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缘认识了一群佛家师父,带他们到各斋铺吃过,满意的甚少,有机会的话,想亲自下厨,做一桌素食款待款待。
“你懂得吃罢了,会做吗?”友人怀疑。我一向认为欣赏食物,会吃不会做,只能了解一半。真正懂得吃的人,一定要体验厨师的辛勤和心机,才能领略到吃的真髓。“是的,我会烧菜,做得不好而已。”我说。
“你写食评的专栏名叫《未能食素》,这证明你对斋菜没有研究,普通菜色你也许会做几手,烧起斋菜来,你应付得了?”友人又问。《未能食素》是题来表现我的六根不清净,欲念太多罢了,并不代表我只对荤菜有兴趣。不过老实说,自己吃的话,素菜和荤菜给我选择,还是后者。
贪心嘛,想多一点花样。
斋就斋吧!我要做的并非全部是自己想出来的,多数是以前吃过,留下深刻印象,当今将之重温而已。
第一道小菜在“功德林”尝过,现在该店已不做的“炸粟米须”。
向小贩讨些他们丢掉的粟米须,用猛火一炸,加芝麻和白糖而成。就那么简单,粟米须炸后变黑,看不出也吃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很新奇可口。将它演变,加入北京菜的炸双冬做法,将冬笋和珍珠花菜及核桃炸得干干脆脆,上面再铺上粟米须,这道菜相信可以骗得过人。
接着是冷盘,用又圆又大的草菇。灼熟,上下左右不要,切成长方片。再把新界芥蓝的梗也灼熟,同样切为长方,铺在碎冰上面,吃时点着带甜的壶底酱油,刺身吃法,这道斋菜至少很特别。
做多一道凉菜,买大量的羊角豆,洋人称之为“淑女的手指”。剥开皮,只取其种子。另外熬一大锅草菇汁来煨它,让羊角豆种子吸饱,摊冻了上桌,用小匙羹一羹细嚼,羊角豆种子在嘴中咬破,啵的一声流出甜汁,没尝过的人会感稀奇吧。
接着是汤了,单用一种食材:萝卜。把萝卜切成大块,清水炖之,炖至稀烂不见为止。将萝卜刨成细丝,再炖。这次不能炖太久,保持原形,留一点咀嚼的口感,上桌时在面上撒夜香花。
事先熬一锅牛肝菌当上汤,就可以用来炆和炒其他材料了。买一个大白菜,只取其心,用上汤熬至软熟,用意大利小型的苦白菜做底,生剥之,铺成一个莲花状,再把炆好的白菜装进去,上面刨一些帕玛森(Parmesan)芝士碎上桌。芝士,素者是允许的,买最好的水牛芝士,切片,就那么煎,煎至发焦,也是一道又简单又好吃的菜。
油也可起变化,弃无味之粟米油,用初榨橄榄油、葡萄核油、向日葵油或腌制过黑松菌的油来炒蔬菜,更有一番滋味。
以食材取胜,用又甜又脆的芥蓝头,带苦又香的日本菜花,甚有咬头的全木耳,吸汁吸味的荷叶梗等清炒,靠油的味道取胜。苦瓜炒苦瓜,是将一半已经灼熟,一半完全生的苦瓜一齐炒豆豉,食感完全不同。把豆腐渣用油爆香,本来已是一道完美的菜,再加鲜奶炒。学大良师傅的手法炮制,将豆腐渣掺在牛奶里面炒,变化更大。
这时舌头已觉寡,做道刺激性的菜佐之。学习北京的芥末墩做法,把津白用上汤灼熟,只取其头部,拌以酱料。第一堆用黄色的英国芥末,第二堆用绿色的日本山葵,第三堆是韩国的辣椒酱,混好酱后摆回原形,三个白菜头有三种颜色,悦目可口。
轮到炖了,自制又香又浓的豆浆。做豆浆没有什么秘诀,水兑得少,豆下得多,就是那么简单。在做好的浓豆浆中加上新鲜的腐皮,炖至凝固,中间再放几粒绿色的银杏点缀一下,淋四川麻辣酱。
已经可以上米饭了,用松子来炒饭太普通,不如把意大利粉煮得八成熟,买一罐磨碎的黑松菌罐头,舀几匙进去油拌,下点海盐,即成。若适逢意大利白松菌长成的季节,买几粒大的削成薄片铺在上面,最豪华奢侈。
最后是甜品。潮州锅烧芋头非用猪油不香,芋头虽然是素,但已违反了原则,真正的斋菜连酒也不可以加,莫说动物油了。只能花心机,把大菜膏溶解后,放在一锅热水上备用,这样才不会凝固。云南有种可以吃的茉莉花,非常漂亮,用滚水灼一灼,摊冻备用。这时,用一个尖玻璃杯,把加入桂花糖的大菜膏倒一点在杯底,枝朝上,花朵朝下,先放进一朵花,等大菜膏凝固,在第二层放进三朵,以此类推,最后一层是数十朵花,把杯子倒转放入碟中上桌,美得舍不得吃。
上述几道菜,有什么名堂?我想不出。最好什么名都不要。我最怕太过花巧的菜名,有的运用七字诗去形容,更糟透了。最恐怖的还是什么斋乳猪、烧鹅、叉烧、卤肉之类的名称。心中吃肉,还算什么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