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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会战还不到十天,张翠翠的男人急赤白脸地来找张翠翠。大家都下地干活了,只有翠翠和露娃在破窑里准备晌午饭。翠翠的丈夫好像也没啥急事,把个瘦身体圪蹴在窑门槛上咂烟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家里的琐事。露娃烧开一锅水,正准备烫一盆面,翠翠说缸里水不多了,让露娃去挑一担水。露娃想他们可能有什么背人的话,当着她的面不好说,就挑起水桶去了沟里。等露娃挑水回来,翠翠的男人已经走了。露娃问翠翠:“你家掌柜的咋这么快就走咧?这大晌午的,来回六七十里路,你也不留人家吃咧饭再走。”翠翠嬉笑着说:“他来就是办个事情,办完就走咧。”

露娃有点纳闷,几十里路慌慌着跑来,还没待上一个钟头,又慌慌着跑回去,这是办多大个事情?再说了,翠翠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大事要办?就问翠翠:“办多大的事情嘛,跑几十里路连饭都不吃?”翠翠低下头嘿嘿笑着:“就男人女人的那些事情嘛,还能有啥大事,办完就走嘛。”

这种有粮没菜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指挥部可能也觉得不妥,派人拉了一卡车洋芋分发给各队。有了这些洋芋,翠翠和露娃的难心就减轻了许多。她俩上午包包子、烙角角,晚夕跌疙瘩、揪面片,变换出更多的花样。地里下苦的人虽然艰辛劳累,但每天能不重样地吃饱三顿饭,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有韩秀芬有时候盐咸了醋淡了地挑剔几句,但影响不了整个团队的气氛,整个集体还是其乐融融。对于韩秀芬的挑剔,由于影响不了团队的情绪,余家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下里他安慰两个女人:“不要听她胡呥,丑人爱作怪,她心里有个醋坛坛呢。”

工地上真正进入了疲惫期,虽然彩旗还像彩旗地飘着,喇叭还像喇叭地唱着,但人们的疲沓已经到了极致。挖土装车转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连续两天好几个队没有完成当天的土方任务。指挥部为此召开了各队队长紧急会议,要求各队想方设法鼓舞士气,争取早日度过疲惫期。会上余家俊提了一个建议,他说,思想动员和精神鼓舞都是很重要的,但是今年原上的人都经过了多半年饥荒,身体无疑受到了伤害,还没有经过一个缓冲期就投入到强体力劳动中。尽管会战的粮食供应很好,每天能吃饱三顿饭,但肚子里毕竟没有油水,精神和体力就会跟不上。从时间上看,现在还没有达到会战期的三分之一,如果不赶紧想办法补充体力,身体就跟不上思想的趟,说不定还会垮下去。我们大家都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大家的身体都搞垮了,不仅我们预期的会战成果会打折扣,而且还会影响到以后的农业生产。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后,他才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我想,我们在加强思想激励的同时,能不能弄上些油水,补充一下大家的体力。

他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各队队长的强烈支持。指挥部也是仓促上马,没有提前预判到灾情过后的农民会这么不抗造,一时也提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阵,总指挥说,补充体力的事他去想办法,各队队长还是要做好队员的思想工作,力争尽早度过疲惫期,让工作进入到正常状态。

会议结束后,李家湾队的队长凑到余家俊跟前:“我说余俊娃,你㞞咋就敢提这些问题?到底当了先进就是不一样。”

余家俊假装严肃地对他说:“我为革命工作献计献策呢,有啥不对的吗?”然后嘻嘻一笑,把他的耳朵招呼到跟前,悄悄地说:“我给你说咧你记下,但凡是政治任务,都会不惜一切代价。”

没过两天,工地上送来了十几个猪头,每队一个。指挥部为了表彰余家俊,晚上又悄悄给他们送来一个。整个团队一片欢呼,余家俊不仅得了实惠,而且还得到了一个思路清晰,处事有方且仗义执言的名声。翠翠和露娃忙活了一天,把两只猪头拆解开来,骨头用来熬汤,肉都爤成臊子,给大家慢慢吃。

猪头发挥了神奇的效果,不仅一扫这个群体的慵懒与疲沓,使人们的精神面貌又恢复到刚来时的样子,而且许多人的脸上和眼睛里有了明显的精气神。对此,指挥部大为满意,对余家俊更是大加赞赏。

这天下午,三点来钟,一股凉飕飕的西北风驱赶着大片黑云朝头顶压过来,远远的天边已经甩下了雨脚。起初风力还不大,随着乌云的迫近,风也开始在没有遮拦的原野上肆虐开来。旷野上尘土被卷起几丈高,高音喇叭在风中摇着头,发出尖锐的啸叫,彩旗被吹得东倒西歪,有几面旗被吹到了半空中,飘飘忽忽地飞走了。一场大雨马上就要降临,喇叭里发出了收工避雨的通知,工地上的人顿时拽车而逃,作鸟兽散。

一阵狂奔跑回驻地,余家俊拍打完身上的尘土,却见做饭的窑里只有翠翠一个人,就问露娃哪里去了。翠翠这才发现外面的变化,一脸紧张地说:“哎哟,这死女子担水去咧,咋这半会子咧还没回来?”余家俊一听就急了,大雨天到沟里去担水,就是男人也难免出危险。他二话不说,撒腿就往沟里跑。这时候大雨点子已经噼里啪啦地下来了。

余家俊跐溜着泥水跑到半沟里,还没见到露娃的影子,再往前跑拐过一个弯,就见露娃挑着一担水,一手扶着崖壁艰难地上坡。那山路也就三尺多宽,下面就是深谷,稍不留神就会滑下去。他不敢出声,怕分散露娃的注意力,只是顺着小路往下跐溜。露娃又往上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滑,肩上的担子脱落了,两个水桶咣当落地倾倒在一边,露娃蹲下身子拽着水桶哭了起来。余家俊扑到跟前,一手抄起水桶和扁担,一手架起露娃就往上爬。幸好前面不远的崖坎下有一个前墙尚未颓败的破窑,余家俊也顾不上考虑里面有没有人或野物,拖着露娃就扑了进去。

这是一个废弃很久的破窑,窑壁黢黑,有半截土炕和坍塌的锅台,靠里一点的地上有一些麦草,可见这里曾经住过人,但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两人进到窑里时,已经淋成了落汤鸡。余家俊放下水桶扁担,跺了跺脚上的泥,把整个窑里打量了一下,除了地面外,就是半截锅台还平整些,就拢了一把麦草拿到窑口抖了抖,铺在锅台上让露娃坐下。然后脱了自己的布衫拧了水,顺便把头和身子也擦了一把,再把布衫搭在半截炕棱上晾着,就看外面的雨势。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的迹象,一阵阵风吹进窑里,带着一阵阵凉意。余家俊回头看了一眼露娃,这女子不知是被惊着了,还是被雨拍蒙了,打从被架起来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没说一句话,低头坐在那里,头上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每一阵风来就一阵哆嗦。家俊赶紧喊她:“露娃,露娃,我把脸背过,你赶紧把衣裳脱咧拧一下,小心凉下。”露娃这才抬头瞅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余家俊又回过头继续看窑外的雨幕,慢慢地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和拧水滴落地的声响,然后又没了动静。余家俊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忍不住侧眼瞥了一下。露娃正在用布衫擦头发,家俊发现她的后背上紧箍着一道一尺来高白布一样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啥,只觉得这一眼瞥得他浑身血脉偾张。他赶紧回过头,闭了眼睛抑制自己的心跳。

随着雨幕的疏密,窑里的光线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光着脊梁的余家俊感到一阵阵凉意,但那一眼以后,身上竟然有了要出汗的感觉。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露娃轻声喊他:“碎爷,我冷得招不住咧。”家俊回过头,见露娃拧完衣裳以后并没有穿上,而是搭在腿上晾着,两条胳膊紧抱着肩膀,在索索发抖。家俊禁不住一阵心疼,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大着胆子走过去,伸出双臂从后面把她揽入怀中,把他滚烫的胸脯紧贴在她的后背上。露娃仰起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嘴里呢喃了一句:“哦,好我的爷呢!”

这时他们相互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而家俊的双臂也真实地感触到了露娃前胸的饱满与柔韧。偾张的血脉又一次贯通了全身,时间停止了,大雨失去了声音,冷风失去了威势,阴暗失去了魅影,黑黢黢的破窑突然间变得光明敞亮,温暖如春。

不知过了多久,露娃不抖了,她慢慢转过身,把脸贴在家俊胸口上,两条胳膊紧紧地箍住了他发热的光脊梁。家俊拥住她,感到满呼吸里都是一种既陌生又好闻的味道,他低下头,把自己粗糙的瘦脸贴到她温润细腻的脸上,慢慢摩擦着,竟然把两张嘴摩擦到了一起。起初,四片嘴唇笨拙地触碰着,有些僵硬,渐渐地便活泛起来,家俊感到一条鱼游进了他的嘴里,他轻轻地吮吸住它,生怕它跑掉或是化了。随着鱼儿的游动,他的灵魂也随之幻化了。

锅台太小,他们坐得都很别扭。家俊把露娃抱起来,舒展了自己的腿,然后把露娃放在腿面上,让她斜倚在自己的臂弯里。抱的时候他才感觉到,露娃其实挺沉的。这时他才看清,箍住露娃前胸后背的,原来是一件白布做的半截子小衣裳,前面竖着排了一排小纽扣,撑着一对鼓起的乳房。他忍不住把手伸过去,当他的手指试图解开那排纽扣时,露娃却阻住了他。她双手护住胸部,用耳语般的声音说:“你要把我娶咧,你想弄啥都能成。”

这一句轻轻的耳语,在余家俊听来却似一颗炸雷在耳边炸响,一下子将他惊醒过来,手僵在了那里。愣怔了好一阵子,家俊才抬起僵着的手,探到露娃的背后,将她紧紧地拥抱到怀里,抚摸着她光滑柔软的后背喃喃地说:“想娶你的心在我腔子里藏了十年咧,把我的心都想成花花子咧。”露娃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下,仿佛自语地说:“你能把我娶咧,我就不跟那个男人过日子咧。一思谋着要跟那么个人过一辈子,我心里就难受得招不住。”

“唉,咱们两个余家虽然不是一个祖坟,还有个辈分呢,这爷爷孙子地咋娶呢吗?”余家俊无奈而又伤感地说。露娃把他推开了一点儿,直起身子看着他说:“我大说过,咱们两个余家虽然一个庄子里过日子呢,其实是两支子人,跟姓张姓王没有啥不一样。咱管他那辈分呢,像你们男人说的,爷爷孙子没大小,弄咧啥都没计较。”露娃扑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下子把余家俊逗乐了。他忍不住拍拍露娃的脸,笑道:“你个鬼女子,这话你都知道!”露娃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又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上。

余家俊长叹一口气,说:“唉,咱就不说爷爷孙子的事情咧,光就你大要的那三千元彩礼,就能把人难心死,桑树原上有几家子能拿得出来?”露娃也低下头,呢喃着说:“我大那个财迷,就凭卖我着发财呢。”这话刚刚说完,露娃好像突然来了灵感,双手捧住家俊的脸,眼睛闪亮亮地盯着他:“咱们没钱,咱两个就跑,跑到个他们寻不着的地方,只要咱两个在一搭里,好日子瞎日子咱都能过。”

家俊苦笑着拍拍她的头:“你这个瓜娃说瓜话呢嘛,你跑咧,你大你妈还年轻着呢,你妹子你兄弟都在呢。我跑咧,我大我妈咋弄呢,一把岁数咧,谁个照顾呢?”说完,他放开露娃,双手捧住自己的头,不吭声了。

露娃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把那件还没干的布衫也穿上,然后蹲下身,抚摸着余家俊一头硬茬子头发安慰说:“你再不难心咧,咱慢慢想法子。”

雨已经收住了,西面天边上露出了光亮。余家俊搓一把脸站起身来,抄起搭在炕棱上半干的布衫披上,走到窑口看了看天,看了看地,又回身把露娃拥到怀里抱了一下,然后把露娃推出窑口,让她自己先走,他一会儿把水担回去。

目送着露娃远去以后,余家俊忽然感到一股凉气贯穿了全身,以致浑身哆嗦起来。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被雨水溻成一坨的烟盒,慢慢打开,拣出一根没有被雨水浸透的纸烟,轻轻地捋直了,又摸出白头火柴在锅台上左一下右一下划着火,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蹲在窑口上,用烟驱赶浑身的寒气。

吃过晚饭,大家扑沓到铺盖上准备睡觉,余家俊站在门槛里指着一地的人骂道:“一帮子白眼狼,这么大的雨,也没说把我迎一下,都他妈的在窑里躲心闲呢。我要下的猪头都让狗吃咧!”一帮人面面相觑着没敢吭声,陈安福爬坐起来嬉笑着说:“你那么长时间没回来,我们思谋着你肯定找着躲雨的地方咧。再者说咧,我们也得给你留下一个英雄救美人的机会嘛。”这一说才打破了大家的尴尬,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

躺下以后,余家俊翻来覆去睡不着,刚刚过去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晃悠,勾引着他的心魄。有人说没咬过人的狗,一般不敢下口,一旦咬过一回,牙缝里钻了血,就会收刹不住随时随地都想咬人的冲动,余家俊这时的心情就是这样。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时时都想把露娃拥在怀里,闻她,摸她,亲她,几个钟头看不见,就心猿意马,慌乱得不行。

由于有了爱情的滋润,露娃的脸上愈加灿烂,成天笑嘻嘻的,浑身透出一股快乐与喜兴。余家俊在那股精神力量鼓舞下,在工地上也更加生龙活虎,把队伍带成了一群小虎娃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自以为十分隐秘的行动还是被人察觉了。一天下工,韩秀芬走到余家俊身边朝他丢了一句:“露娃刚养下的时间,接生的穆婆子就说咧,那是个野狐子,你连她还是少些黏。”余家俊一下子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韩秀芬已经扛着镢头扭身走了。看着她一扭一扭的后影,余家俊突然感到一阵心慌,好像偷东西被人当众抓住了手。他马上警觉到这是一个危险信号,当天晚上他们一起出去时,家俊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露娃。余家俊问露娃,知道不知道韩秀芬说的是啥意思?露娃嘿嘿一笑说:“我妈说过,我刚养下的时候穆婆子就说,这女子长大了不得了,不知道要祸害几个男人呢。”家俊不屑地说:“听她穆婆子胡呥呢,那都是迷信。”不过他还是告诉她,以后尽量减少约会,免得风言风语。尽管露娃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只要是家俊说的,她都认为是对的,都会同意。

国庆节这天,指挥部决定放半天假,让大家休息一下,整理整理内务。男人们来时都是老虎下山一张皮,没有换洗的衣服,也就没有什么内务可整理,女人们倒是可以洗洗刷刷,换换衣服。余家俊和大家商量,干脆给女人们放一整天假,活由男人代干,男人们表示没意见,女人就更加兴高采烈了。余家俊从男人堆里选出两个勉强能把饭做熟的,留下来做饭,替换一下翠翠和露娃,其他人依旧正常上工。韩秀芬说她身上不受活,要借放假去看病,余家俊没多想就同意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二天上午,韩秀芬还没回到工地上,余兴汉却跑到驻地,二话不说拉起露娃就往回拖。露娃哭叫着挣扎,怎奈得过余兴汉的力气,等翠翠跑到工地上叫来余家俊,露娃已不见了踪影。余家俊撵到原畔上,望着空荡荡的公路,心里涌起了一股巨大的痛苦。他清晰地知道,这一分别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相聚的机会了。

他没有力气抬起腿来,浑身的筋好像被抽走了,呆立了一阵子后,就把自己扑沓在公路边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余家俊整天铁青着脸,跟谁都不说话,只是拼命干活。别人宽慰他几句,他也只是低着头不吱声。翠翠发现余家俊的饭量减少了,走路身体都有些打晃,心里不禁暗暗着急。终于在十天头上,余家俊撑不住倒下了,发高烧说胡话,迷迷糊糊睡着醒不来,嘴唇上鼓起了一串水疱。

总指挥看了余家俊的病情,派人通知公社卫生院,让马上派大夫来。已经很久拒绝出诊的李汝松听说是余家俊病倒了,二话不说,背起药箱骑上自行车直奔工地而来。李汝松从翠翠那里了解了发病的原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打过针灌过药之后,李汝松没有离开,一直守在家俊身边。晌午过后余家俊醒了,李汝松让他躺着别动,叫翠翠给他喂了一碗玉米面糊汤。这碗糊汤里有李汝松拿来的鸡蛋。吃过饭,李汝松又拿出一个很大的针管,给余家俊推了一管葡萄糖,过了一会儿,余家俊的精神就有了明显好转。李汝松让翠翠帮着把家俊扶到院里,靠在崖壁上晒太阳,他也坐在家俊身边陪着说话。

作为医生的李汝松,知道用什么方法抚慰一颗受伤的心。他说家常,举例子,讲道理,以至现身说法地宽慰,要让余家俊早点儿把心里的这个坎迈过去。直到日头西垂,工地收工时,李汝松才告辞离去。他把带来的十个鸡蛋两个大饼和一条纸烟交给翠翠,让她替余家俊收好。 ioKFd8OZbMVOs+4oQlfeeIGa9H+VqOMSyahNrzRPSntgUG//mFI16USjmBjAvz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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