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小妹。”
轻声唤来,我缓缓睁开眼,就见三哥略有急色,长松了一气,“你总算是醒了。”
我晕乎的坐起身来,接过他递来的一杯茶水,一口饮尽,才回过神来,杯子一扔,抓住他的衣袖问道,“那人呢,他在哪?”
三哥皱眉道,“怎么了?”他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中暑了么,慌乱成这模样了。”
“不是。”我急声辩解,“踏雪剑变成人了!”
三哥苦笑,指了指我身旁的剑,“它不是好好的在这么。”
我往旁边看去,果真是静静放在一侧,惊的我差点弹跳起来,躲到床尾,抱着被子盯着它。三哥拿起剑,细看了会,笑道,“若是能化人形,也好,那就真的能跟你做夫妻了。”
我语塞,往那踏雪剑看去,分明没有一丝异样。我挠了挠头,难道真的是在做梦。
三哥说道,“夜公子和玉公子都来崧岭镇了。”
我猛然回神,“玉公子也来了?他不是素来讨厌这种热闹的武林集会么?”
“的确是,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来的原因,夜公子住在镇南边的客栈,所以我想,”他笑了笑,“玉公子肯定是唱反调,要住在镇北,只是还未入住。”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心不合,面也不合,明明自小就没有一起生活过。
我说道,“镇上的店老板现在肯定已经在想着法子让他住进自己的客栈来。”
玉公子素来喜静,面子又大,如果他能入住,那在这龙蛇混杂的问鼎大会前,客栈都能平平安安,绝无人敢造次。更何况,他挥金如土,请了进来,便等于是供奉了一个财神爷。
三哥笑道,“玉公子实在是个聪明人,他进了镇北,便放话,若是他的马车停在何处,便住宿于此,这样一来,倒不会得罪于人。”他托腮想了想,饶有兴趣道,“你说如果马车停在一位剽悍的大婶门前,他会不会住进去。”
听到那翩翩公子被他打趣,我鼓了股腮,起身穿了鞋,说道,“他会住在迎客松的。”
“我现在去一趟镇南,你留在镇北。”
“嗯啊。”我扑腾扑腾的跑了下去,见小二在四处斟茶倒水,跑前去将他拦住,“小二哥呀,你想不想玉公子住在这?他可是会打赏很多钱的大主顾哦。”
小二“嘁”了一声,抬了抬下巴,“你看对面那天客居,锣鼓鞭炮都摆上了,就等着马车过来。我们这迎客松怎么比得过他们,掌柜都放弃了,我瞎凑什么热闹。”
见他要走,我忙拉住他,正色道,“我教你个办法,马车一定会在这停的。”我附耳过去,说了一番,又把一锭银子交给他,“跑腿钱。”
小二见了手里的钱,终于是笑开了,紧拽在手里,“姑娘放心,我一定照办。”
我点了点头,又跑回楼上,站在栏杆上眺望,不见马车,脚尖一点,跳上屋顶,四下瞅去,视线被各处屋顶遮蔽,哪里还看得到半个人影。
耐着性子坐了下来,瓦片已被烈日照的滚烫,只好半蹲着。等了半个时辰,已热的要被晒熟了般,才见一辆紫色顶罩,四面绛紫绸缎装裹的马车缓缓驶来。
看到那紫色马车,心蓦地跳了起来。
这是第二次见到它,上一次,是在十年前。
那玉公子,想必已经不记得我了。虽然记忆中的面庞已经模糊,但是那玉白色的身影,却印刻在心底。
我握了握拳,手心已经沁出汗来,见那马车已停在迎客松门前,心吊的老高,过了许久,略有些紧张的站起身,眼前忽然一阵青光蓝光,脚下踩了个空,噗通的倒在瓦片上,滚落下去。慌的我伸手乱抓,指甲与瓦片刮出一道道刺耳的声音,听的我整个人都抖了抖。
幸而那屋檐结实,双手紧握住边沿,身子悬在半空,往里边一晃,双脚稳稳落在木栏里面。
这一惊一乍的,头反而不晕了,我晃了晃脑袋,不会中暑吧。
掸干净了衣裳,听见楼道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走在前头的小二被我忽视了,先映入眼中的,却是那一身素白锦帛,和那白似玉无暇的俊美面庞。
玉公子微微偏头,看了看我,视线却未在我身上多停留,便进了屋里。
那门关上时,小二已是拿着一片金叶子喜滋滋的出来,见了我,笑道,“姑娘,你那在门前撒黄豆的方法可真管用,那马死活都拉不走。”
我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玉公子长途跋涉而来,马匹只能吃些青草叶子,进了镇肯定饿的慌,看到豆子自然停不下步子。”
小二还在夸着,我已经进了自己屋里,坐在床沿看着那面墙,伸手探去,一二三,隔了三间客房,却好像隔了三座大山般。
当年自己和二姐去看花灯,却是被人潮挤散,漫天飞雪被那大红花灯映照的如连绵血色,我坐在石阶上哭,那玉般的人走过来,清举的面庞在灯火下忽明忽暗,朝我伸手过来,笑的云淡风轻,“跟我走。”
我一直记得,但依玉公子刚才的神色来看,却是全然不认得我了。
也对,当时我才六岁,脸还没长开,现在比起当日来,轮廓都已变了。
想到这,心里才稍微好受起来。
我翻出本子,呵化了笔上的墨汁,提笔写道,“盟元九年崧岭镇,举世无双玉公子入住迎客松。”
收起笔,正等着墨迹干,背后真正凉意拂来,身体顿时僵住,这种冷意,怎么似曾相识。不等我转过身,那股冷气已经裹来,耳背一股清冽气息扫来,“举世无双玉公子……”
我惊的合不上嘴,颤颤偏头,又是见到那男子,虽长的不似凡人,俊挺的五官和柔和的轮廓极为养眼,可这脸,分明就印刻着绝非好人四个大字。
如果是好人,又怎么会跑到一个姑娘家房里,如果是好人,怎么会一脸似笑非笑,似在讽刺你这愚蠢的小姑娘竟然连我出现都不知道的模样!
我喉中已出不了声,似有什么东西梗住,下意识的一掌挥出,却是软绵无力,被他顺着手背合掌握住,耳边传来含着笑意的低声,“别乱动,你再用力些,我的真身又要散了。”
喂,大侠,现在是谁压制着谁,谁占据上风啊!我瞪着眼,心里一个咯噔,真、真身……我歪了歪脑袋,差点没晕过去。
“踏、踏雪、剑?”我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几乎要撑破喉咙般。
他眼眸顿时一亮,笑意满满,“娘子好。”
……好你个头啊……我努力试着爬出他怀里,屡屡不得成功,“鬼……”
他正色道,“其实我是仙。”
如果说仙人都像他这么一脸坏人模样,我决定以后初一十五都不去烧香拜佛,还要把往年捐到寺庙里的香火钱全都拿回来,再踢馆子把寺庙都拆了,唔,然后暴打坑骗我说神仙都是好人的老和尚一顿。
“不要……贴着我。”
他偏是不放手,探头在我脖间,低声道,“再过一会,我就能随意化身了。”
林家虽开化,但还没影响到让我觉得与一个陌生男子贴的这么紧密是件无所谓的事,虽然……他貌似是我相公来着……
刚在外头晒的太久,头有些晕,现在窝在这么一个比冰暖些,比水凉些的怀里,倒是舒服的昏沉起来。我掐了掐自己的腿,努力克制那昏昏欲睡之感,哑着嗓子说道,“剑啊……”
“叫相公。”
“……踏雪剑啊。”
他无奈道,“叫踏雪。”
“踏雪啊……要不我给你找把……”我憋了半日,肃色道,“母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