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是一种无形的伤,没有经历过抑郁,就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其中的痛苦与无奈。表面上看,抑郁产生于特定的刺激事件,但其根源却来自日积月累的内心的矛盾与挣扎。在幻想与现实的冲突下,在无望挣扎的困境中,所有试图摆脱抑郁的努力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我真正陷入抑郁,应该是15岁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那时恰巧父母刚刚离婚,爸爸离开了家。他们分开后,家里就剩下了我和妈妈。一个共同的“敌人”消失后,我反而觉得寂寞了很多。生活中,被我们关注的一个主题消失后,自然就会出现下一个,于是我的问题慢慢暴露了出来。
从小学开始,我就好像有了两个角色:一个强势的自己,一个懦弱的自己。那时,每天早上起来我都不想去上学,因为担心在学校受欺负。我常常有这样的幻想: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有一群人坐着直升机来学校帮我出气。但幻想终归是幻想,现实中的我依然自卑,只盼着快些升入中学,逃离这一切。因此,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虚伪和失败的人,在邻居家的小孩面前扮演勇敢者,在学校里却是一个可怜虫,在和别人的冲突中一次又一次失败。渐渐地,我失去了面对挑战的勇气,即使也有做得好的时候,我也没能找回对自己的信心。
初中一年级是我相对快乐的时期,也是我从小到大受到鼓励最多的一年。因为我学习还算努力,并且在慢班,学习成绩就显得比较突出;我也不再像小时候那么顽皮,而是努力在老师和同学面前表现好,也慢慢受到老师和同学的喜爱,还以几乎全票当选了班长。这让我一时间找回了一些自信和快乐,对初中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可是,好日子没过多久,初二时,我陷入抑郁。也许是因为父亲的离开;也许是因为器重我的班主任退休了;也许是因为好朋友转学了;也许是因为学习成绩变糟了……总之,一个人若没有从内心真正接纳真实的自己,只是逼着自己表演得完美,用成功来包装自己时,这种脆弱的“自信”总会在某一天破碎。这一切,也许不是由具体事件所激发,而仅仅是时候到了而已。本就不牢固的自信开始慢慢溃散,我似乎再也找不到之前的快乐,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封闭,更加自卑。
此时,我的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肩部的肌肉总莫名地紧绷着,放松不下来。越是如此,就越觉得自己不快乐,对学习、生活及周围的人也毫无兴趣。初一的时候我还期待上学,期待上学可以得到老师的肯定,期待和朋友们在一起玩,期待未来有一天可以勇敢地对喜欢的女孩表达爱意……但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一切,也不能给喜欢的人带来快乐。从此,我开始恐惧上学,因为上学只让我更加压抑。我知道,从那时开始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之前对生活和未来的梦想都变成了一种奢望,我只希望自己能考上中专学校,毕业后有份工作就行。
于是,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问题少年”。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但只有如此,才能让我感到一丝丝的安宁,也只有在沉迷于电子游戏、流连于录像厅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痛苦。老师和同学们都觉得我变了,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积极向上的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颓废的、迷失的、令人失望的家伙。
从此,我不再生活在现实中,生活中的我就好像一个空壳。只有在幻想的世界里我才成为想成为的自己——能言善辩、受人欢迎、勇敢坚强、受所有人的尊重和肯定;而现实中的我每天的生活就好像在梦游,我不知道自己的喜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现实中的一切离我越来越远,我也越来越不想投入其中,毕竟这一切和我想象中的不同……
曾经的光环离我越来越远。老师找我谈话,母亲对我失望,我还装作轻松地告诉他们:“我只想成为一个普通的工人,初中毕业能上技校就可以了,所以我不需要学习好。”但这并不是我的心里话,而是一种无奈的托词。
日子就在这种内心的挣扎与纠结中一天天过去了,我的初中生活就是在这种想努力却又找不到突破口,想找回自己却又找不对方向,想证明自己却又一次一次失败中度过的。我隐约感觉自己出了问题,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试图让别人理解我的痛苦,但没有人能够理解。关心我的人只是对我说:“不要想太多,努力学习就行了。”虽然我也想这样,但却做不到。我感到有股力量在牵扯着我,让我无法安心做事情,我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再后来,我干脆就不去解释,任由别人把我看成一个自甘堕落的人,一个只会让家人伤心的坏孩子。然而,我却依旧迷茫,周围的“坏孩子”都很快乐,可是,我的快乐呢?