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喜和兔爷被人绑票了。
准确地说,是当时喜喜拿着一根胡萝卜要喂兔爷,突然一群黑衣人从客栈墙上跳了下来,像抓鱼那样撒下一张网。本可逃命却被胡萝卜迷了心窍的兔爷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喜喜手里的胡萝卜,然后一人一兔就同时被兜进渔网团成团塞进了马车。
现在兔爷正抱着胡萝卜蹲在喜喜面前啃得正香,对全身趴地脸贴木板的她视而不见。
喜喜在心里怒骂,死兔子,你家主人就要被人剁了,你还不给我咬绳子,等我一松绑就把你炖了。
可现在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
从马车轱辘转动作响和外面由喧闹至平静的声音来判定,马车应该是从繁华街道穿过了城门,再进入稍微安静的郊外。郊外还偶尔有商客往来的说话声,直到那些声音也消失,车子突然颠簸起来,抖得她像炒锅里的豆子翻滚——上山道了。
喜喜被震得直哆嗦,对着兔爷长叹一口气——墨家要亡我。
墨家的祖宗据闻是墨子,攻城战和防御术天下闻名。墨家当年随开朝皇帝征战八方,皇帝登基,封地墨城。久而久之,墨家势力坐大,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而现任城主墨白年轻有为,行事果敢,短短三年更将墨城势力拓展三倍。听说现在已经到了墨家稍有动作,太子就要少吃两碗饭对月流珠的地步——生怕皇帝老爹给自己挣下的家业一眨眼就被墨家夺走。
在一个月前,喜喜才不关心会是墨家夺了天下还是天下夺了它,直到有一天,邻居投诉她家尘封已久的仓库闹耗子,耗子还鼠胆包天跑去自家偷粮食。懒了十七年的喜喜只好拿着扫帚去打扫仓库。
谁想仓库竟然有个窟窿,喜喜一脚踩空,滚进深不见底的深洞,差点摔断三根肋骨。
喜喜昏迷后醒来,一睁眼就被面前堆了四壁的金银珠宝闪瞎了,连从她脚下逃窜的耗子也没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家祖孙四代开当铺,到了喜喜这代,已经穷得叮当响,可没想到祖上三代如此有出息,竟然搜罗了这么多璀璨夺目的宝贝,看得喜喜顿觉化身富婆,可以坐拥三千美男。
正当她喜滋滋地数着各种稀世珍宝时,一本小册子入了她的视线,翻开一看,扉页署名“云飞天”,旁边小字“妙手空空”。
喜喜盘腿沉思许久,恍然——云飞天是太爷爷的名字啊。她再沉思,又恍然——妙手空空可不就是七十年前名震江湖让各路人马变成怂包的绝世大盗。
那可是上可偷国库,下可偷内裤的飞天大盗!
喜喜手一哆嗦,冷汗涔涔,再看看这环境,这册子,这字迹……难道自己的太爷爷就是妙手空空?!
虽然妙手空空过世多年,但是他跟墨城斗法二十年的传奇事迹,经久不衰,到现在还是说书人的经典话本。
据闻,妙手空空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墨城的东西。
因为墨城老城主曾扬言妙手空空算个屁,墨城的防御才真是绝。
于是墨城就成了妙手空空最爱去的地方,不管老城主把东西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并且偷走。
墨城当然不会甘心,妙手空空来一次就全面升级一次主城防御能力,斗了二十年后,墨城的防御术更为精湛,各种玲珑机关能困斗兽,名声之大,八方国君都派人来请教。然而这对妙手空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照样来去自如。墨城众长老众护卫已经从二十年前的“我靠,妙手空空又来啦!大家拎家伙上!”完成二十年后的“噢,妙手空空又来玩啦,要不要喝口茶再走呀?”的淡定转变。
直到有一天,老城主过世了。头七那日,有人发现老城主的牌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守在灵堂前的众高手谁都没有察觉到是谁送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妙手空空再没有在墨城出现过,也消失在了江湖上,成为一个传说。
可谁能想得到,那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太爷爷。好好的飞天大盗不做,竟然迈入当铺这种没前途和钱途的行当,真是太没志气了。
喜喜仰天长叹。她又想到爷爷每次都很崇拜地跟她说他爹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真品赝品……现在想想缘故,简直心惊胆战。
而现任城主那个混蛋,什么时候不送请柬,偏偏是在她发现太爷爷秘密的第二天送。
早上一开门,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就递来烫金请柬,面无表情地开口:“在下墨城中人,城主想请云姑娘去一趟墨城。”
自觉身份暴露的喜喜吓得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半夜她收拾好包袱拎着笼子准备带兔爷逃命,结果墨家护卫已经把这里圈成了猪圈,根本逃不出去。
经过一个月的拉锯战,总算让她找到铜墙铁壁的破绽,顺利逃出永乐街。可没过两天,她就在客栈被抓了。
喜喜现在躺在马车里,心里的阴影面积已大如银盘。她才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老天也太薄待自己了。
他们肯定知道自己是云飞天的曾孙女,所以才上门来找。他们一开始对她友好邀请,只是为了套出墨城丢失的百件宝贝吧,见她不吃软不吃硬,于是恼羞成怒,把她绑了,准备对她进行折磨,逼问出宝贝下落,然后……
好像想太多了。
喜喜用脑袋碰了碰兔爷:“你的门牙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张嘴,让我磨绳子。”
兔爷被她推得歪了歪身子,瞥她一眼,慢吞吞蹲回原地,继续啃胡萝卜。
“你就不怕被炖了吗?张嘴,亮出兔牙。”
兔爷依旧不理她,天大地大,胡萝卜最大。
直到整根胡萝卜被啃完,它才心满意足地抖了抖球状尾巴,身子一歪,前爪微蜷,准备睡觉。
喜喜:“……”
人跟动物果然是没有办法沟通的,早知道还不如养条旺财,至少可以帮她咬人,关键时刻还能咬绳子。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下了山道,像是驶向了一条平稳大道,车子没有再颠簸得厉害,跟她之前查的墨城路线地形一致,让她更加肯定心中猜测的目的地。
墨城在山清水秀的江南一带,主城占地万顷,掌控六十余州。用史书上的话来说,那就是“割据一方,随便称王”,也难怪太子要吃不下饭了。换作是喜喜,也要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一路走走停停,除了绳子没离开过她的身,吃喝还是很礼待的。半个月后,终于抵达墨城,而喜喜……胖了五斤,硬生生养出了婴儿肥。兔爷也因吃好喝好,变成了一个雪球。
一人一兔两个胖子被送进墨家庄内,等着传说中的城主过来。
城主外出办事未归,要明早才回来。于是两“人”被移送到偏房,绑在身上的绳子终于松开了。给喜喜解绳子的是个花容月貌的妹子,满脸带笑地跟她道歉:“那些家伙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竟然绑了一个小姑娘半个月,早知道该我亲自去,就不会闹出误会了。”
对被粗暴对待了半个月的喜喜来说,这些话简直就跟夏日里的山涧清水般悦耳,听得她感动不已,泪水涟涟。
白烟收拾好被子出去时,又回头嫣然道:“不要离开这间屋子哟,否则你和你的兔子都会变成手撕包菜哦。”
喜喜:“……”
兔爷:“……”
墨城的人果然都是人面兽心!
喜喜盘腿坐在床上,摸着兔子的毛,开始琢磨逃跑大计。想来想去好像都是死路一条,她最终放弃,身体一倒,睡觉。
“哈!”
“喝!”
“哈!”
大清早就传来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声音,吵了半个时辰还没停。喜喜忍无可忍揉揉眼起身,迷糊了好一会儿,抱起兔爷开门,见门口没人,也没有看见威胁要将他们做成手撕包菜的那姑娘,挪了挪脚尖,顺利踏出了第一步。
循声往那像是操练的场地走去,穿过院子,又走过大殿,喜喜才终于明白为何离得这么远,还能听见那么大的动静。
眼前练武场上,数不清的刀剑齐挥,动作如出一人,看得她咋舌不已。而前面高台上,一人独站,定如松柏看着前方。
“那位就是城主大人。”
喜喜偏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那个包菜姑娘。她仍是满眼笑意,却硬生生让她看出杀气来。姑娘,顶着一张天真善良的脸内心却黑暗无比这是犯规的。喜喜回头看去,盯着那人。
风声飒飒,眼前男子衣袂飘飞,墨发不束缎带,随风轻扬。他背影挺拔,从身材来看,实在是个美男子,就是不知道正脸如何。正当喜喜想他一回头会不会吓死一头牛时,前面的人像是听见了动静,缓缓转身。
白皙面庞上一双墨色眼瞳满是疏离,还没靠近就似将人拒绝在百里开外。他里着月牙白银纹长衫,外罩鸦青色长袍,宽袖飘荡。不可否认,墨白风姿俊秀,是个走在街上不会被人群淹没的美男子。
只是……穿这么多,在这蝉鸣未绝的五月天里,看得喜喜要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