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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庸”的三个结论

根据前面的讨论,我们可以得出三个结论来。

第一, 中庸一定是常人之道。

什么叫“常人之道”?就是普通人也能做到的,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儒家的伦理道德学说有一个特点,就是强调任何人,所有人,最普通的人,再没有文化的人,都能做到。所以,他们绝不唱高调,绝不提一个高不可攀的目标出来。比如《礼记》里面讲,一个孝子,应该做到“出必告,反(返)必面”。什么意思呢?就是出门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父母亲;回家以后,也一定要跟父母亲见个面。做不做得到?做得到吧!太容易、太好做了!但儒家认为,这是做人的本分,也是很高的道德。为什么呢?因为你有将心比心、推己及人的心理能力,能够处处替别人着想。比方说,你能够想到,不打招呼就跑掉了,然后半天不回来,父母亲要担心啊!为了不让父母亲担心,出门之前一定要打个招呼,回家以后一定打个照面。这就是孝心,也就是孝行啊!这种孝行,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所以儒家讲的东西,一定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以至于很多人认为,孔子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你说他有多了不起的学说?没有。说来说去,也就诸如此类,打个招呼,打个照面,等等。这也要说?但是真的要说,我看现在很多孩子都做不到呢。

中庸也是这样。一个“不走极端”,一个“不唱高调”,有多难呢?实在不难。但是真要做到,又很不容易。没有几个。为什么?为了把自己跟那些“平庸”的、“庸常”的,甚至“庸俗”的大众区别开来。也就是说,他们绝不能“庸”。这就要唱高调。

唱高调的结果必然是走极端。为什么?因为 高调就是极端 ,否则就叫“中调”了。走极端是谁的思想方法?法家的。前面说过,矛盾一词,就是韩非发明的嘛!韩非还有一句话,叫作“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韩非子·显学》)。也就是说,冰和燃烧着的炭,能够在同一个器皿中长期共存吗?不能。不是冰熄灭了炭,就是炭融化了冰,要不然就是冰也化了,炭也熄了,同归于尽。同样,严寒和酷暑,也不可能在同一时刻到来。所以,你只能走极端:要么冰,要么炭,要么严寒,要么酷暑。

但是,法家走极端,却并不唱高调。先秦诸子儒墨道法,前三家都是理想主义者,唯独法家是现实主义者。法家,怎么会唱高调?其实,就连先秦时期的儒、墨、道三家,也不唱高调。他们主张的那些东西,克己复礼也好,平等互利也好,无为而治也好,也不是多难的事。之所以不能实现,不是调门太高,是不合时宜。

那么,后来的人,怎么就既唱高调,又走极端呢?我认为与汉武帝和董仲舒有关。他俩干了一件什么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要独尊,就得拔高。高高在上,才能唯我独尊嘛!这下子,调门可不就高了?但是,汉武帝的子子孙孙,还有后来的那些统治者,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很清楚儒家那一套,其实不能治国,只能用来忽悠,忽悠老百姓不造反。真正管用的,还是法家的“两面三刀”,也就是赏和罚,以及权势、权术、刑法,即“势、术、法”。这一点,我在《先秦诸子》和《儒墨道法的救世之策》两书中都有细说。总之,武帝以后,历朝历代统治者的办法,是明儒暗法、外儒内法、阳儒阴法。儒家是公开的执政党,法家是暗中的执政党。法家走极端的思想方法,当然能够流行。

更何况,唱高调和走极端,原本就相得益彰。唱高调一定走极端,走极端也一定唱高调。为什么?因为走极端,是需要道义支持的。你得说,我这样做,是为了某种崇高的理想,或者某个崇高的目标。这样,你走起来,才理直气壮,才大义凛然,才所向无敌。

这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然而结果是什么呢?是孔子被神圣化,中庸被妖魔化。也就是说,当孔子被哄抬到“唯一圣人”的吓人高度时,他最钟爱的“中庸之道”却完全变了味儿,变成了和稀泥、没原则、风吹两边倒、各打五十大板等等。这也不奇怪。既唱高调又走极端的人,是不可能真正理解“中庸”的;而那些被种种高调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也就只好装样子、耍滑头。结果,中庸变成了乡愿。

这样一说就清楚了。要恢复中庸的本来意义,就得把孔子从神坛上拉下来。 孔子“去神圣化”,中庸才能“去妖魔化”。 孔子恢复为“常人”,中庸才能恢复为“常道”,即 “常人之道” 。常人之道的特点是什么?不唱高调。这是第一点。

第二, 中庸一定是适中之道。

这一点,似乎不用多讲。因为中庸不仅是“庸”(不唱高调),更是“中”(不走极端)。这就肯定要“适中”。比方说,既不唱高调,也不趋下流,既反对只有追求,又反对没有底线。如果你只有追求,不考虑现实,不断提一些很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这就是走极端。如果你放任自流,连底线都没有了,也是走极端,都不是中庸。

不过,中庸讲适中,还因为它是“常人之道”。常人是什么人?是大多数,也是中间派。圣人,像尧舜那样的,是极少数。恶魔、恶棍、十恶不赦的家伙,也是极少数。大多数是常人,是普通人。他们不像圣人那么好,也不像恶棍那么坏,所以是“中间派”。为他们定标准,可不就得“适中”?

由此可见,适中,不但是“中”,而且是“适”。适,可能比“中”还重要。或者说,中,其实是为了“适”。实际上, 世界上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 比方说找老婆、找老公,你说我要找个世界上最好的,那对不起,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对的。为什么?因为“最好”只有一个。否则,怎么叫“最”呢?那么好了,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是最好的,难道大家都去爱她?世界上也只有一个男人最好,难道大家都去找他?那哪成啊!实际上,对你最合适的,就是最好的。这就是中庸, 中庸就是最合适。 怎样最合适? 不走极端。 这是第二点。

第三, 中庸一定是可行之道。

这一点,应该也不成问题。你想嘛,孔子,他为什么要主张一种“常人之道”?他为什么不弄点儿“惊世骇俗”的东西来?就是为了“可行”啊!正所谓“非不能为高言也”,只因为“非人能共行”,这才“不言之矣”。反过来,他讲中庸,包括讲“以直报怨”,就因为它既平常,又适中,可操作。实际上,孔子,还有孟子、荀子,都是很注重“可行性”的。他们提出的社会改革方案,无论怎样具有理想主义的色彩,都会有“可操作性”。至少,看起来有。也就是说,先秦儒家孔、孟、荀,其实是处于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的。这也是中庸。不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走极端,是中;注重“可行性”,是庸。“庸者用也”嘛!

不唱高调,不走极端,切实可行。 现在,中庸是怎么回事,大体上就讲清楚了。接下来要讨论的,是与中庸有关的两个概念。这两个概念,一个是权宜,一个是和谐。 X2X0pu7q7ib6KlC2/0InuvXhr5yOXbspn6YbKHPSyvS3U4LCkOT13gXZUB/dTY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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