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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欣欣挂职期间的职务是工作站副主任,配合郭正安的工作。郭正安安排给钟欣欣的第一份工作是联系陈有光一家,目标是引导陈有光躺平的全家人参加工作,不要总是用自家大屋做诱饵,坐等开发商的食品和社区救济,不仅丢人而且影响太坏。

自从上回陈阿婆表态要钟欣欣常常来家里之后,钟欣欣明显感到陈阿婆的害怕,陈阿婆分明感到了来自阿见的威胁。她把情况报告给郭正安之后,急忙赶到陈有光家里。钟欣欣知道,陈阿婆希望钟欣欣帮忙劝劝阿见不要再来找陈有光。

钟欣欣心想,不是你的仔引他过来,他怎么来的,你应该想想自己家的问题。

她明显感觉到陈有光一家已经不是不工作的问题,当务之急是需要规避风险。陈水不能说话,陈小桥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欧影更是不能与陈有光对话,只有陈阿婆可以说几句,可她不说,反倒来找钟欣欣解决,这是什么原因呢?钟欣欣想要问个究竟。

陈阿婆说:“你是公家人对不对?”

钟欣欣突然想起上次来,见到陈有光家门口有螃蟹壳,便有些好奇,多看了几眼,陈阿婆便有些慌乱。钟欣欣心想,不是说已经没有钱买菜了吗,怎么吃起了海鲜,在同乐陈有光还能借到谁的钱,不会是收了阿见的钱吧?

“唔好问我,我咩都唔知。”陈阿婆翻了个白眼。

钟欣欣找不到话。她发现自己对郭正安无话,看见身边那些同事也无话。钟欣欣羡慕此刻的陈水,不用没话找话。此时,她与爷爷级的陈水保持了通感。当然,陈水不是不能说话,而是愧疚和自责。中风之前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我哋当年……”有次被陈有光从外面回来大声呵斥:“你当年做咗咩,害到我哋跟你受苦。”此后陈水不再说话。

有一次,欧影对钟欣欣说出一个秘密,她见过陈水深夜时打开门走到院子里。

见钟欣欣听了惊得说不出话,欧影又说,可能是自己眼花了,最近总是出现幻觉。钟欣欣觉得欧影是想说什么,见到有人走进来,话又咽了回去。她感觉这个欧影并不是陈有光以为的那么简单,只是没有了自信,她也失去了方向。

钟欣欣每次到陈有光的家里,都会暗中观察陈水的反应。有一次,阿见买来枇杷讨好陈阿婆,假装睡着的陈水故意把床上的热水袋挤到地上,显然,他故意打岔是为了提醒老婆不要做傻事。

可是他也知道这样做没什么用处,他太清楚自己老婆了,从小到大都喜欢占小便宜,又爱吃东西,哪怕别人提了条鱼,她都会高兴得在厨房唱起歌来,千恩万谢,就是个只会算小账的蠢女人。他曾经痛恨自己老婆当年不拦着自己,都是一些坏人,做老婆的本来可以帮他挡一挡的,不仅没有,还收了人家的一点点好处。每次想到这些陈水都会难过得闭上眼睛。他不想看见这样的一张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似乎是破译了陈水的想法,陈阿婆那几天常常会拿着锅铲比画着要打陈水。

这个动作,她并不回避欧影。她有意让欧影看到。但在外人面前,陈阿婆当然是要维护老公的。她的话题也总会绕到自己老公做过同乐村委会主任这件事情上。

阿见在陈有光家里吃过一次饭之后,再来的时候,每次都会带点东西过来,陈阿婆欢天喜地,赶紧接过来,有一次他还送了黄骨鱼。这是她平时舍不得买的东西,偶尔会在市场门口遇见,大小不一的鱼,每次遇见似乎价格也都不同。

看着不远处陈阿婆开心的样子,陈水都会默默叹气,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否则可能会被送到养老院去。他早已经听到阿见和陈有光商量过这件事。他担心阿光仔最近就会送他出去,他听郭正安说过,这个阿见会排除一切干扰他计划的不利因素。

陈水知道老婆的特点,大事糊涂,小事清楚。早些年经常与邻居吵架,有一次还大打出手,让他这个村委会主任脸都丢尽了。这一次,他先是听见阿见在说话,只是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阿见继续诱惑陈阿婆,还说自己老婆和阿姨们都有玉手镯,下次去云南,也要买一只送给陈阿婆。

阿见说:“我见她们戴过,有和没有还是不同的,戴上以后特别靓的。”

“阴功啊,我成世人咩都冇,陈家真係欠我嘅,我係嚟还债噶,怪我当年食咗阿光仔老豆水塘钓上来嘅乌龟,仲有肚入边嘅仔,好多蛋啊。”陈阿婆捶胸顿足,后悔不迭。她太想把自己这些年的苦恼讲给每个人听,但是同乐人都怕她。

阿见继续说:“手机他们也应该给你配一个啦。你看看那些老人家个个都有苹果手机,没有手机怎么好意思聚在一起。阿姨呀,我太理解你了。如果你是我老妈,我一定会带你去云南和广西旅游,对了,丽江你去过吗,还可以骑马。”

陈阿婆委屈得快要哭了:“我边度都冇去过,净係听村入边嘅人经常讲。我知道佢哋特登激我,係同乐出钱,佢哋就係唔同。”

阿见说:“没事,以后会有大把机会,我敢保证。”

陈阿婆说:“我唔敢骑马。”

“那我们就不骑。”

陈阿婆抱怨:“係啊,我有好多年冇出过同乐啦。”

阿见道:“太不像话了。这是怎么做子女的呢?”

陈阿婆脸色难看:“唔讲啦唔讲啦,每次听咗,心都好唔舒服。怪我自己命唔好。”

“阿姨,我看你是一个旺夫的相,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你们一家本来好好的呀,让人羡慕。你看看各家都那么有钱,太富了,多少人想嫁到这里呢。”

听了这一句,陈阿婆的脸更黑了。她偷偷看了眼欧影的房门,小声道:“我哋屋企嘅嘢你都知道啦,我老公都係因为佢冇得做官。佢同我哋屋企八字唔合啊。越嚟越行衰运。”

“阿姨我一看你就觉得你有头脑,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呢?”

“阴功啊!”陈阿婆声调高了起来,她似乎已经不怕别人听到了,甚至是故意说给四周人听的。这时,她又听到陈水在不远处把拐杖碰倒了。

在欧影心里,陈水也发生过“59岁现象”,那就是焦虑和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当初欧影未婚怀了陈有光的孩子,成了陈阿婆的把柄,就连陈有光也把她看低。陈有光本想再多玩几年,曾经耍赖,四处躲欧影,就连陈阿婆也帮着仔撒谎。欧影知道再不处理就没有办法掩饰了,急得直哭。倒是陈水拍了板,大骂自己的仔和老婆,逼着陈有光去把证领了。再后来欧影又提出嫁进来的媳妇要分红的要求,陈水不敢答应。欧影说我不是给我自己提,同乐不可能永远是这么关着门、封闭的,应该对外嫁女和嫁进来的都有一些规定。也就是说在欧影的督促下,同乐出台了新的章程。

全家人除了欧影都恨陈水,怪他把家产赌光了。只有欧影同情陈水,陈水心里的苦没人知道。他希望自己的仔争气,可以接上自己的班,可当时的陈有光除了在厂里威风,对回村里没兴趣,并且在那一年还因为工厂搬走而失业了。

欧影对钟欣欣说过,陈水走错路家里的每个人都有责任,为什么不好好听他把心里的话说完,那些拉他赌博的人来了,做老婆的没有劝阻,做儿子的也不好好关心老豆。言下之意,是在怪陈阿婆吃人嘴软。当初那些人到家里打麻将,陈阿婆会笑说要抽水拿佣金,当然,赢的人自然也懂做,会抽出一两百说是喝茶,到后来则是四五百,直接说是场地费,陈阿婆当然没有想到会输掉老公陈水后来的大好事业。

欧影看得出,陈水还是接受她这个媳妇的,因为她聪明,会帮着他把台面上乱七八糟的资料归类,整理好,放在一侧。有时候也会把陈水的衣服熨好,她认为作为一个村主任是需要面子的。这些事情陈水也乐得接受,毕竟家里的每个成员都享受到这些,也就越发认为当初同意自己仔找个北方妹还是正确的。他有时见到自己老婆陈阿婆说话难听,也会劝几句。这样一来,陈阿婆便会更加生气,严重的时候能躺在地上打滚。直到陈水落选再到中风,欧影都没有机会对自己的家公说句:“谢谢老豆,你比我亲老豆还好。”这句话在她的心里放了很多年。所以到后来,陈有光几次动手打欧影,她也没有想过离家出走,她认为陈水是把这一家子交给了她,而她绝对不能辜负了这份托付。

后来遇见钟欣欣,欧影才知道自己还是有些愚蠢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有光把陈小桥害得不能读书,把整个陈家弄垮了,而自己跟着陈家一起被这个时代淘汰。

钟欣欣明白这个家里的关系,陈有光怕陈小桥,陈小桥怕陈水,陈水怕陈阿婆,而陈阿婆又怕陈小桥。而陈有光母子二人似乎又可以共同欺负欧影。

虽然陈阿婆对欧影有意见,可是她又怕又疼陈小桥,在陈小桥面前,她是不敢做什么的。陈小桥刚从产房抱出来时,陈阿婆便说像我仔小时候,太像了。过了会她又说:“只要似我仔就好,似我仔就好。”

躺在产床上的欧影听了心里不舒服,假装睡觉。

“刚开始以为就是说笑。到头来发现陈阿婆就是把陈小桥当成第二个阿光仔,大了之后的光仔太不听话,什么时候都不顺着她,陈小桥当然就成了替代品。”

陈小桥稍大些,陈阿婆便宁愿自己受累,也要把陈小桥抱到自己床上去睡。

欧影说:“刚开始我还很开心,也乐得个轻松,我以为这个家终于接受我了,毕竟生了个男孩,我也算是立了功。可是很快就发现陈小桥不愿意理我,连妈咪都不愿意喊了。原来是我的家婆不断地在陈小桥面前说我的坏话。”

欧影说最可怜的是陈小桥,他本来应该与她这个做妈咪的好,可是他却不能,还要与妈咪保持距离,每次两个人正好好说着话,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陈小桥马上变成了冷脸。这样一来,欧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从怎么吃饭到如何养成学习习惯我都不能干预。”欧影本以为这种情况只是暂时,可到后来发现很难纠正。所以在陈小桥的教育上,欧影承认自己是失败的。“就连家长会她都不让我参加,说一个外省妹,不要给本地人陈小桥丢脸。”

陈小桥虽然跟陈阿婆亲,可是陈阿婆背后说欧影坏话的时候,他会不高兴,垮着一张脸。见陈小桥这样,陈阿婆也不高兴,怪欧影在背后说了什么话,她最担心欧影说到家里目前的处境。

小的时候,陈阿婆教陈小桥说话时会说:“哩条村嘅人都係我哋管嘅,你阿爷最厉害啦,佢上台讲话时好威呀,你大个要似佢咁样。”

这个时候,欧影会把话记下来,找机会便去纠正。她拉着陈小桥的手说:“你爷爷是村里的领导,要为大家服务,不能陪你是因为要给全村人做好多好多事情。”如果被陈阿婆听到,当然是生气,认为欧影就是与自己对着干。“你阿爷係公家人,边个都要听佢嘅,唔好听你老母乱讲。”

欧影低声反驳:“我们要教好小桥,不要让他误会了自己阿爷。”

陈阿婆吼叫:“误会什么,他阿爷这些年付出了那么多,到底得到什么啦?你不站在我们这边说话,还要来这么讲他。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会变得这么倒霉吗?听这个人的听那个人的,就是没有听他自己的心。”陈阿婆越说越气,最后直接扔下锅铲走回自己房里,咣的一声把门甩上。这次之后,欧影和陈阿婆两个人的矛盾公开化了。如果欧影和陈阿婆都在家的话,陈小桥多半会跑到街上去玩。

陈小桥心疼欧影,可是脸还是很臭,嘴也冷,放嘴边的口头禅是:“所以呢?”从来不好好说话。如问:晚饭吃了吗?他回答几点了。如果问:收到学费了吗?他答所以呢。平时欧影和他说话,他能用一个字答的,绝不用两个字。两个人沟通已经越发艰难。很多时候,欧影和陈小桥说话,对方则会说不要废话。似乎欧影从来就没有资格去看自己的仔。有时她偷偷看一眼陈小桥,对方都会跳起来问:“有事?”

欧影紧张起来:“没有,没有。”她担心陈有光知道后,会动手打她。上次是欧影一侧的脸被打肿,膝盖也被踢出了血。因为陈有光喝多了酒,新来的保安要求他测体温时,他解开皮带准备捆绑对方,说自己当过厂长,还当过治安员。正在带着保安四处检查的陈德福见到,上来过问情况。

陈有光借着酒劲向保安做了一个夸张的打人动作,被四处找他的欧影远远看到,她冲上来,拦住了陈有光,并向保安赔礼道歉。陈有光似乎突然找到了发泄口,他抡起巴掌,向欧影左侧的脸上狠狠地挥了过去。

欧影显然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她顾不上自己,用力拖着陈有光向家的方向走。陈有光像是怒了一样,他大声叫着:“你个死八婆,老子就是被你害的,如果没有你,你知道老子有多威吗?有钱,本地人,厂长、治安员全做过。你个死八婆害死我了。”

这时,陈德福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拦住欧影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现在就帮你把他送进派出所。”

欧影低着头,继续向前走:“不用不用,这是我自己家的私事,不麻烦你了。”

陈德福说:“你怎么这么傻呢?”

“是我愿意的谁也不怪。”欧影说。

陈德福听了,用力踢向脚边的花池,痛得他差点叫出了声。他认为这个女人就是活该,不值得同情。他不知道欧影是用心良苦,她不希望陈德福被拖进来。

欧影对钟欣欣说就连陈小桥也不需要她了,之前欧影到学校找陈小桥,陈小桥皱起眉头,问:“你来做什么?”欧影知道陈小桥这么说话意味着什么。陈小桥已经有几次擅自离开学校,学校来电话询问情况的时候,陈小桥才回到寝室。

欧影不敢对陈小桥说学校批评他的原话,只好说:“你去了哪里,大家到处找你。”

陈小桥问:“找我干什么?”

欧影说:“都很关心你。”

陈小桥说:“不需要。”

欧影问:“你去了哪里?”

陈小桥说:“关你什么事?”

有几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陈小桥怼她,欧影只能闭嘴,和陈小桥不再交流。欧影本来想把这种关系再维持一段时间,可是很快她便发现了阿见和陈有光的计划。他们正在策划让陈小桥走读时,欧影便打过电话给陈小桥,刚说到“你爸爸”三个字,对方便烦了,说不要跟我提他。欧影想了几天,周五前便写好了信,提醒陈小桥要好好读书,不要听信别人的话,也顺便了解一下同乐人在做什么。

欧影梗着脖子站在门前问陈小桥:“看到信了吗?”

陈小桥没有抬眼皮:“嗯。”

欧影眼睛放光:“太好了,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

陈小桥答:“没看。”

欧影:“怎么回事?”

陈小桥答:“丢马桶里了。”

欧影看着陈小桥,陈小桥并不看欧影,拖着箱子走上同乐街,他要过到对面的汽车站牌下等车。

欧影才缓过来,想追上去帮着拎行李,对方已经打了个的士,开远了。 b8APkbgejhmo8rRyoqSTnVJhhzMrnnuBwJlTlwpr5vfaAip6iJt56dgyPt5Ewn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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