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诅咒毒辣无比,他会退下,谁想他呆愣片刻,已捧腹笑了起来,“好,好,我不碰你。”末了又添一句,“我不是怕诅咒应验自己后悔,而是……”他偏是顿了一下,“我怕你后悔。”
我恼的指了指那长椅,“你睡那!”
“不,太冷了。我化剑身睡床上,这你总不会踢我下床吧。”他话说完,便已飘身过去,躺身幽幽看来。
我躲开他的目光,和衣躺在长椅上,过了一会,转身去看,他果真已经变成一柄剑了。窗外凉风吹来,冷的我哆嗦了一下。
早上醒来,吸了吸鼻子,还是通的,没有风邪的迹象。手上感觉微重,睁眼看去,被子压在上头,起身一看,在床上,我愤愤看向旁边,还是剑的模样。我戳了戳它,“别装睡了,你当我是猪吗,难道我会自己半夜跑到床上来。”
话落下,踏雪剑已变成人身,衣衫不整,裸着的肩甚是白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肤色,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慵懒的笑了笑,“你当然不是猪,猪如果被人抱起,一定会惊声尖叫的。”
如果不是床上不便,我真想踹他一脚。
下床穿了鞋,推窗一看,约摸还是辰时,路上行人匆匆,比起昨日来,那步履或重或轻,基本都有武功根底,江湖中人已更多了。
“娘子。”
这两个字砸来,我抖了一身疙瘩,“不要这么喊我!”
我开门出去,听见脚步声跟来,心烦起来,正要跟他大战三百场,耳边开门声响起,偏头看去,玉公子正好看来。踏雪已经迈出步子,极自然的轻轻抬手,“玉公子早。”
玉公子仍是满目淡薄,连头也不点一下,便下楼了。
踏雪啧了一声,“原来你喜欢这种高贵冷艳的公子哥。”
我语塞,记忆中的他,笑的如绽放繁花,又怎么会像这样冷漠。听闻鹤夫人是位极严厉的人,又十分要强,是否是受了母亲影响,才变成如此?
下了楼,吃早点的人已如山海,嘈杂如市。唯独那玉公子周围几桌人,寂静无声。
我寻了个位置坐下,三哥也不知去了哪里。
“娘子。”
“不要叫我娘子!”
“那我叫你什么?”
我愤愤咬了一个包子,要是他再喊我就把包子塞他嘴里,“名字,浅色。”
他点点头,眯了眯眼,“我叫你色色吧。”
我看了他一眼,“你叫我色狼也随便。”
他轻声笑了笑,夹了一块红豆糕吃了起来。
我看向玉公子那桌,一人坐着,连侍童也没带,一眼看去,便觉是个孤寂之人。
“咦,老鼠回来了。”
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门外雄赳赳的走进的那些大汉,他们不怕又被刮跑吗……
大汉人还未走近,步子就停了下来,略有顾忌的看了看玉公子,相觑一眼,绕了一圈走了过来。等看到踏雪,脸上掠过惊恐。
踏雪带着微微笑意看向他们,说道,“有何贵干?”
四人推了半天,终于是把一个壮汉推到前面。隔了老远便抱拳而来,“书灵姑娘有礼了,夜公子请姑娘过去喝杯茶。”
嗯,学乖了。踏雪也没有要踹飞他们的意思,我正要婉拒,玉公子却是忽然站了起来,抬脚坐下,斟了茶,淡声道,“书灵姑娘是我的客人。”
几人一愣,“玉公子。”
平定王两子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我是他的客人,那夜公子要么是不请,要么是自己来。
玉公子眼眸冷冷一扫,“还不滚。”
几人满脸的不甘心,还是默默退下了。
第一次和他同桌而坐,虽然昨天被他伤的内伤,但还是觉得不自在,尤其是那几人离开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那个……”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平定王家丁的信?”
照这么看来,夜公子想必也知道,他总不会无缘无故请我去。
他淡淡道,“十日前,有人飞鸽传书来,告知了此事。质问你时你未反驳,那必定无疑。”
我小心翼翼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反驳,你便会信……信书灵?”
“是。”
压了一晚的心,终于是舒服了些,虽然他信的是书灵,而不是我。
“其实……那天我和三哥路过茶棚歇脚,有个黄口小儿唤我进树林,后来就看到满身是血的家丁。他临死前将信交给我,我当时特意留意下了四周,并没有看到有其他人。”
踏雪在一旁笑了笑,“色色,你被人利用了。”
我真想掀桌说你当时怎么不化身提醒我!
玉公子转向踏雪,问道,“阁下是……”
“色色的相公。”
噗,此话不错,色色的相公!
玉公子蹙眉道,“据说林家五姑娘的相公是……一把剑?”
我顿声,他竟然也知道这件事了。踏雪立刻托腮叹道,“在下剑歌,名字有剑,怎么会谣传成这个模样。”
他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如果我不认识他,一定会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可惜我认得他,于是就变成了,这剑的剑皮……真厚……
玉公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多看了我一眼,没有多问。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少女的发髻,真是越说越糟,也不知在他眼中我是不是已经成了尽是谎话的人。我清了清嗓子,“玉公子,如果夜公子也来了,我可以当着你们的面把信交给你们。但是单独交给你的话,恐怕夜公子猜疑起来,你也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他终于是正眼看来,“可是你若不趁着现在无第三人知晓,将信交给我,日后你的麻烦,绝不会比我少。”
这点我也明白,但是不单单是因为不想他多添麻烦,更因为,我是书灵,武林中公平公正的书灵。
我忽然想起来,那小孩怎么想便怎么可疑,那会不会从一开始,我就落入了某人设好的陷阱中,利用我这书灵的身份,来挑拨两位公子?
不过目的是什么?
三哥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想着那日的事,见了他,思量着待会找机会跟他说,毕竟三哥比我有经验多了。
“妹夫,小妹。”
我默默斜视他,三哥你叫的也太顺溜了。
“三哥。”踏雪斟满了他面前的茶杯,问道,“还以为你宿醉在房里出不来了。”
三哥朗声笑了笑,“我们林家素来喜酒,几壶酒还不算什么。”他喝了茶,视线转向右侧,意外道,“玉公子。”
……三哥你才发现!我扶额。
玉公子没有应声,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哥说道,“我在小镇游走了一圈,武林上的大小门派,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个人,你们一定会意外。”
我问道,“谁?”
“连夫人。”
我吃了一惊,看向玉公子,果然见他也顿了一下。
连夫人是平定王的第三任妻子,是昔日江湖有名的美人,自从嫁给平定王之后,就很少过问江湖。这次她来,难道她也知道了密信的事?
“三哥,夜公子是什么时候来崧岭镇的?”
三哥思索片刻,答道,“玉公子来的前一天。”
我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按照玉公子的说法,他是知道有密信在我手上才来崧岭镇,夜公子也并非是提前到来,那就是说,家丁送信到这里,并不是要寻两位公子,也不是寻三夫人,那他无缘无故来镇上是做什么。
我抬头对玉公子说道,“我们去找夜公子和连夫人吧,将信当面拆开,我想,里面可能并没有提及继承之事。”
三哥一顿,“信?”
“三哥,待会我再跟你解释。”
“好。”
玉公子连片刻犹豫也没有,说道,“不去。”
“如果把他请过来呢?见吗?”
“不见。”
“……看来我只能把信留到问鼎大会的时候了。”虽然知道他们感情不合,但是也没想到会到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吃过早点,玉公子又回了房中。我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三哥,听的他直叹气,“只怕是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不过玉公子看起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不会怀疑我会去改信里的内容吧。”
三哥摇头道,“夜公子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无情之人,若是那信里要求继任的是玉公子,恐怕他绝不会放过你。”
踏雪在一旁说道,“即使继任的是夜公子,玉公子会放过你,他的娘亲鹤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咦了一声,“你不是一直待在林家祖祠吗,怎么知道江湖上的这些人?”
踏雪笑了笑,“你的本子我都看过了。”
我讶然,“什么时候?”
“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
我瞪了他一眼,“下次不许乱翻我东西。”
“好像是你睡觉不老实,把布袋踢翻,我替你捡起来时顺便看到的。”
见三哥笑而不语,我差点没挖个地洞钻进去。这条街还没走完,正面迎来两个俊俏的女子,看她们一模一样的装束和发饰,该是哪个大门派或者有钱人家的婢女。
她们定步在我们面前,欠了欠身,连声音也整齐如一,“书灵姑娘好,我们家夫人请姑娘过去品茶。”
“你们家夫人是……”
“连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