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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看,那对蝴蝶又回来和我们打招呼了。”玛格丽特在他的耳边低语,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被阳光照得暖烘烘的头发。她喜欢他浓密的头发,有时亲昵地呼唤他“我的小狮子”。

他们躺在开满白色雏菊的山坡上,几棵浅灰色树皮的高大榆树把树影投射在他们周围。他转过头亲吻玛格丽特的脸颊。微风吹过,树影婆娑,他觉得自己仿佛轻飘飘要飞起来。不远处,三座隔得很开的石头农舍懒洋洋地趴在那里。

这里是他们下班后常来的地方,离工厂不到一里路。为了不引起当地人的注意,他们分头来到这里。他总是第一个到,如百米冲刺一样跑上山坡,然后期待地看着上山的小路。估计玛格丽特快到了,他迅速藏在一块大石头或是树后,等她走近了,就跳出来给她个惊喜。

吻了玛格丽特后,他满足地看着那对忽高忽低在他们面前飞舞的蝴蝶。可不是吗?十几分钟前,它们就来打过招呼了。它们可真漂亮,小巧的黑色身体,蓝色的翅膀上镶了一圈黑边,黑边上还散布着白点。

他给她讲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说他们如何死后化蝶相聚。

玛格丽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们死后也变成蝴蝶吧,这样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两只蝴蝶中较小的那只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一样往下坠。他跳起来去接住它。它轻飘飘落在他的手里,然后穿过他的手,变成一粒粒白色的灰尘随风而去。他转身一看,玛格丽特不见了,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戴维失声叫起来,伸出去寻找玛格丽特的手碰到了冰冷的石墙。他猛然睁开眼睛才意识到刚才做了个梦。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色一点点明晰起来:白色的墓碑和修剪过的草地。

他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还在滨海努瓦耶勒市郊的墓园里。他用袖口抹去头上的冷汗。下午的太阳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可他冷得发抖。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动弹不得,腿上脚上所有的关节仿佛都生锈了。他的头、他的背、他的胳膊、他的腿,每个地方都疼。

他紧紧裹住身上的外套,好像它能给他力量。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好点了。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半了。这下可好,他错过了今天回巴黎的最后一趟火车,也错过了自己的生日聚会。

有这么几分钟,他有点着慌。怎么办?女儿女婿那里怎么交代?还有那些客人呢?要不要在哪儿打个电话给女儿,让她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不过,这样的话,她一定会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些念头如潮水般涌来,但即刻又如潮水般退下去。面前一行行的墓碑如同一双双眼睛在凝视着他,眼神既宽厚又忧伤,仿佛说:“好兄弟,你这么些年都到哪儿去了?我们想念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吗?”

不,他不能回家,他对自己说,他要继续这趟旅程。这不光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死去的劳工营的兄弟们,也是为了玛格丽特。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二马的地址,反复看了几遍。在火车站的时候,他给绿园护理中心打了电话,得知二马居然还住在那里。

如果来滨海努瓦耶勒是他的一时兴起,那现在他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开始。

他想起玛格丽特在医院的病榻上对他说的话:“这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你不能把它们都涂抹掉。”那时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她的肝部。她的嗓子因为不断咳嗽而变得沙哑,说话断断续续,用的是气声。她的肿大的上腹部摸上去坚硬如石。有时他不小心碰到那里,她会痛得一哆嗦。医生说,她最多只能活一个月。

那天,他捧起她瘦如干柴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答应我。”她挤出一丝微笑。

他强忍泪水点了点头。

眼前的墓碑又在对他说话了:“兄弟们给你鼓劲!”

戴维挣扎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后觉得身上有些气力了。他摸了摸手上深褐色的老人斑,还有半透明的皮肤下鼓起来的青筋,自嘲地笑了一下。这次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独自旅行的机会了。再过几年,也许他就需要坐轮椅了,也许他会健忘到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对不起,女儿,他在心里说。

远行的冲动一下子如此强烈,让他把所有的顾忌都抛在脑后,他真恨不得即刻就上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算了一下,觉得两个星期可以完成他的计划。今晚他得睡在这里。如果他的老朋友们在墓园已经沉睡了半个多世纪了,那他陪他们一晚理所应当。老天爷还是很开恩的,今晚不算太冷,他的外套应该能凑合一晚。他在上火车前买了个三明治和一瓶水,它们正好可以做晚餐。要是有个睡袋,当然更好……

想到睡袋,他情不自禁笑了。他和玛格丽特年轻的时候,常常心血来潮就带上睡袋开车到郊区去野营。他们多自由自在呀,在很多树林、荒野、溪流边都留下了足迹和欢笑声。那里没有人对他们的爱情评头论足。在清脆的鸟啼声中,他也暂时忘却了对远在中国的家人的内疚之情和自责,而尽情享受属于他的爱情。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对玛格丽特的回忆中。 bDHqLszYKqV2T6XiSArkv4ea24rNdi1I7UbLE52yL/qEEyh+ruzpla9MCzTzCo8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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