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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子、鬼子和棒子、蛮子

从四面八方涌入东北的人,要在一片筑路的工地上、一座繁忙的工厂里、一片矿区或车站、港口建立新的工友关系,认识很多人,其实很难。抓住特点起外号,就成了一种习惯。只要不是恶意,人们都能接受。谈论其他人,除了老张、老李、三驴子、狗蹦子之外,也会以籍贯称谓。这其中,有些仅仅是俏皮,有些是为了逗笑,有些则充满了敌意和蔑视。

俗话说:强龙不斗地头蛇。最打腰 的当然是坐地户儿,也叫老户儿,是一直在本地居住的人。最结实的坐地户是满族人,也叫满洲子。排在其后的是蒙古人,也叫老鞑子。

元末明初,沈阳就有“回回人”。努尔哈赤起兵时,铁姓、冯姓的“回回人”成了有功的将军。1625年,清太宗把沈阳小西门一带赏赐给回族将领的后人世代居住,称为回回营。张承志《心灵史》也描写了回族人在东北,主要是在吉林,当时叫作船厂的历史。

还有些真正的坐地户儿是赫哲人,又被称为鱼皮鞑子。他们用大马哈鱼的鱼皮做衣服,在乌苏里江打鱼,流传下来了《乌苏里船歌》。

与坐地户儿相对应的是外来户儿,也就是外来移民。

在城镇里居住的人叫街(gāi)里人,居住在农村的叫庄户人家。

还有一伙人很牛,他们人员不多,又很分散,但不影响他们稳定的社会地位,那就是站上的,也叫站人、站棒子。站人是生活在驿站上的人,都是平西王吴三桂的部下。很多都是苗族人后裔,军队编制,自成体系,穿着讲究。这是一群体制内的人,很有优越感,对东北文化的形成发挥了很大作用,包括吃酸菜,烙糖饼,炕上放烟笸箩等。

民人,是站人对外来移民的称呼。

臭糜子则是闯关东的人对满族人的蔑称,因为满族人最常吃的食物就是糜子,也叫粘米,山东移民吃不惯,叫它臭糜子。粘豆包就是用粘米做的,有时会做出很特别的味道,有臭脚丫子味儿,有臭胳肢窝味儿。这个名称的出现,证明了关内移民已经扎根,并具备了一定的经济和政治实力,强龙压过了地头蛇。

旧时东北人歧视河北人,称他们河北侉子,说他们是素质低下靠要饭过来的人。我的祖上就是在1800年前后,从河北逃荒进入东北的,算是辈分很高的河北侉子。多年媳妇熬成婆,200年的风雨和修炼,让我们这一支儿成了坐地户儿。

还有一伙人,说话如吟似唱,尾音婉转而被称为老坦儿。他们来自唐山。

山西的叫老西子。来自南方的叫蛮子,多来自于江苏,就成了苏老蛮儿。更南的南方人,比如福建、广东的,都下南洋了,谁往东北那嘎达去?齁冷齁冷的,那不是虎吗?

东北人说“奸老西儿,猾老坦儿,又奸又猾苏老蛮儿”,说的是山西人、河北人和江苏人都很有头脑,东北这帮坐地户儿根本干不过他们。

但黑龙江人表达了不同的意见,他们说“奸老西子,猾老坦儿,最奸不过辽宁杆”,看来东北人在那时候开始内卷了。

在东北,人数最多的是山东棒子。山东人被叫棒子,是因为性格倔。

其实,辽宁自己也有棒子。站人称呼辽阳人就叫辽阳棒子或者辽阳杆子。棒子和杆子有区别,棒子高大,杆子瘦小。棒子说的是性格,杆子说的是情商。

还有一伙儿随日本侵略者进入东北的朝鲜人,被称为高丽棒子。伪满洲国时期的这些朝鲜人多做警察,手里拿根警棍,耀武扬威,装腔作势,老百姓看着不爽。

修铁路的俄国人,被人称为老毛子、大鼻子、长毛子;占领辽东的日本人,被称为小鬼子、小鼻子。说日本人是小鬼子、小鼻子,带有严重的蔑视和不屑。这其中有深刻的原因:伪满洲国时期,大米只能给日本人吃,中国人吃算经济犯罪,老百姓对小鬼子恨入脊髓。

把日本侵略者称为小鬼子,可能源于对联,上联:“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并肩居头上,单戈独战”;下联:“倭委人,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屈膝跪身旁,合手擒拿”。有关这副对联儿的故事版本很多,毕竟它是一副好联。

二十几年前,东北又流行一句“完完完,日本船”。日本船往往起名某某“丸”。丸与完谐音,说日本船名是“丸犊子”号,形容事情办得很糟糕,前功尽弃,不可收拾。这是日本关东军撤出东北近八十年后,仍在回荡的余波。 pJg3jrF/gk9wcYAnkPcVc8qVTYe9Oi6RN+D97+pdikT+StAUv0E2dr/MAaqxhh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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