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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前血犹未干:记一场影响唐朝命运的政变

贞观七年(633)正月癸巳日,长安太极宫玄武门。唐太宗李世民正在请客,“宴三品已上及州牧、蛮夷酋长于玄武门,奏《七德》《九功》之舞”。李世民专门写有一首《春日玄武门宴群臣》,描述这个大场面:

韶光开令序,淑气动芳年。

驻辇华林侧,高宴柏梁前。

紫庭文珮满,丹墀衮绂连。

九夷簉瑶席,五狄列琼筵。

娱宾歌湛露,广乐奏钧天。

清尊浮绿醑,雅曲韵朱弦。

粤余君万国,还惭抚八埏。

庶几保贞固,虚己厉求贤。

到底是皇帝的诗,看完感觉就两个字:大气。

“春日玄武门宴群臣”,意思就是这年春天,李世民在宫中玄武门,请群臣吃个饭。玄武门,是李世民所住的太极宫的北门。

我国古代都城城门,多以“四灵”神兽名之。《三辅黄图》载:“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王者制宫阙殿阁取法焉。”“四灵”中朱雀主南方,玄武主北方,所以长安城的皇城南门叫朱雀门,宫城北门叫玄武门。

《春日玄武门宴群臣》全诗的意思,也不难理解:

韶光开令序,淑气动芳年:今天是个好日子。

驻辇华林侧,高宴柏梁前:我在华林之侧驻辇,在柏梁台前大宴群臣。

紫庭文珮满,丹墀衮绂连:应邀来现场参加宴会的,有身穿官服、佩戴玉佩的朝中高官。

九夷簉瑶席,五狄列琼筵:应邀来现场参加宴会的,还有“九夷”“五狄”等少数民族的首领。

正如李世民在这里所炫耀的,今天宴会的参与者,共有三类人:第一类是“九夷”“五狄”等少数民族的首领,第二类是地方州牧,第三类则是朝中三品以上的高官。

第三类人,本来就是住在长安的京官,大家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请他们吃个饭也好请,招呼一声就来了;问题是第一类人、第二类人可不是常住长安的,少数民族首领和地方州牧都是负有地方行政长官责任的,怎么说来就来了?其实,他们去年十月就来了。换句话说,他们等这顿饭很久了。怎么回事呢?原来这些参加宴会的少数民族首领和地方州牧,都是朝集使。

朝集使是地方州郡每年派往京城汇报地方工作、接受中央考核的使者。由于当时规定“凡天下朝集使,皆令都督、刺史及上佐更为之”,所以这些使者一般都是地方州牧。这些朝集使每年“皆以十月上计京师,十一月礼见,会尚书省应考绩事。元日陈贡棐,集于考堂,唱其考第,进贤以兴善,简不肖以黜恶”。朝集使远来不易,在地方工作也挺艰苦的,到了京城由皇帝出面请吃个饭,太应该了。

娱宾歌湛露,广乐奏钧天:歌手高唱《湛露》之诗,乐队高奏神仙之乐。

清尊浮绿醑,雅曲韵朱弦:绿色美酒盛满酒杯,朱红琴弦奏响雅曲。

粤余君万国,还惭抚八埏:在这样的宴会上,我想到自己作为万国之君,责任重大,还要进一步抚慰八方民众。

庶几保贞固,虚己厉求贤:我只有进一步谦虚谨慎,进一步任用贤才,才能维持国家安定团结的繁荣局面。

吃着火锅唱着歌,喝着美酒吟着诗,李世民还不忘自己作为大国之君的责任,还提醒自己要谦虚谨慎、任用贤人。

时任太子右庶子兼崇贤馆学士的杜正伦也参加了宴会,并针对李世民的《春日玄武门宴群臣》,作了一首《玄武门侍宴》的和诗,也是鸿篇巨制,也是宏大叙事。

可就在同一个地方,曾经发生的事件,与此时宴会的热闹和谐反差巨大,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感慨万端,所以还是得在此提一提。其实,这一天,李世民是作为杀人凶手,在杀人现场大宴宾客的。

七年前,也是在这个玄武门,一出悲剧曾经上演:李世民率领手下,杀兄屠弟,骨肉相残。

杀兄屠弟的玄武门之变

唐太宗李世民写《春日玄武门宴群臣》的七年前,也就是武德九年(626)六月,秦王李世民集团和太子李建成集团的皇位之争,已经白热化。而且,整体态势已逐渐开始对李世民不利。

不利之一:李建成已对李世民起了杀心。对于今天的我们而言,武德九年六月李唐皇室的皇位之争,结果只会有两个,不是李世民杀李建成,就是李建成杀李世民。

不利之二:老爹李渊貌似中立,其实是站在太子李建成一边的。今天我们可以看到的史料显示,李渊曾在晋阳起兵、攻克长安等至少六个关键时刻,“私许”李世民,说要立他为太子。问题是,这是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的“私许”,还是在李渊死后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李世民的自说自话?公认的是,李渊在自己任内,从未在公开场合与任何人讨论过废立太子的事情。他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李建成作为嫡长子,应该当下一任皇帝;李世民功劳很大,也应给予相当的地位予以尊崇,但不必当皇帝。换句话说,作为老爹,李渊希望儿子们各守本分,不要互相争斗,更不要互相杀戮。而且,李渊对于立有大功的李世民,并非全然满意。事实上,武德五年(622)十一月,他曾对左仆射裴寂说:“此儿久典兵在外,为书生所教,非复昔日子也。”《资治通鉴》记录说,李渊对李世民孜孜以求皇帝之位,相当反感。武德七年(624)七月,在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兄弟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李渊公开训斥李世民说:“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急耶?”因此,李渊默许了李建成、李元吉逐步侵夺李世民军权的行动。李渊的这个态度,在玄武门之变前是贯穿始终的,这也使得李世民陷入了被动和危险的境地。

不利之三:李世民集团的军队人数不占优势。当时的长安城内,共有三支武装力量。第一支是禁军三万人。主要是“元从禁军”,“初,高祖以义兵起太原,已定天下,悉罢遣归,其愿留宿卫者三万人。高祖以渭北白渠旁民弃腴田分给之,号‘元从禁军’”。在编制上,这三万“元从禁军”又分为南衙和北衙,“南衙,诸卫兵是也;北衙者,禁军也”,也就是南衙护城、北衙护宫。所以,北衙禁军更为关键。第二支是李建成集团的东宫兵和李元吉的齐王府兵,约四千人。按照编制,李建成的东宫,包括太子左右卫率府(统领亲府、勋府、翊府三府),太子左右司御率府、太子左右清道率府、太子左右监门率府、太子左右内率府等机构在内,他应该掌握有近一千人的直接兵力。李建成感到力量不够,“私召四方骁勇,并募长安恶少年二千余人,畜为宫甲,分屯左、右长林门,号为长林兵”;他还交结外藩,让燕王罗艺送来幽州突骑三百,“置诸宫东诸坊,欲补东宫长上”。这样一来,李建成手上的直接兵力就超过三千人了。李元吉的齐王府兵,也有包括亲事府、帐内府的亲兵近一千人。第三支是李世民的秦王府兵。作为亲王,他和齐王李元吉所拥有的亲事府、帐内府亲兵力量大致相当,也就一千人左右的兵力。

这样一来,即使李渊的“元从禁军”保持中立,李世民集团也是一千打四千,一个打四个。两军如果正面开打,李世民个人再猛,也不是李建成的对手。

在这样的不利态势下,六月初二,李世民收到了自己收买的东宫内奸、时任东宫太子率更丞王晊的密报:李建成集团真的打算在朝廷为李元吉大军出征饯行之际,杀死李世民,同时坑杀秦府尉迟敬德、秦叔宝等武将。并且,已商量好,事后向李渊“奏云暴卒”,“主上宜无不信”。事情明摆着,先下手为强。李世民必须下决心了。当天,李世民就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连夜召集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核心部下入府商议,制订了一个政变计划,随即分头开始准备。

虽然今天的我们没有参与六月初二晚的秦王府密议,但我们仍然可以从政变结果来推知李世民的政变计划。计划的第一个目标,是监视并限制父亲李渊的人身自由,在时机成熟后,逼迫父亲李渊交出全部权力;计划的第二个目标,才是杀死李建成。

第一个目标,才是政变的核心。为什么?不是应该先杀了李建成吗?怎么先跟李渊较劲儿呢?

所谓政变,是指统治集团的少数人经过秘密策划和准备,通过暴力或非暴力等非正常途径,实现最高权力转移的行为。可见,政变的核心目标,就在于权力转移。

玄武门之变前,最高权力在谁手里?李渊。玄武门之变后,最高权力在谁手里?李世民。

唐朝史上,还有一次失败的“玄武门之变”,正好可以作为反面例子。

景龙元年(707)七月,李世民的重孙、李显的太子李重俊,因愤恨韦皇后和武三思等人的猜忌和倾轧,悍然发动了唐史上的第二次“玄武门之变”。

李重俊对唐中宗李显没意见,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控制李显。政变开始后,他顺利地调动“羽林千骑兵三百余人”,把住在皇宫外面的武三思、武崇训杀了,然后“自肃章门斩关而入”,到处搜捕武三思的情妇上官婉儿和韦皇后,但“上乃与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婕妤登玄武门楼以避兵锋”,双方形成了对峙局面。然后唐中宗出面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他对政变士兵喊话说:“汝辈皆朕宿卫之士,何为从多祚(李多祚)反?苟能斩反者,勿患不富贵!”然后政变士兵临阵倒戈,太子出逃身死。

只有控制最高权力人,才是对政变这一特殊“工作”起码的尊重。试想,如果李世民不从政变一开始就控制住李渊,等到关键时刻,行动自由的李渊也出面喊上那么一嗓子,李世民就只有下地狱了。

所以,李渊才是李世民政变的第一个目标。政变也是围绕着这个首要目标来准备的。

六月初三,作为政变准备的一个必要步骤,李世民求见李渊。见面时,李世民向李渊诬告李建成、李元吉淫乱后宫。这一诬告让李渊感到愕然,决定明天“开会”查明此事,对李世民说“明当鞫问,汝宜早参”。这正是李世民求见的目的,他需要制造一个所有目标人物进入太极宫“开会”的机会。

六月初四,决定命运的一天来临。这一天清晨,由尉迟敬德率少量精兵,在不惊动第一号目标人物李渊的情况下,对李渊的人身自由进行了监视和限制;同时,“世民帅长孙无忌等入,伏兵于玄武门”,等着第二号目标人物李建成、第三号目标人物李元吉的到来。其实,在杀身之祸到来之前,李建成、李元吉本是有机会逃脱的。因为“张婕妤窃知世民表意,驰语建成”,他们已经知道李世民在搞小动作。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李世民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今天要他们的脑袋。在当天早晨二人的商议中,李元吉主张“宜勒宫府兵,托疾不朝,以观形势”。李元吉是对的。如果按照他的意见行事,这一天他们就不会人头落地了。但是,李建成认为“兵备已严,当与弟入参,自问消息”,“乃俱入,趣玄武门”。这一下,彻底坏了,两人就此走上了不归路。

李建成认为“兵备已严”,是想到了两点:一是己方兵多;二是玄武门是自己人在守卫。万一有事,自己的兵可以通过玄武门进入宫中,救援自己。李建成没有想到的,也是两点:一是秦王府的“勇士八百人悉入宫控弦被甲矣”;二是玄武门的守将已被收买。这样一来,有事之时,玄武门将被关闭,宫中禁军将保持中立,从而隔断宫内宫外的联系。这样一来,秦王府的兵将在宫中形成局部兵力优势,从而要了他的命。

事情的经过,也正是如此:当李建成、李元吉入宫来到临湖殿时,“觉变,即跋马东归宫府”,但他们已跑不了了,伏兵出来了。搏斗中,“世民射建成,杀之”,“元吉步欲趣武德殿,敬德追射,杀之”。

当宫中有变的消息传到宫外时,李建成的亲信将领冯翊、冯立、薛万彻、谢叔方“帅东宫、齐府精兵二千驰趣玄武门”。可是,玄武门按照李世民的政变计划,关闭了,“张公谨多力,独闭关以拒之,不得入”。就在“守门兵与万彻等力战良久”之时,“尉迟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宫府兵遂溃”。

政变的第二号目标人物、第三号目标人物就此解决。下面该是解决政变第一号目标人物的时候了。可人家李世民毕竟是“孝顺”儿子啊,此事不便亲自出面。于是,“世民使尉迟敬德入宿卫,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司马光《资治通鉴》这一句话中,“使”之一字,用得极妙。按照唐制,尉迟敬德在并未担任宫中宿卫将领的情况下,突然“擐甲持矛”出现在李渊面前,是个什么性质?造反的性质!所以,李渊的反应是“大惊,问曰:‘今日乱者谁邪?卿来此何为?’”尉迟敬德回答说:“秦王以太子、齐王作乱,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尉迟敬德一介粗人,此时的回答如此艺术,估计是李世民事先教过的。事情的真相,不是“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而是恐怕你乱说乱动,不肯交权,遣我来软禁你。李渊到底也是一位人物,既拿得起,也放得下。到了这个时候,他明白,该放下了。他在迅速判明当时的形势以后,采取了承认政变、认账配合的态度。“敬德请降手敕,令诸军并受秦王处分,上从之”,不久,李渊下诏,“自今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闻奏”,彻底退出政治舞台,当上了唐朝的第一位太上皇。

至此,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杀兄屠弟,逼父交权,成为大赢家。

权力博弈间的“父子深情”

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与李渊这对父子的首次见面,气氛注定是尴尬的。史书中如此描述这一幕:上乃召世民,抚之曰:“近日以来,几有投杼之惑。”世民跪而吮上乳,号恸久之。

李渊说的这句话,大有讲究。李世民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干的这一件事,也大有讲究。李渊这句话中的讲究在于“投杼之惑”。所谓“投杼之惑”,是指曾参的母亲前后三次听说自己的儿子杀了人,前两次根本不信;在听到了第三次之后,曾母相信了,丢下织布的梭子,逃走了。

李渊在这个时候引用“投杼之惑”,至少有以下两层意思:一是曾参没有杀人而被人误传。那么以前我李渊听别人说你的话,也是一种误传,但我李渊几乎相信了。这是对两人以前的过节做一隐晦的解释;二是曾母逃走,是怕受到曾参的牵连。你现在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我却不怕受牵连,因为我没有逃走。“投杼之惑”这四个字,的确在这种难以言状的政变时刻,起到了非常微妙的作用。

尴尬之中的李世民,无言以对,只能跪倒在李渊面前,放声痛哭,并做了一个现在看来非常奇怪的举动——“吮上乳”。换句话说,李世民当时跪在地上,吮吸了李渊的乳房!

有学者认为,这个“跪而吮上乳”,不是实指,而是指李世民趴在李渊的胸前,大哭了一场。但此说似乎不确切。比较靠谱的分析是,李世民当时确实吮吸了李渊的乳房。他的这一举动,来自唐朝当时还残存的“乳翁”习俗。

所谓“乳翁”习俗,主要表现为两种情况:一是妻子分娩时,丈夫在旁作产妇状;一是妻子生产后即外出干活儿,而丈夫代替妻子坐月子,象征性地卧床,象征性地给婴儿哺乳。既“产”又“乳”,由此表明父亲在生产和哺育子女中的主导作用。“乳翁”习俗形成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时期,主要为父权制的确立服务。不过,随着氏族遗风的日渐减弱和父权家长制的日益强化,这种“乳翁”风俗,唐朝以后在中原地区就逐渐消失了。这也是我们今天感到奇怪的原因。

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个举动,勾起了双方对当初李世民身为小儿、李渊按照“乳翁”习俗亲乳之的美好回忆,进而部分消除了两人心中的芥蒂和忧伤。

“跪而吮上乳”这一幕之后,父亲李渊退居幕后,儿子李世民走向前台,完成了最高权力的交接。但是,这对父子的心结,却再也没有打开。一方面,儿子李世民对晚年的李渊不大孝顺,这是史实。贞观六年(632),监察御史马周上疏,说了三条:一是李渊的住处大安宫不好,“大安宫乃在宫城之西,制度比于宸居,尚为卑小,于四方观听,有所不足。宜增修高大,以称中外之望”;二是李世民不陪李渊吃饭,“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视膳”;三是李世民不管李渊,而自己跑去九成宫避暑,“今九成宫去京师三百余里,太上皇或时思念陛下,陛下何以赴之?又,车驾此行,欲以避暑;太上皇尚留暑中,而陛下独居凉处,温清之礼,窃所未安”。

李世民可是从谏如流的好皇帝,知错就改。冬季的一天,“帝侍上皇宴于大安宫,帝与皇后更献饮膳及服御之物,夜久乃罢。帝亲为上皇捧舆至殿门,上皇不许,命太子代之”。和李渊同住一个太极宫的李世民,带着老婆孩子,拎点儿东西去看老爹李渊,一起吃个饭,还被记入正史,可见平时这些事儿,李世民没怎么做过。当然,人家是皇帝,忙着呢。

另一方面,父亲李渊为李世民的成就而感到欣慰,这也是史实。

第一次感到欣慰是在贞观四年(630)。李渊听说擒获突厥颉利可汗,很高兴地说:“汉高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托付得人,复何忧哉!”为此,特地招来李世民和“贵臣十余人及诸王、妃、主”喝酒庆祝。酒酣之际,李渊甚至起身“自弹琵琶”,李世民也随之起舞,“逮夜而罢”。

第二次感到欣慰是在贞观七年(633)。李渊在酒宴上“命突厥颉利可汗起舞,又命南蛮酋长冯智戴咏诗”,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李世民给李渊敬酒,谦虚地说:“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诲,非臣智力所及。昔汉高祖亦从太上皇置酒此宫,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李渊“大悦”。又是一次父子同乐的欢宴。

贞观九年(635)五月,李渊在大安宫孤独地生活了九年之后,于七十一岁时驾崩。

集权政治的“政变综合征”

玄武门之变对李世民本人及其子孙的影响,是巨大而且深远的。司马光就曾经指出李世民树立的这个坏榜样,对其子孙的负面影响:“夫创业垂统之君,子孙之所仪刑也,彼中、明、肃、代之传继,得非有所指拟以为口实乎!”简单地说,在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的“率先垂范”“以身作则”之下,唐朝成了史上宫廷政变最多的一个朝代,没有之一。司马光所说的唐中宗、唐明皇、唐肃宗、唐代宗,均是通过政变上台的皇帝。至于那些失败的政变,就更多了。

玄武门之变对李世民个人的影响就更大了。首先,他从此睡不好觉了。因为他在宫中做噩梦,睡不着觉,需要尉迟敬德、秦琼在门口站岗才能睡着,由此催生了这二位的门神形象。他晚上睡不好觉,白天还不厌其烦地拉着魏徵等大臣们,不停地讨论秦二世而亡、隋二世而亡的原因。我相信,在这些讨论中,他有一句话,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胡亥杀了兄长扶苏,杨广杀了兄长杨勇,秦、隋的二世而亡,不是因为这遭到的报应吧?”

说起来,李世民和胡亥、杨广,还真有点儿像。他们都不是长子,都曾杀兄屠弟,通过政变上台,都是本朝的第二代皇帝。所以,李世民是发自内心地担忧自己也会重蹈覆辙,唐朝也会二世而亡。其实李世民大可不必担心,从他当上皇帝后的作为来看,他压根儿跟那二位不是一个类型的。杀兄屠弟后如何当皇帝,史上共有三种类型。

胡亥属于快乐至死的“不作为”型。胡亥上台当皇帝后,曾经跟赵高谈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在这样的人生理想的指导下,胡亥根本就没有打算好好当皇帝,他想的就是“不作为”,就是要快乐至死。这样,他留在史书上的事迹就非常“快乐”。长期不上班,“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居禁中”;沉迷女色,“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看戏,“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优俳之观”;整天打猎,还无故杀人,“日游弋猎,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杀之”。像他这样作死,秦朝不亡才是奇迹。

杨广的情况则和胡亥正好相反,他是真心想当好皇帝的。可惜的是,他太想当好皇帝了,成了用力过度的“乱作为”型。在杨广仅仅十四年的皇帝生涯里,他至少干了三件动辄调动百万人的大事:

一是营建东都洛阳。这一大工程,每月役使民工约两百万人,从大业元年(605)三月到大业二年正月,仅仅十个月就建成!

二是修建京杭大运河。大业元年,杨广在营建东都的同时,征发几百万人,挖通济渠,连接黄河、淮河,同年又用十万民工疏通古邗沟,连接淮河、长江;三年后,征用河北民工百万余人,挖永济渠,通涿郡(今北京);又过两年,疏通江南河,直抵余杭(今杭州)。至此,前后共用五百余万民工,费时六年,大运河全线贯通。

三是三打高丽。尤其是第一次出征,“总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号二百万,其馈运者倍之。癸未,第一军发,终四十日,引师乃尽,旌旗亘千里。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

他南巡江州,“舳舻相接,二百余里”;他北巡榆林,“发河北十余郡丁男凿太行山,达于并州,以通驰道”。把把都是大手笔,次次都是征用几百万人。

据《通典·食货典》记载,大业二年(606),全国的户口总和达到了8 907 536户,共4 6 109 956人,这是“隋之极盛”时期的数字。可以大致模拟计算一下:杨广当皇帝时的总人口为46 109 956人,而按照国家统计局最新发布的数据,截至2015年末,我国十六周岁以上至六十周岁以下(不含六十周岁)的劳动年龄人口为91 096万人,占总人口的比重为66.3%。参照这一比例,杨广当时拥有的劳动年龄人口为3 057万人。由于打仗、修河、建城不是女性能够承担的劳役,加之当时一般情况下女性是不计算劳动力的,我们再假设当时的劳动年龄人口男女比例为1∶1,所以杨广手中实际上只有约1 528.5万男性可供使用。手上就这么点儿人可用,他就敢同时打大仗、兴大役、建大城,是不是有点儿用力过度?

李世民就认真吸取了杨广用力过度的教训,自己开创出了一条千古明君之路,属于心怀恐惧的“合理作为”型。

事实上,记录杨广上述事迹的《隋书》,就是由李世民手下的魏徵等贞观史臣所撰写的。对于杨广的用力过度,他们是这样评价的:

骄怒之兵屡动,土木之功不息,频出朔方,三驾辽左,旌旗万里,征税百端,猾吏侵渔,人不堪命。乃急令暴条以扰之,严刑峻法以临之,甲兵威武以董之,自是海内骚然,无聊生矣。

这其实也是李世民对杨广的总结。所以,李世民一直心存“二世而亡”的恐惧,为了“庶几保贞固”,吸取杨广用力过度的教训,他采取了“隋以富强动之而危,我以寡弱静之而安”的指导方针。这个指导方针说穿了就是,杨广当皇帝,纵欲而折腾,以“动”为主;李世民当皇帝,控制欲望而不折腾,以“静”为主。正是在这样的指导方针下,李世民“虚己厉求贤”,偃武修文,戒奢从简,轻徭薄赋,恢复经济,追求政治清明,才最终开创了“贞观之治”。 2d+DA132684Qcxn4gyHhO85TXlX0Iaemk8BBCyNM+MoqcpONGIFmUwwAKQ/jJR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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