拔棍加入参帮,跟随着参把头放山了,就说明他成熟了,有胆有识,可以信赖和依靠。
农历三月十六日是传说中的长白山山神老把头孙良生日。采参人会在这一天到神庙祭拜。祭祀山神,把头保佑。放山快当,棒槌拿够。风调雨顺,年丰人寿。
为了避免麻达山,采参者和猎人还专门要祭拜指路女神,一位是勒库里妈妈,一位是觉昆赫赫,还有一位威虎妈妈。她们掌管着那个时代的GPS导航系统。如果祭拜的人非常虔诚,信号就不会弱。
谷雨过后,参把头就开始召集希望放山的男人进山采参,称为拉帮。大家带着鹿骨钎子、索拔棍、快当刀、快当斧子、红绒绳、油布、铜钱等采参工具和小米、咸菜、炊具等生活用品。进山时再找三块石头,磕头烧纸,供奉山神爷老把头。
参帮会在山里搭一个窝棚,作为临时住所。按照习俗,参帮下山的时候不能拆这个窝棚,甚至要把剩下的粮食、柴火等生活用品留下,为后来者行个方便。
采参多半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进行,不能说话;不准拉屎撒尿;树墩是山神老把头的座位,绝对不能坐。
进山挖参,参帮一字排开,两边都是最有经验的人,以避免走失。如果有人发现人参,必须大喊一声:“开眼!”这声音越大越好。也许距离这伙儿参帮不远,还有别的采参人,他们听到声音赶过来,也会分享这种发现。这种发现人参的叫喊被称为喊山。
把头会问:“几品叶?”就是问人参的生长年限。如果回答三品叶,人们就会回应:“快当!快当!”就是“吉祥!吉祥!”的意思,这叫作应山。
把头将棒槌锁的一端系在参茎上,另一端系在索拔棍上,再带领众人磕头,向山神表示谢意,然后才开始挖参。挖参也叫抬棒槌,需要极端的耐心。为了保证每一根参须都不断裂,其精细程度不亚于考古挖掘,要使用鹿骨做成的钎子。有时抬一苗棒槌需要几天的时间。挖好人参之后,要在附近的大树上割一块树皮将人参包住。还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做的,在发现人参的最近一棵树上,用刀刻下记号,留给以后的采参者,这种记号被称为“兆头”。
取出人参后,要在挖出人参的地方蒙上红布,在把头的带领下跪地磕头,感谢山神的恩赐。磕完头后,把头收好人参,众人离开。而且在整个下山的过程中,不许讨论人参的价值。
采参人给发现的年头还不够的人参系上红绳,上面还要系一个铜钱:一是做记号,明年来这里采;二是告诉其他采参者,这一棵人参已经被人发现,名参有主了,这样其他采参客就不会采。这种信誉只有采参人才能理解并尊重。大家都在山神面前磕过头,知道进山不易,在自己挣饭的同时,也给他人留口饭吃。这是真正的慎独,在茫茫山林中,除了自己那颗良心,什么约束都不会有。这是最粗鄙的东北山里人,给我们的“开眼”和“兆头”。哪怕是在大山深处取利,也心怀敬畏,心怀感恩。
今天,我们还在说“开眼”,意思是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有些神秘莫测的文物贩子,会悄没声儿地说:“我有一件好东西,从来不给别人看,咱俩有眼缘儿,我给你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